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千里

　　初一照例是皇后侍寝的日子。但对云千慈而言，便是行刑的日子。
　　入夜，云千慈卸了服饰钗环，但见素兮捧上了百子衣。
　　云千慈颇为不解，问道：“本宫的睡服呢？为何今晚穿这个？”
　　素兮解释道：“公主，今儿是初一，晚上是要帝后同寝的。”
　　“同寝？今晚真的要本宫侍寝？”云千慈再三询问，脑海里又浮现出二人大婚当晚的事情，不免心烦意乱。
　　“公主，的确是初一，往后还有每月的十五，您都要侍寝，这……是皇宫规矩。”素兮边说着边吩咐人上来给云千慈更衣。
　　换了衣裳，云千慈被扶到帐内等待，此时的她不敢想象一会儿又要发生什么。她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说那些过分的话，也不知道她自己会对那些话做出怎样的反应。她就这样来回纠结着等到了夜深。
　　直到深夜，依旧不见暮扩的身影。云千慈起了困意，低头揉了揉眼睛，再抬头时，见帐子轻启，露出一条大缝，吹入丝丝凉风，暮扩身边的宦官得福跪在帐外。
　　“娘娘，陛下今夜未至。”得福跪着报信。
　　云千慈正要长舒一口大气，只听得福又说：“但是陛下有口谕，要皇后娘娘移步温泉宫。”
　　云千慈转而叹了一大口气，无奈听命。
　　步辇至温泉宫门口，只见屋内灯火通明，偶闻欢声笑语之音。守门的宦官总领茂祥见云千慈驾临，忙跪下行了礼，道：“皇后娘娘，陛下吩咐了您一人进去即可，其他人等留步。”
　　“本宫知晓了！”云千慈还不知道暮扩何意，便被茂祥引了进去。
　　进了屋内，只见珠帘低垂，雾气缭绕，云千慈再回头时，引她来的茂祥已经闭门出去了。
　　云千慈朝欢声笑语处走去，只见庞大的温泉池中泡着三个白花花的身体，中间一个自然是暮扩，左拥右抱着两个如花女子。
　　云千慈见状要走，却被暮扩发现了身影，高声叫住她：“皇后刚来就要走吗？”
　　云千慈自觉侮辱，转身愤懑言道：“陛下既然已经有了陪伴，我自然不便相陪！”
　　暮扩冷笑一声，道：“你怎知你不必相陪？过来！今晚你跟她们一起侍奉朕！”
　　云千慈大惊失色，感到羞辱万分，问道：“你说什么？一起侍……一起……”有些话，她已无言说出口。
　　“对啊！皇后觉得有何不妥吗？”暮扩的眼睛在云千慈身上打转，带着邪魅的笑容，“不过美中不足的是……皇后今日穿的太严实了！有些无趣啊！不如……”
　　“暮扩！”不置可否，暮扩再次触碰到了云千慈的底线，如果上次还只是语言上的讽刺，那这次就已经是让她切身地感到羞耻了！尤其是这里还有两个别的女子！
　　暮扩看她怒狠狠地瞪着自己，不禁咬唇一笑，散了两个侍女。
　　等云千慈的脑子停止嗡嗡作响时，大殿里就只剩下了她和暮扩两个人。
　　暮扩将手臂摊在温泉池沿上，歪头看着云千慈，这个女人还没开始泡温泉，就已经面色通红，额发生汗了！
　　“既然皇后不愿意跟她们共同侍寝，那朕就成全你，让你自己留下来。”暮扩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从脸色红变为眼睛红，继而热得眼睛冒汗，“汗水”唰唰直下。
　　暮扩见状低了头，拿在水中泡的发白的大手拭去头上的汗，又抬头伸手招她：“过来，先给朕捶捶背！”
　　云千慈握紧了拳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是听见了，又仿佛没听见。
　　暮扩见她没有反应，猛地从池中站起，朝离她近的池沿走来。
　　云千慈现下已懵，唯一听的清楚的就是他淌水过来，从他身上掉落的水坠落进池子里的声音，还有那似乎是愤怒的踹水的声音。
　　暮扩走到池沿处，背对着她坐下，又说了一遍：“过来！捶背！”
　　云千慈低起头，看见他的胸膛在水面上起起伏伏，水中倒影里的那个人眉头紧锁。
　　她在原地迟疑片刻，并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在想什么，脚下也毫无知觉地走向温泉池边，然后缓缓蹲下，用握紧的双拳狠狠地锤他的肩，使上毕生最大的力气来“报复”他。
　　而暮扩只是不时发出低沉的嗯哼声，却没有让她停下来。他感受的到，坠落到他肩膀上的，除了她的重拳，还有她的泪水。
　　云千慈发泄着，刹那间被人拽住了手臂，一下子把她拉到池中来。
　　暮扩眼神冷峻，语气无情，继而问她：“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吗？”
　　只是他未曾料到，他说这话的下一秒便见识到了云千慈的“泉眼”，她用那双蒙满雾气的双眼死死盯着暮扩，不语，但已经是给人最大的折磨。
　　“我……”云千慈一字出口，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亲夫？这确实是亲夫。谋杀？可是暮扩才是复仇者。那她在不满什么？是因为夫君要与她圆房，还是刚才暮扩用两个侍女对她的羞辱？她也不知道对这两件事的抗拒哪个更强烈一点，大概是她的自尊心更强烈一些吧！
　　脑中千头万绪，眼底泪珠纵横，云千慈不知如何回答，便对着暮扩哭了起来，这份脆弱是她在此时此刻再也不能也不想掩饰的情绪。
　　暮扩不忍再看她的双眼，便将双唇凑了上去，试图用肌肤的亲昵来化解两人气氛的僵持。
　　尽管云千慈想过紧闭双唇，却被他用一只手摁住了头，另一只手托住了腮，将她的下巴伸到他面前，任由他的双唇索取她双唇的温度。
　　她身子向后退一寸，他的胸膛便向前顶一寸，毫不给她喘息之地。
　　云千慈头脑中闪过一瞬的念想：“这个男人这么想得到她，真的是因为恨她？”
　　恨一个人，不应该是一刻也不想贴近她，让这个人独守空房，独挨寂寞，蹉跎岁月吗？
　　不过此刻的她现在也顾不上想这些了，由于实在被亲得缺氧，云千慈便将手握成拳，拼命地捶打身上这个禽兽，让他停下来。
　　暮扩也会了意，把头向后挪了几寸，看着这个在他身影下的女人无助落着泪，说：“暮扩我求求你……我真的很害怕……我求求你……”云千慈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她隐隐觉得自己要失去什么了！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起来。
　　暮扩出乎她意料的听话，停了动作，看着她瘦弱的身子在他的影子里瑟瑟发抖。
　　片刻，暮扩把手搭到云千慈的肩膀上，顺势上前一步，将她包在怀中，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如果怕，就抱紧我！”
　　云千慈顿时觉得耳朵进了一阵暖风，于是忍着不适狠狠骂道：“暮扩，你这个……”
　　可是还没等她说完，她就发现暮扩的胸膛贴了上来，他的气息在她颈间缠绕……
　　当云千慈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上披着温泉池的毛毯，躺在呈凰宫的大帐里。四下安静，别无旁人。
　　“支扭~”先是门被推开闭上的声音，“嗵嗵嗵嗵～”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公主？”然后是帐外素兮的呼唤声。
　　“素兮，是你吗？”云千慈有气无力地问。
　　“是奴婢！”素兮急忙应声，“公主醒了，现在要更衣吗？”
　　云千慈尝试抬了抬手臂，却发现酸痛无力，尝试翻身也是腰痛难忍，便叹了口气，道：“不必，我想再休息一会儿。”
　　云千慈躺在床上，侧身面对着墙，睁着眼睛回想昨晚的事情。
　　昨晚，暮扩将她抱到侧殿的大床上，突然在她颈间停了动作，正附于她腰间的手也迅速抽了出去。
　　当云千慈缓缓睁开紧闭的眼睛，看到暮扩的脸时，他眉头紧锁，眼中带血，在与她眼神交汇的那一刻，便像个弹簧一般立即将身子直了起来，坐到了床的另一边。
　　云千慈愣住片刻，继而才反应过来这一刻的自由，便急忙坐起来向旁边闪了一大步，退到床的角落，将双臂抱在胸前，向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兔，颤抖着身子盯着暮扩。
　　暮扩低头长叹，须臾，侧头向她，眼光落在与她不相干的地面一角，说：“你走吧！我是不会让你有我的子嗣的！”
　　云千慈听了这话，早已忘却了他言语的犀利，如同从牢中获救的死囚，披起床上的毛毯火速下了床，向屋外奔去。
　　殿外守候的素兮虽然不希望看到自家公主被迫承欢，但还是被云千慈冲出来的情景吓了一跳，因为云千慈赤足披毯的狼狈样子实在是像从里面逃出来的。
　　“公主，您没事吧？”素兮紧紧地搂住云千慈，仍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在瑟瑟发抖。
　　“素兮，我们回宫吧！我们回宫吧！”云千慈的口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牢牢地抓着素兮的手。
　　众人见屋里的暮扩并没有喊人或者冲出来，便也给云千慈备了步辇，送她回呈凰宫去。
　　而被云千慈留在温泉宫里的暮扩则低着头闭紧了双眼，待听到了屋外全然没了动静，才将身子向后重重地一栽，躺在床上不再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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