恋空城与夏日痴

　　纪景恼火地冲到院子，正好撞见已经翻门过来的叶瀚城：“你到底想干什么？”
　　叶瀚城怒火攻心，又担心又害怕，一把把纪景推开，“起开！”
　　纪景也不打算拦他，夏夏本来就不在这，他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人，倒是看他着急上火的样子很解恨。同时他也敏锐地想到，林维夏已经开始躲叶瀚城了，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
　　他并不担心林维夏的下落，现在她应该是自己躲起来去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所以才会人间蒸发。他也不怕她会寻短见——林维夏不是那样的人，至少她会为了护着叶瀚城而活着。
　　想到这一点，纪景看着叶瀚城背影的目光多了一丝嫉恨。
　　叶瀚城一阵风似地很快看遍了老宅所有的房间，他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阿夏真的不在这，她到底去哪了……
　　纪景轻轻地哼了一声，语带讥讽地说：“现在满意了吧？”
　　“阿夏不见了，你不担心吗？”叶瀚城厌恶地看了纪景一眼。
　　“我猜她想一个人静一静吧。”纪景好整以暇地说，“你未免把她看得太紧了，这样会把人吓跑的。”
　　叶瀚城突然揪起纪景的领子，凶狠地瞪着他：“你跟她到底说了什么？”
　　“那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你？”纪景丝毫不怕，仍是一副甜腻得令人讨厌的笑，“叶先生，听说你有心脏病。想必你知道我一直练防身术，要真动起手来，你未必是我的对手。如果你倒在我面前，我一定会见死不救。如果警察问起来，我有监控视频可以证明你是自己闯进来的。”
　　他还得意地顿了顿，做了个点评：“不过，你这种千里送人头的精神我倒是很敬佩。”
　　叶瀚城狠狠地推开他，他满脑子浆糊，心脏怦怦直跳，近乎仓皇失措地向外走去。
　　纪景望着他的背影，目光阴鸷。
　　已经晚上十点了，手机上仍是没有来自林维夏的任何消息。叶瀚城站在老宅门口，心里空荡荡的，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凛冽的风吹过他的脸颊，如同刀割一般，周围的寒气将他紧紧包裹起来，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骨缝里，贪婪地吸着他身上的温度和生气。可他无知无觉，好像从里到外都已经冻得麻木了。
　　巷子里只有一盏孤单的路灯，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周遭巴掌大的地方，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十分无力。
　　一片雪花落在叶瀚城的鼻尖上，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到鹅毛般的大雪突然飘洒下来，被风裹挟成了一道道雪瀑，斜斜地打了下来。被雪片子糊了一脸的叶瀚城看着手机，哆哆嗦嗦地试探着再次给林维夏打电话。
　　几声等待音之后，电话居然通了。他的大脑仿佛顿时被电流激活，嚅动着冰冷麻木的嘴唇想说话，却并没能说出声。
　　“瀚城，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林维夏的声音有些低哑，“你在哪？”
　　“你去哪了？我去接你。”叶瀚城终于能发出声音来，“下大雪了，不安全……”
　　“我刚回家……”
　　“等我……”叶瀚城还没说完，手机已经因为温度太低而自动关机。
　　他急切地跳上车，打开雨刷器清洁了车窗，连暖气都顾不上开，径直往家中一路狂奔。
　　然而到了小区门口，他却莫名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犹豫了片刻，他没直接开进地库入口，而是从大门开进去，停在了公寓楼下。
　　刚才的紧张和迫不及待突然沉到了心里，叶瀚城抬头望着亮起灯来的客厅，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害怕。
　　他头脑不甚清楚地仔细回味了刚刚林维夏说话的语气，总觉得里面暗含着最后通牒的味道。想到这里，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手颤抖得太厉害，想要去杂物箱里取药，却丝毫用不上力，抠了几下竟然没抠开那盖子。
　　他熄了火，伏在方向盘上，试图在这冰冷的车中把思路理清楚。他甚至想象着林维夏会怎样向他宣布她的最后决定，而他要针对这些可能的结果逐一给出反驳的理由。
　　一定要说服她……一定要说服她……叶瀚城无力地想，越想却越绝望。
　　他不知道在车里坐了多久，总之这车已经冷得像个冰窖。可他始终没有勇气下车，去面对她永不想面对的结果。
　　可是那个结果，来找他了。
　　叶瀚城听到有人敲窗，浑身一激灵。他抬起头，看到车外站着的林维夏，看到她苍白的脸上挂着的担忧的神色，觉得自己就像四处躲藏但最终还是被人抓到的老鼠，无可奈何地等待最后的宣判。
　　他摇下车窗，强打精神做出一副笑脸：“你怎么下来了？外面冷。”
　　林维夏端详着他的脸：“等你好久，你手机不通，我有点担心。刚刚去地库转了一圈，没看到你车，没想到你在这里。”
　　“啊，我刚回来，开车想事儿，错过地库入口，想着从上面转一圈。”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开暖气？”林维夏感觉到车里冷冰冰的，不由地皱了皱眉，“去停车吧，停好了上楼暖和暖和。”
　　“不，我在这儿坐会儿。”没想到这话脱口而出，像个任性的孩子。
　　叶瀚城十分后悔，他应该装什么都感觉不到，应该想办法岔开话题，总之就是不要跟林维夏进行那场最后的谈话。可是这么一秃噜嘴，他反而成了打开话题的那个人。
　　林维夏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坐了进来。她先伸手打开了暖气，热风呼啸着径直吹到了叶瀚城冰凉的脸上，顿时让他的眼睛一酸，险些流下泪来。
　　“瀚城……”林维夏刚张口，就被叶瀚城堵住了嘴巴。
　　他一手揽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冰凉的嘴唇吻着她，用尽全力似的，就是不想让她开口。
　　林维夏任由他吻，甚至还积极地回应了他，直到叶瀚城在她的唇边尝到了一丝苦涩，才惊吓过度地松开她。
　　“阿夏，你别哭。”他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着眼泪，可她的泪水如河水决堤一般狂奔而下，他完全擦不过来。
　　林维夏抓住叶瀚城的手腕，嘴唇一直在抖，根本说不出话来。
　　叶瀚城一把把她搂在怀里：“你别怕，小邱的事我去找人帮忙查，一定能查出真相。如果是罗平做的，警察一定会抓他。只要抓了他，纪景……纪景什么也干不了，我们就都安全了。我带你出国，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算了吧……”林维夏低声说，“瀚城，算了……”
　　叶瀚城松开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的眼睛：“什么算了？”
　　“我觉得很累。这样提心吊胆地生活，每天都要防着别人，每天都在担心失去，每天都因为我的存在给别人带来危险。”林维夏低下头，艰难地说，“我喘不上气，快要窒息了。”
　　“可这你不是你的错，你别把什么都背在自己身上，你还有我，我能帮你……”
　　“不，不是的。这就是我的错。是我的太固执，当年没能放开他。如果我早点想通，早早离开他身边，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就不会变得这么……可能我们早就各自开心地生活，就不会出现今天的状况。”林维夏狠狠抹干净了眼泪，“是我用偏执把他绑在我身边，把他变成今天这样。”
　　叶瀚城紧紧扣着她的手，开了暖气的车里已经变得非常温暖，可是她的手始终冰凉，像一块永远暖不热的寒冰。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不把所有的错误都归到自己身上？道理不是这么讲的，他不是动物，被主人抛弃了就反咬一口，他是一个有独立思维能力的人，难道离了你就不能活？谁离了谁不能活？”他觉得自己脑子一定是秀逗了，平日里说起道理滔滔不绝，怎么该派上用场的时候，搜肠刮肚却只有这么几句干巴巴的话？
　　林维夏轻轻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对啊，谁离了谁不能活？况且，这世上也不是人人都有爱情的，还不都活得好好的。”
　　同样的一句话，纪景今天刚刚跟她说过，她这么快就拿来用在叶瀚城身上。
　　林维夏暗暗地想，我可能跟纪景一样，从心里最深处早就腐烂了，有什么资格期盼爱情呢？
　　叶瀚城张口结舌，就像被狠狠抽了一巴掌那样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回击。阿夏真的厉害，准确抓住了他语言中的漏洞，打得他毫无反手之力。现在的他甚至不能装可怜来让她心软了。
　　没有了你我活不了？叶瀚城想过，确实没有谁都能活。只是那是怎样毫无生气地活着呢？
　　“事情没到那一步。”叶瀚城咽了咽口水，他觉得口干舌燥，几近脱水，“我们不能慌，可以想办法……”
　　林维夏冷笑了一声，抬眼看向他，阴暗的车内灯光下，她的眼神冰冷得犹如两块黑冰，丝丝冒着寒气：“什么时候才慌呢？等到你出了事？或者你的父母出了事？你想让我在你面前以死谢罪吗？生命对谁都只有一次，我不能拿这个打赌。”
　　叶瀚城的心脏突然加速地跳了起来，他的胸口胀得很疼，仿佛下一秒就要裂开似的。
　　他本能地捂住胸口，艰难地说：“为什么总是要谁死，为什么……我们为什么要被他们威胁？为什么……他们做了坏事，为什么不能受到惩罚？”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反而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咚、咚、咚”地像有谁在他的耳边敲着响鼓，那种共振的炸裂感让他不堪重负。他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越发看不清林维夏的脸，只觉得自己仿佛一头扎进了一团迷雾，整个人被拆成了成百上千片，失重一般无力地漂浮着。
　　忽地一下，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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