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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九月一号,全国学生的受难日。
山火挤进地铁,扶了扶腰,再一次为昨晚的莽撞感到后悔。果然在开学前一天搞黄色,是要遭报应的。
高二刚开学就分科,山火走进全校仅有的两个文科班之一,在一张张陌生的脸中,看到了一男一女。那俩人看见他,便热切地挥手召唤他过去。
初中的小孩都拉帮结派装□□,今天河堤上约了一架却对了半小时眼儿都没打起来,明天又在学校附近公园里的迷宫中间血拼。山火从不跟他们混,逃课不是为了上网打架,他就自个儿蹲在学校墙根,嘴里叼的是五毛钱一根的散烟,手里翻的是《人类简史》。
他那会有点领地意识,偏巧一对小情侣老爱上他那地儿亲嘴,有一次被他撞见了,他把烟掐灭往那俩人脚底下一弹,赶人的意味很明显。结果那男的脾气也不小,抡着拳头就招呼过来,俩人谁也没打过谁,还是那女的见自己男朋友鼻血流了出来,唧唧歪歪地哭,山火才后退一步停下。
他最不喜欢听娘们儿哭,于是掏出纸扔到男的的手里。
一场架,一通哭,一顿骂骂咧咧,仨人交情就到了现在。
当年老在学校角落里偷着亲嘴的小情侣,到现在已经谈了四年恋爱。
张恬宇见山火坐下时表情有些奇怪,关切地问:“没事吧,身体不舒服?”
山火摆了摆手:“问题不大。”
他们都不是爱整虚头巴脑玩意儿的人,说了没事,那就是没事,于是张恬宇点点头转过身去,没再多问一句。
新班级新同学新老师,每一节课的内容无非是老师讲讲学科要求,一个个四十分钟连着十分钟过得让山火头昏脑涨,看着那一个个一看就忘的中年男女的脸,耳朵没进去半点东西。
“今晚喝点?”上课铃声响起,趁老师没进教室门,张恬宇转向后方问。
山火在桌子上摊煎饼,胳膊垫着下巴:“成。”
“对了,我烟昨晚让人抽完忘买了,待会……”山火话说到一半,被门口进来的那个人给噎了回去。
他轻微近视,位置又靠后,看不大清那个人的脸,但却觉得身形格外眼熟。
“我靠……”山火嘀咕一声,拍拍张恬宇肩膀,“给个眼镜,快快快。”
张恬宇有些疑惑,一边打开眼镜盒把眼镜递给他,一边问:“怎么了?见个年轻小伙就蠢蠢欲动了?”
秦娇拽拽他的袖子,凑近他耳边低语。
山火戴上眼镜看清了讲台上站着的人。
那男人看着勉勉强强二十出头,穿黑色连帽卫衣米色工装裤,头发烫过还染个深灰,稍长的部分在脑后扎了个小揪儿。他静静地站着,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以后你们班地理我带,我姓周。”
那个男人这样说道。随后他扫视一圈,对上了山火的眼神。比起山火的惊讶,他倒更平静,甚至露了个稍显狡黠的笑,在目光挪开时悄然隐匿。
“是周隐?”张恬宇小声问。
山火点了点头。
呵,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马上就会再见了”。
昨天还在跟我滚床单的固炮第二天莫名其妙空降成我的代课老师怎么破?
山火平复了一下心情,很快恢复面无表情的状态,但耳根却比之前红了点。
周隐没多说半句闲话,直接开始讲课。山火坐得端正,注视着他,却几乎没听进去什么。
我国西北干旱半干旱区和青藏高寒区的分界线是……富二代为什么要来教书?
区域的开放性是指……大前天在你脖子上吸的草莓怎么还在?
确定区域发展方向……以后还要不要约了?
脑海中飘过的弹幕一个比一个高能,一个比一个不可描述。屏幕上已经开始飘小黄文的时候,下课铃适时响了起来。
周隐的课结束得刚好,铃声一响,他就走出了教室。
这节是最后一节课,于是教室里的人都纷纷离开教室,张恬宇也站起身拍拍发呆的人:“犊子,愣啥愣呢!”
山火回过神来,一拳头还没抡圆,手机突然响了声,是一条微信信息。
[周隐]:没想到吧。
[火]:……
[周隐]:哈哈。跟哥玩走。
[火]:不了,跟朋友约了。
[周隐]:你就不想见见我?
[火]:五分钟前才见过。
[周隐]:那个不算。我想你了。
山火在屏幕上飞舞的手指顿了一下。
[周隐]:让我抱抱你,好不好嘛?
山火于是叹了口气,跟张恬宇解释了一下,后者表示理解,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儿塞进山火衣兜,冲他丢了个飞吻后牵着秦娇的手光速逃跑。
超薄超滑更敏感。
山火眼皮子抽了一下。
地下车库连接校内每一栋楼,山火直接坐电梯到了负一层,朝里走了些看到角落停着辆宝马,旁边站了个人靠着车看着手机。
听到脚步声,那个男人抬起头,笑着迎了过来,一把抱住来人。
山火乖乖任他抱着,也伸出双手放在他背上。没有夸张到能听到心跳声,但轻柔的呼吸声搔着他的心窝。男人身上有淡淡的清香,似乎是他提过的那个,无极乌龙或是银色山泉,山火记不住也分不清,但那气味确是眼前这个男人所拥有的。
周隐轻挲山火的脖颈,分开的时候看到小孩的耳朵尖成了粉红色。他比山火高些,山火低着头的时候,他能看见那长而密的睫毛在颤抖。
“开宝马来上这个不到五千的班?”山火被盯得不自在。
“我没有更便宜的车了,”周隐打开车门侧身让山火进去,“而且也不是我自己想上班,老头又不想我抢他儿子的东西,又看不惯我闲着,所以我出现在这了。”
他口中的老头,是他的亲爹,周家家主,他儿子,也就是周隐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周裕荣。
周老爷子膝下两子,周隐是见不得光的那个。
但他觉得自己比周裕荣过得快活,有钱有自由,没有变态的严苛要求,没有沉重的家业重担,只需享乐,轻松自在。
“订好房没?”山火问。
“你就只想跟我上床?小色鬼。”周隐故作委屈。
“不然干嘛……”山火脸红。
“等着看吧。”周隐笑了一下。
疾驰在高架桥上,风从大开的窗户灌进来,把难消的燥热冲散。似乎是城郊的风,湿润清爽,裹挟着海水的咸味。
“放心,晚上会送你回家。”周隐率先下车,绕到另一边打开门手垫着车顶让山火下来。
“大晚上看海,黑漆麻乌能看清啥。”山火有些疑惑。
“朋友在这边弄了个烟花派对,来凑凑热闹嘛。”
走近了才发现,海滩上的灯光,把海水染得金黄。
一个近乎癫狂地喷着香槟的男人迎了过来,他额角的发丝被汗沾湿。他拍拍周隐的肩膀,声音高亢笑声洪亮:“嘿!人民教师来了啊!喝!使劲喝!吹他个三五瓶!哈哈哈哈!”
“你当这是啤酒,还吹三五瓶,靠。”周隐拍着张潜蛟的后脑勺笑骂,“我今儿开车,不喝酒。”
“哥们太激动了,这会脑子转不过来,别扯多余的,是男人就干它……”张潜蛟这会才看到周隐旁边的人,扯着嗓子问,“小孩你带的?”
“滚远点,老子能听清。这是山火。”周隐捂着耳朵。
“哟!原来你就是小山啊!我是张潜蛟,早上好早上好,尽管玩!哈哈哈哈!”
山火不大喜欢和两种人交流,一种是脑残,一种是喝醉酒的脑残。他冲张潜蛟点点头已经算是他的极限了。
“你赶紧退下吧,最好去海里裸游两圈醒醒酒,免得待会还得丢人。”周隐一个白眼飞过去,重重叹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嗻~”张潜蛟贱不嗖嗖地喊了声,混入人群继续放飞自我。
“别介意,我朋友……真不是精神病人。”周隐看向山火,无奈一笑。
山火点着头,但脸上挂着“随你怎么说我就是不信”的表情。
“他今天要跟暗恋八年的姑娘表白,紧张成这样了。”周隐为了避免连自己都被看成神经病,解释道。
山火再次点头:“对了,你跟你朋友……都怎么说我的啊?”
听刚才那疯子的话,好像周隐跟那个人提过他。
“说你又帅又聪明又与众不同又独领风骚,皮肤又滑又嫩相当好摸而且叫得非常好听……嗷!”
周隐还没说完,就被山火一脚招呼了上来。
小孩儿脾气真暴。周隐举起双手投降,然而山火并未罢休,两个人沿着海岸线你追我赶,后面那个骂骂咧咧,前面那个笑着求饶,却故意放缓了脚步。
“都是我的错,我开玩笑的嘛,没真那么说。”周隐忽然停下,山火一个没刹住,撞到他怀里,于是他便顺势抱住了山火。
山火立即跳开,面朝大海:“这风给人吹得挺冷啊。”
“白天吹海风晚上吹陆风,一看必修一自然地理就没好好听。”周隐捏着山火后颈,感觉到掌下皮肤越来越热。
“那你给我补补不就成了……周老师。”
“现在一对一一节课好几百呢,我也是要收费的,不收现金微信支付宝,只接受肉偿。”
“嗬,那我之前得是预付过不少了?”
“那都不算。”周隐端起一杯酒,递给山火。
山火没再接话,接过酒杯抿了一小口。
突然间,岸边摆着的一排烟花窜入夜空,绽开一朵朵绚丽的花,每一簇都拖着尾巴,随后又接连盛放,死寂的夜空被熊熊烈火点燃,璀璨夺目。
“山火。”周隐叫他。
“嗯?”山火回头,周隐的身后,花火绚烂。
“生日快乐。”周隐只是轻轻地笑着,看着他。
山火有些诧异,大脑一片空白。
紧接着,巨大的烟花升空,与之前不同的是,它绽放的同时也在夜幕上写下了一串字,张潜蛟和许亭亭两个名字被一个红心连了起来。
俗气老套,但土到极致又是种浪漫。
亭亭玉立,落落大方。
……才怪。
“张潜蛟,给老娘滚出来!”一个彪悍又不失豪迈的声音回荡在汪洋大海上空,穿透了阵阵烟花升空的响声,直击灵魂,仿佛挠着头盖骨内壁,在脑壳里振荡不止。
“臣在!”张潜蛟从桌子上跳下来,接过旁边人递上的花,两步迈到那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孩旁边,单膝下跪,虔诚地将火红火红的玫瑰花捧到她眼前。
“你你你你你!你……”许亭亭看着那捧花和眼前那个满脸通红的男人,忽然气势就弱下去了。
山火目瞪口呆,还是头一次亲眼看到有钱人可以这么浮夸。
“别管他们,火火,生日快乐。”周隐伸出手去捏山火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
山火眼里亮闪闪的,他弯起满载一汪清泉的眼睛,说:“谢谢隐哥。”
“对了,你怎么知道?”
“我问过你一次,忘了?你生日很好记。”周隐一边回答一边在上衣兜里摸索,随后掏出一个小盒子,递到山火手里。
山火发了会呆,接过那个黑色绒面的盒子,一秒钟内闪过一千种猜想。
忐忑而又紧张地打开后,里面是一块腕表。
黑盘银边,黑色表带,相当简约低调,但表盘上的logo,凸显着它的尊贵,至少在山火的认知里,后头带了几个零都不是瞄一眼能记清楚的。
“这……”
“不许不收,不收就赔钱。”周隐迅速开口打断山火,扔出毫无逻辑的霸王条款。
山火小心翼翼捧着那个小盒子,局促地看着他,周隐收回了凶神恶煞的面孔:“你不是说教室没表考试时候心里没底吗,哥给你兜这个底。”
随后还很肆无忌惮补了一句:“放心,哥有的是钱,消费是引领经济发展的第一动力,哥只是想尽自己绵薄之力,为国家做出一些贡献。”
山火听着他一本正经地胡扯,在看到他手上同款的腕表后,低着头偷偷笑开了眼。
九月一日,是全国学生的受难日。是山火看见光,并且就身在其中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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