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千里

　　北参呈凰宫中，素兮将送水果进屋的宫婢拦下，拿了她的果盘小声道：“你先下去吧，我来端！”便打发走了人，自己端水果进了屋。
　　云千慈正坐在榻上读书，余光扫到有人将果盘放到了桌上，定在了那里，便道：“你先下去吧！”
　　没想到那人轻声道：“公主看了好一会儿了，先歇歇吧！”
　　云千慈听了一愣，才抬头望见是素兮，忙又低了头佯装翻书，说了声“好！”
　　素兮知道她还在生气，不禁鼻酸，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道：“公主，奴婢真的知错了！您要打要罚要骂奴婢都可以，但是请不要再这样十几天来不跟奴婢说一句话了！公主，奴婢不忍心看您这个样子啊！”
　　云千慈听了这话，忙着翻书的手随纸张停在了半空，眼中的泪夜急匆匆地把书打湿。
　　“素兮……”她说，“让我们慢慢把这件事忘了吧！”她低头去看那个跪在地上的泪人，可是如今一看到她的脸，她就想起那个清晨她看到的不堪的那一幕！云千慈不禁皱了皱眉，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公主……公主……公主……”
　　她听见素兮叫她，声音逐渐痛苦起来，当云千慈再次睁开眼睛时，见素兮正以手扶额，猛地摇了摇脑袋，正了身子佯装无事。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云千慈看出她的难受，不禁心软问她。
　　“奴……奴婢没事！奴婢只是最近伤心过度……”素兮说得吞吐紧张。
　　云千慈自然是看出了她的无措，便道：“你我相处这么多年，我看得出你在撒谎。”
　　“奴婢没有，奴婢真的只是……”
　　“你还要骗我吗？”云千慈怒声打断了她的话，背叛已经让她忍无可忍，她再也受不了素兮骗她。
　　“奴婢……奴婢罪该万死！”素兮开始跪地磕头，后又抬头望着她哭说：“奴婢信期已经推迟了十六日了！最近还有呕吐眩晕之状……”
　　云千慈不知她是什么病，便继续听她哭哭啼啼地说：“奴婢给自己诊脉，按之流利，如按滚珠，是……是有孕了！”
　　云千慈听到“有孕了”三字还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才意识到其意，惊得说不出话来。
　　“公主……公主……”素兮跪到她身下，拉着她的袖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我今日发现不了你，你日后当如何？”云千慈脑袋还是愣愣的，说出的话也难辨哀乐。
　　素兮撒了云千慈的袖子，低头道：“奴婢所怀是龙胎，不知该如何……”
　　云千慈听了也陷入了沉默，思虑片刻后又问她：“我再问你一次，那晚你是否是自愿的？”
　　素兮低头不语，云千慈又道：“你不必对我有所顾虑，不论如何，我会帮你！”
　　素兮忆起那晚是自己听见了他们的争吵声起身去偷看，也是自己进屋劝暮扩不要再喝了，更是自己让暮扩抱了身子去亲……
　　“奴婢……情出自愿，事过无悔。”她说。
　　“好……我帮你！”云千慈不知内心何感，但这句话确实是真心的。
　　端阳宫中，太监来报：“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暮扩心中一惊，云千慈居然会来主动见他？！
　　“皇后求见？”暮扩又向太监确认了一遍，才道：“让她进来吧！”
　　不久，云千慈被引了进来。这里跟云千慈想象的不一样，她本以为他那么一个奢靡的人宫殿一定是烟雾缭绕、绮丽旖旎的，但是这里摆设平平，无甚气味，墙上贴着一个极大的装满书的书架，桌子上摆满了折子，但被归置得极其整齐。暮扩便坐在这堆折子后面。
　　“臣妾参见陛下。”云千慈行了一个不太熟悉的北参礼。
　　暮扩见她举止非常，脸色凄白，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便问：“你所来何事？”
　　“臣妾恳请陛下给素兮一个名分！”云千慈低着头，不敢看他的反应。
　　暮扩先是一愣，才想起素兮就是云千慈身边的那个丫鬟，才冷笑一声道：“那么久的事了，你怎么还提！”
　　云千慈见他语气还算客气，才抬了头，顾左右而言他：“素兮自小便被送入南璃皇宫侍奉臣妾，臣妾的父皇还因她忠顺而赐她国姓。所以在臣妾心中，素兮是我半个亲妹妹，臣妾希望陛下可以善待她！”
　　“云千慈，”暮扩颇为不解地看着她，“若那晚之事你是真不知情，那那个丫头就是背叛了你，你还肯替她说话？”
　　云千慈突然湿了眼眶，泪水蹦出，再也忍不住哽咽着说：“暮扩！她怀了你的孩子！”
　　空气突然安静，大概过了一万年吧！
　　暮扩缓缓起身，两人四目相对，寂静无言。
　　“才一夜……怎会如此？”暮扩自言自语着，心中慌了神，他的第一个孩子，竟然是他错误的产物！
　　“不可能！她一定在撒谎！”暮扩转而大怒，拍案大呼。
　　“是真的……暮扩，是真的……”云千慈哭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伤心，到底是因为暮扩还是素兮。
　　晚上，呈凰宫中来了太监宣旨，封素兮为从八品更衣，赐住清露殿，明日搬离。
　　素兮在院中接了旨，看太监匆匆离开，望着天空的月色，真美，也真清冷！
　　翌日清晨，素兮本想与云千慈告别，却被屋外的清欢拦下，道：“董更衣，娘娘昨日疲惫，吩咐了今早谁也不见，您还是就此止步吧！”
　　素兮知道云千慈不愿面对她，便朝着屋门磕了个头，又对清欢嘱咐了些照顾云千慈的事情，才带着自己的宫女走了。
　　殊不知屋内的云千慈偷偷看着窗外渐走渐远的素兮，红了眼眶。
　　清露殿偏殿里，素兮的宫婢正在收拾着狭小的屋子以让其住下，素兮也到主殿给荣嫔请安。
　　荣嫔一边喝着茶一边让自己的宫婢把素兮扶起来，道：“快把董更衣扶起来！这可是怀了龙胎的人，别看人家现在只是从八品的更衣，这要真能诞下皇子，说不定还能跟本宫平起平坐呢！”说罢哈哈大笑。
　　素兮知道她这是揶揄自己，也只好笑笑，道：“奴婢能怀上龙子已是万幸，不敢再觊觎娘娘位份。”
　　“还什么奴婢啊！”荣嫔笑着上下打量站在面前的素兮，“都是陛下的人了，可得改了这奴才的自称。”
　　素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只好尴尬笑着说是。
　　从主殿出来进了偏殿，素兮房里的宫婢道丽妃的宫女来过，要素兮过去，她也无法拒绝，只好前去。
　　青鸾殿里，丽妃上下打量着素兮，笑道：“果然是有几分姿色，怪不得陛下会宠你！”
　　素兮现在还记得丽妃在寿康宫里张牙舞爪的样子，心有余悸，颤颤微微地说：“臣妾惶恐，受丽妃娘娘谬赞！”
　　丽妃冷笑一声，道：“这可真不是谬赞，你区区一个宫婢，竟然敢勾引陛下，怀上龙子，恐怕是把走的每一步都谋划得清清楚楚了吧！”
　　“臣妾没有啊!”素兮忙跪了下来。
　　丽妃喝了口茶，慢慢地问：“那你可想过你的孩子到底能不能生下来吗？”
　　素兮听了一惊，抬头望着丽妃，可她的眼似万丈深渊，让人望不到底。
　　丽妃放了茶杯，道：“你怀了身孕，背叛了后宫之主，也只是被封了一个最低级的从八品更衣！这一无靠山，二不受宠，先不论这腹中孩子是男是女，能不能生下来，既使是你来日诞下皇子，你就有能力护他周全吗？”
　　素兮听了慌张，手紧紧地抱着肚子，跪下向丽妃磕头道：“求丽妃娘娘救臣妾的孩子啊！”
　　丽妃却异常冷淡地问：“非亲非故，本宫要为什么救你的孩子呢？”
　　素兮知道她有条件，便抬头望她，弱弱地说：“臣妾愿为娘娘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丽妃转而笑道：“倒不用你当牛做马！本宫呢自会帮你得宠，条件就是你以后若生下皇子，要由本宫来扶养教导，本宫自然会护他平安健康！”
　　素兮静思不语，丽妃又问：“怎么，不肯？”
　　“只要……”素兮道，“只要不伤害皇后娘娘……”
　　“不会！不会的！”丽妃笑着，却笑得让人害怕，让人不敢拒绝。
　　素兮听她说不会，才应下退了出去。
　　丽妃身旁的宫女看着素兮远去的背影，带有不平地说：“这种叛主之辈，哪配让娘娘提携！”
　　丽妃笑道：“本宫不过是利用利用她罢了！她的孩子哪怕生下来也是低贱的命，本宫怎么会等到这苦命的孩子出世呢！”
　　呈凰宫中，清欢来报：“娘娘，董更衣前来求见。”
　　云千慈放下独自玩的棋子，问：“她什么样子？”
　　清欢被问得一懵，回忆道：“眼睛肿着，脸色有些不好看，说话声音弱弱的……”说罢这才意识到素兮的失落之态。
　　云千慈估摸她有事求自己，便道：“那快让她进来！”
　　素兮被领了进来，后面跟了个小宫女，一起扑通跪下。
　　“奴婢参见公主！”素兮低着头说。
　　“可是有事要说？”云千慈转头看向一边，冷面问。
　　素兮仰面望着云千慈，泪眼朦胧，道：“奴婢思念公主，想来给公主请安。”
　　云千慈听后松了口气，起身要走，道：“本宫一切甚好，你日后不必挂念。”
　　谁知那素兮突然扯住云千慈的衣角，道：“公主，奴婢有错在先，不敢奢求公主原谅，但愿自惩以让公主消气！”说罢便从袖中抽出一根手指粗的荆条朝自己身上抽去。
　　素兮身旁的丫鬟倚梦也不敢制止，只能劝道：“更衣，您就算不心疼自己，也得心疼您腹中的皇子啊！”
　　素兮偷偷瞄着云千慈的表情，道：“只要公主能消气，奴婢不要这身子也罢！”
　　一旁的清欢会了她的意，故讽刺道：“董更衣还是停手吧！你这样伤了自己身子和腹中的皇子，也让皇后娘娘难堪啊！”
　　素兮听了这话才停了手，解释道：“公主，奴婢绝无此意。”
　　这时背对着她的云千慈才转过身来俯视她道：“回去吧！你已经伤害了我，就不要再伤害你腹中的孩子了！”说罢自己先出了屋子。清欢见状也无言忙随云千慈出去了。
　　倚梦忙扶素兮起来，讪讪地问素兮：“更衣，您不是说皇后娘娘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嘛，怎么她现在……”
　　素兮双泪低垂，叹道：“她怕是恨透了我背叛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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