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缘

　　洞中的光忽明忽暗地拍着卓非的心跳，这晦暗的洞里有着一股奢靡的香味，将他全身笼罩，无法动弹。他警觉时已然太迟，软软地往身后的石壁靠去。他强聚起精神，而他也仅能集聚起这一点精神了。
　　这分明是个上了年纪的男子声音，却奢华得像久浸于水银中，柔软却带有金属的光泽，即便同是男人，也忍不住想多回味上一阵子。可惜他遇到的人是卓非……
　　若是第一印象给予的是很好的评价，卓非定然会持批判的态度，他不得不承认这声音出自男子之口是相当的好听，但他偏不去听，并在心里狠狠地反感了一番。
　　“老夫恭候阁下多时。”
　　“莫非你就是那几个人的老大。”身陷险境，卓非的口气仍显得毫不在乎。
　　但闻一声娇叱：大胆，你竟敢如此跟教皇说话。
　　卓非虽猜得出此人身份地位非比一般，却未曾料到此人竟是隐秘至深的教皇，传说中武功出神入化无人可及的教皇。卓非转念一想：无怪乎他的手下如此之强，可叹中原武林固步自封，在武学上的造诣及进步远逊于塞外崛起的魔教。
　　“阁下在寻思老夫是否真的教皇？”他的声音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不敢，既然前辈能领导这么强的手下，没理由让在下不相信，在下只是觉得这么多好手来追杀我，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他不疾不缓地说着，尽力平和心态。
　　“老夫就这么跟你说了，你的未过门的妻子中了我独门研制的毒，毒发之期在一年后，我想我不必说得很明白，这种毒，除非研制之人，谁也解不了。”帘子里纤瘦的身躯缓缓站起，犀利的眼神一晃而过。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会知道？”他破例地一口气问了这么多，这世界真小，他的秘密已渐渐被揭破，只是为何连这里的人都会知道他的身份，他只不过是初入城中，他不由得将几件事联系在一起，才发现，也许他一进城就陷入了一张万劫不复的网中。
　　“我还要跟你说的是，那种毒有地域限制性，若是离开煜殇城半步都会毒发。”帘子中的人似乎微微喘着气，仿佛真气不继。
　　“好，我答应你，究竟是什么事，需要你这般大费周章地让我来做。”既是关于她的事，他应得毫不犹豫。
　　“我不会告诉你我所希望你达成的事，我只会陆续地给你线索。”
　　卓非再抬头时，帘子中的人影已然不见，空余帘裾轻荡着风，紫金骧玉壶中的香气袅娜地在清风中渐渐淡去，卓非刚要屏气，穴道却是一松，他揉着摔疼的手臂站起。
　　帘子中隐隐绰绰的是一名女子,熟悉的感觉缠绕在心头，他以玉箫挑开帘子，果然是她，熟睡中的她。
　　她穿着及地的雪白长裙，头发蓬松而略带凌乱，细长的睫毛微微卷着，，眼皮许是劳累的缘故，泛着苍白的底色而没有光泽，圣洁得不是人间应有。他颤颤地伸手，不忍去碰触吹弹可破的肌肤，或是一个长睡的梦。
　　然而她的双手被铁链铐着，微张的掌心里放着芷伊花，卓非握着她的手放到床沿，只从她的掌心才感觉得出一丝正常人的温度，竟是为了呵护那些芷伊花。
　　密室应该很大，从回音可以轻而易举地推断，但他还找不到出口，机关错综复杂地摆在面前，环环相扣绝不亚于少林天机僧所造的九巧连环锁。
　　一个想法闪过脑际：教皇绝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解开这机关，那么，除了这之外，还另有出口。
　　他低头沉吟了好一会儿，屋中，除了飒姑娘的床之外，其余的都研究过了。他转身，看着还在沉睡的她……
　　他将玉箫交于左手，俯下身查看不放过一丝可疑的纹理,他跌坐床侧之时，眼里只有那截被镣铐锁住的皓腕。
　　他摩挲着乌金浇铸而成的镣铐，惊奇地发现这镣铐竟然是在她手伸入镣铐里才浇铸成现在的模样的，换言之，除非能将镣铐斩断，否则她的双手只能被锁在镣铐内，而这镣铐明显的是与这密室固定在一起的。
　　他看着她的手腕及腕骨上温润如玉的凸起，眉头不自觉地一皱，即便是借神兵利器之威，犹恐伤及她，更别说现在，纯粹的束手无策。
　　为什么会想救她，他不只一次地质问自己这个问题，每一次他都没有给自己一个圆满的答复，也许有一种感觉叫契合比爱来得更迅猛强烈。他只是在冥冥中觉察出她的性格可以磨合进他的生命之中，天衣无缝地，不带任何擦伤。
　　背后镣铐轻颤，击打冰冷似水的床，阵阵寒意让他没有转身的勇气。
　　“你醒了。”他象征性地问，便没了下文。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她摇动着镣铐，想用双手去抚慰疼通欲裂的头。
　　“不要胡思乱想。”越到危险的时候，他反而越冷静，“你认识教皇？”
　　她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是的。
　　“教皇刚才从这里离开。”他忽然转过身，看着微屈身子坐着的她。
　　“我知道。”
　　“然后呢。”
　　“我不记得了。”
　　卓非扶住她的双肩：你是不是觉得周身的穴道一麻，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的睫毛划过诧异的弧度，还是随着眼睛一眨，算是肯定。
　　“难道……”他看着她，欲言又止。
　　“卓公子但说无妨。”善解人意随飞落的眼神暖人心房。
　　“我疑心是教皇点了你的穴位，才打开这密室的机关走了出去，那么……”他小心翼翼地说，这种说法并非空穴来风，在少林密宗的一本游记上曾记载当时天竺的一寺庙主持，将机关安放在一心爱的弟子身上，若要打开机关，则那弟子必然昏睡，在此矛盾的限制下，那名弟子只能留下来继承衣钵。
　　轻笑凄然，绝美得令人心殇：我被关在这里已十九年，我知道教皇在我身上下了禁制，我渴望教皇的到来，他来了，我才会有短暂的清醒，我喜欢清醒的感觉……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再说下去。
　　卓非的眼神在阴霾里突然绽出光芒，一改他平日里低沉的眼神：不对，我来之后，你就醒了，而且，在祭祀大典上，你是醒着的，这里面……
　　他吐了口气，眼神又黯淡下来：只有一种可能，你的一生将始终和教皇息息相关。
　　她眼露迷茫：但我是真的喜欢他来时的感觉。
　　“不，那是一种依赖。”他大吼道，着重地吐字：那不是，爱。
　　他沉着脸，背转过去：“我太……”话哽在喉中，竟说不下去。
　　“我能理解，喜欢上一个恶魔，真的是令常人难以想象的，他面容丑陋，又心胸狭隘，作恶多端，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他。有时候，短暂的厮守成了长久的依赖，长久的依赖成了一种无端的爱。”越到后面，她说得越小声，仿佛沉浸在一种甜蜜的回味中。
　　他的眼神扫过她微有泪痕的脸：当务之急是找到出口，我们一起出去。
　　说到“我们”二字时，他略有迟疑，以低声急速地带过，她眼中泪花一现，以她的冰雪聪慧，又如何不知：就请公子点了我的昏穴。
　　“不行。”干巴巴的两个字掷地有声。
　　她面带冷笑：“我怎么会离开教皇。”她的眼神掠过他猜疑的神情，继续道：“之前的祭典只不过是一个幌子，是为了长相厮守才设下的局，不料却被你误了好事，我爱他，所以我想替他除去敌人，难道你就没有发现认识我之后，有一些高手就盯上你了吗？”她见他还在犹豫，急促道：你还是早点走吧，我可不想教皇的气息被你破坏了。
　　他的内心轻微一颤，再不想听她说下去，左手如电点了她的昏睡穴，收回的时候却倍感无力。
　　洞门果真轻启，他颀长的身影覆在她身上久久，脸上阴晴不定，良久才迈开步子。
　　洞门关上的瞬间，脑际里依稀是“依然谢谢你。”她在他出手的那一瞬间说的。
　　他甩了甩袍袖，将玉箫拢入袖中，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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