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奏曲·嫌晚

　　孤勇过后，世界近在眼前。

　　王商羌不禁有些感慨，突然间她想起《双城记》的第一句话。

　　一
　　王商羌第一次见到周屿的日子是初三开学日。
　　那一天的天气和往常一样晴朗，举起双手阻挡太阳。暖洋洋的日光顺着指缝倾斜而至，手指边缘也能看见清浅的红。
　　王商羌把行李提到了走廊中间，拉起抽干昂扬自信的走着，她的脑海里各种flag逐一闪现。
　　“我要考五中！”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道，初三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玩了，要认真学习。
　　这学期班里来了很多转学生，她走进宿舍，只有两个人和她招手。
　　“你是王商羌吧，江老师刚刚和我们说了，以后就拜托你照顾我们了。”
　　她嘴角上扬俏皮的说道着没问题。
　　王商羌想起了什么，就开口问她们：“对了，你们是应届生还是复读生？”
　　那两名女生不约而同的喊道：“应届生刚从公立过来，还不清楚私立怎么样呢。”
　　王商羌讪讪地说道：“经历过就知道了。”既无奈，又有欣喜。
　　聊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问别人名字，得知一个许阳春另一个叫栾湘。
　　王商羌可以忘记许多事，可唯独周屿的一切，她是无法忘记的。
　　就在当天，她刚刚进入教室，就被自己的班长同桌，教唆做第一个自我介绍的人。
　　“为什么先是我啊，我有点尴尬。”王商羌十分不情愿，因为是初三的缘故，今天的新生比往年多。
　　“同桌一场嘛，就当帮我忙，你看他们都不愿意。”同桌周尚原露出十分无奈的表情，也不忘推她上讲台。
　　“新同学好，我叫王商羌，喜欢看书和睡觉，以后多多关照。”因为害羞也因尴尬，她闭着眼睛做完了自我介绍，迫使自己不去看眼前的新面孔，说着她立马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你这是干嘛呢，好好做，班头一会来看到怎么办。”谁曾想他一点不给自己面子，当着所有人说她，周尚原勾着指头示意重新来过。
　　王商羌实在是没有勇气重新来过，她太尴尬了，刚刚说“睡觉”时，她明显听见很多人在笑。
　　新舍友栾湘看出她的不适，就主动的像讲台走去，“大家好，我是栾湘，以前是永乡三中，很高兴和大家成为同学。”
　　栾湘下讲台之后又有一个男生上来，他的眼睛如大海深邃，鼻梁高挺，头发浓密泛着色泽，嘴唇就像是柚红色号的口红。
　　那是王商羌第一次见到他，她耳朵竖起，听见他说：“大家好，我是周屿，以前是师大附中的，爱好就是没爱好
　　。我希望在这里我能学习到我以前所没有接触到的东西，谢谢大家。”

　　二
　　第一印象固然重要，如果有某些不好的动作，也会让人的好感值降低。
　　周屿在王商羌这里是个典型。
　　起初听许阳春说她同桌周屿骚气，自己还不信，她回想周屿的自我介绍，觉得他是一个阳光灿烂的男生，为人处事潇洒乐观。
　　可是就在昨天，对他的滤镜破灭了，她表示原来一个人的颜值并不能拯救一切。
　　因开学原因，老师还没有来学校，原本的政治课变成了自习课。
　　自习课是什么啊，当然是组团唠嗑的时间，毕竟才开学，课本老师都没有到位，也就没法预习和背诵。
　　王商羌和同桌周尚原在讨论“假设人类掌握量子力学，能不能实现穿墙术”时，周屿好巧不巧坐在隔壁的位置上盯着王商羌，也好巧不巧没到半分钟就被她抓了个现行。
　　“你干嘛？”王商羌皱起眉头，她对昨天的事情耿耿于怀。
　　“没啊，我看你们聊的开心，就听听看咯。”
　　“哦，不用你听，你可以走了。”
　　周尚原一脸茫然，他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感觉王商羌和周屿对话的氛围不对劲。“你们是怎么了啊？”
　　王商羌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继续了刚刚的话题。
　　当天晚上，她向上床的许阳春参了周屿一本，“小阳，你说得对，周屿这个人脑子有坑，昨天追我非逼我听他讲处/女/膜的七种类型，今天又偷听我和班长讲话。”
　　许阳春一听，咧嘴一笑，“身为他同桌，我觉得他和正常人不一样，不，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第二天早上数学课，突然一声尖叫划破了安静的课堂。
　　认真做题的人们被打扰，他们转头望向始作俑者。在黑板抄题目的班头也往后面看去，“周屿，要听就听，不听了出去。”
　　周屿站了起来，他解释道：“老师，许阳春她老推我，还把我推下座位了。”
　　向老师告状，罪加一等。
　　从此，周屿在王商羌心里，就是一个“小人”，她有点气愤，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为人轻浮，看着阳光开朗，实则喜欢和所有女生讲黄色段子，惹人烦躁。

　　三

　　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了，王商羌左思右想决定将成绩告诉妈妈。四节晚自习下课后，她去了宿舍楼向宿管借了电话，“妈妈，我这次是第12名，退了2名。”对面的妈妈一听退步了立刻咆哮道，“你要是没有进前五名就别跟我打电话，你要是再不上进，中考完就别上高中了！打工嫁人……”

　　没有等妈妈说完，王商羌就挂断了电话，她努力控制没有在宿管面前哭，她就手机还回，急忙说了“谢谢”扭头就跑出宿管室。
　　她真的太委屈了，感觉自己的辛苦没被自己的家人看到，没有安慰，反倒挨训了。
　　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宿舍靠近门口的时候，宿舍传来了悦耳起伏的笑声。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无处可去，连最基本的去宿舍哭一场的能力都没有。

　　走出宿舍楼看见了皎洁的月光，凡人都寄情于月亮相思之意。
　　她想就借太阳光芒的月亮，许个愿望──希望妈妈以后能理解她。

　　默默地，又哭了起来。抑制不住心里的惆怅也抑制不住想哭的心。
　　夜晚的天空，星子稀少，依稀看见几片棉花一样的云在游荡。挺拔大树的叶子不再那么翠绿，反而点缀着苍白，明晃晃的校园路灯下，几只虫子在飞来飞去。

　　在左右难过之下，依稀的听见人声，她立马抑制了哭泣。
　　哭腔是无法掩盖与隐藏的，对方向她靠近，她也正好转身回宿舍。
　　自己也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也能看见那个和室友日常讨论的对象。
　　周屿看见她说：“原来那个人是你呀 你先别走行吗？那个楼梯拐角上……”
　　“拐角怎么了？和我回宿舍有什么关系吗？”她气势汹汹地回答了他。

　　他原本平静的面容忽然出现了焦急的表情，“是小宋和杨毓杉，你知道的，他俩有事。”

　　王商羌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就再也没说其它的话，刚才在哭，他是不是听见了呀？感觉好尴尬好丢人呀，早知道就不要在外面哭了。
　　“你刚刚是不是也在哭？我应该没听错吧，你怎么了？”

　　“不关你的事。”王商羌理直气壮的说。又接着说道，“你乐此不疲的管别人的闲事干嘛？”

　　周屿听着冷哼了一声，语气依旧是不要脸的嬉皮笑脸，“你不是女生吗？你哭了我们男生肯定有事情，而且你能不能别这么凶啊，感觉你们女生生气就喜欢把气撒在别人身上。”

　　王商羌撩了撩掉下来的刘海，“哦，看在你昨天一个人打扫了卫生的份上，我就对你好一点，可是你有时候做的事情真的很让人来气。”

　　周屿一脸问号脸，让她顿时有种想笑的冲动，“你为什么见一个女生就要说处/女/膜，你不觉得你这样真的很不礼貌吗？”
　　“我这是科普，好吗？”周屿不服气的，像个孩子一样解释到自己的行为，解释完之后他又接着问：“那你能好好说说，你为什么要哭啊？”

　　即使是高兴了一会儿，也没能改变王商羌流眼泪的事实，她揉了揉自己那红肿不成器双眼，“我有时候真的好委屈啊，这个月我很努力了，自己喜欢的人不理自己也就算了，妈妈还在成绩上说我。”

　　“所以，发数学成绩的时候，你抹眼泪的原因是这些事情吗？”他这样一说反倒让她心里一惊，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也注视过自己。

　　“所以我真的很委屈不明白你们男生，如果真正喜欢一个人，什么理由都不跟她说，就突然之间和她保持距离吗？”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自己被别人拉扯了。
　　周屿突如其来的抱住了她，两个人的体温纠缠着，空气里好像有一种暧昧的存在。
　　如果说难过是灰色，现在的情况好比是一种流淌地亮光，在灰色的世界里翻涌着。

　　自那天晚上之后她内心纠结了很久很久，王商羌从来没有和异性这么亲密过。

　　内心有声音响起：周屿。你是个傻缺吗，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抱住别人，真的是太气人了……，哇这个撩妹技能满点呀，简直……。

　　自那天起王商羌对周屿的好感度倍增，她再也不觉得他骚气做作了，后来的她也不忘记思考真正的原因。

　　她对他的偏爱也由此开展。

　　四

　　你知道吗？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即使嘴巴不说你的眼神也能暴露出来。

　　经历了三个多月的相处，王商羌发现自己越来越在意周屿了。

　　她会不自觉的观察他的日常行为，会暗暗记下他的喜好，在班里做事之前要先看他在做什么，会默默偷听他与别人的对话。

　　在与朋友们聊完天之后，她逐渐确定这种感觉是喜欢。
　　那他喜不喜欢自己，在他眼里自己是怎样子的人呢？

　　在一次端午假期里，王商羌刚从浴室里出来，打算要上床睡觉，就看见Q/Q弹出无数条消息。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然而那个发消息的人总会让她做事措手不及。

　　在听完连续的语音之后，她欣喜得从床上跳了起来，将语音一个一个收藏了起来，并且连续不断的播放着，“在这个班里，我最信任的女孩子就是你了”，“哎呀，现在不早了，你要早点休息哦，女孩子不能熬夜”，“如果写完了作业记得及时发我，谢谢”……

　　年少的喜欢看不见也摸不着如风一般，却能感受得到。
　　每次和他相处，都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明显升高。

　　这些让人怦然心动的情愫，也被王商羌记录在日记中，“人的正常体温是37℃，而对喜欢的人会增到37.2℃。现在我确定了，我喜欢周屿，他拥抱我的瞬间，会永远牢记在心。”

　　常言天有不测风云，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其实是毫无征兆的，无计划的进行。

　　王商羌也没有想到最开始那么骚气满满，那么让人厌烦的男生会让现在的自己这么喜欢。

　　王商羌在自己心里打了上千遍草稿，设想了向他告白的上万种情景，可是也没有想到周屿知道自己的喜欢是因为别人。

　　她将秘密分享给了一个很要好的异性朋友，当天晚上这个异性朋友将日记递给了周屿。
　　周屿知道了，第二天他将王商羌单独叫了出来，他将那本日记还给了她，她的目光朝他拢距，片刻都不曾离开过。
　　他对她说，“我已经看完了，谢谢你的喜欢。”她对他说，“没事，既然你知道了，我也相当于省略了表白这个环节”周屿和善美好的笑容，让她以为这是个童话，可是他接下来说的话将她拉回了现实。

　　“你难过吗？或者是你心里失落吗？原本以为是久旱逢甘霖，却没想到他只是在你的人生单纯的借个火”王商羌无数次的问自己，其实在自己确定喜欢一个人的同时，这种暗恋的情愫已经转化为了失恋。
　　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自那天起，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疏远，周屿以为不做情侣还能做好朋友，可是流言蜚语却让他逐渐失去了勇气。

　　他的好朋友对他说，“王商羌是不是喜欢你？”他的同学对他说，“哎，周屿，王商羌在操场背书呢”，王商羌对他说，“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你不必有压力……周屿这道数学几何题你会吗？周屿你下次打算要考多少？周屿你想去五中吗？好巧，我也想去，我们约好上一个高中吧……”

　　周屿其实已经很努力了，他努力的克制自己，不要去听这些流言蜚语。他知道她很好，他不喜欢王商羌，却很珍惜与她的友谊。

　　他想要的是一个人品很好的异性朋友，而她想要的是那个会安慰自己的周屿是她的男朋友。

　　体育课上，栾湘因身体不适没有参与体能训练，周屿也和体育老师请了假。

　　那节课上，周屿与栾湘交谈甚欢，那幅亮男靓女的美丽图画，悄无声息的一笔一画勾勒于王商羌的脑海里。

　　周屿对她说：“上课记得要少瞄我，题目要自己攻克，凡事要靠自己。”

　　五
　　这段属于少女的故事，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落幕。
　　像一个卑微的木偶人，只能默默的站在一旁观关注他。
　　王商羌与周屿的巨大鸿沟是起于那年寒假的补习班。

　　第一天上补习班，毫不意外王商羌看见了周屿，她站在A班的教室门口查看着时间表，在撇眼看向教室里面之时，他疯狂着招手问好。

　　她向下拉了拉衣角，并没有理他，他假装他是个空气，转身默默的离去，去往B班。

　　补习班是按照个人成绩来划分的，王商羌数学成绩不好，只能去B班学基础。

　　他在3楼的B班，而他在2楼的A班，每次下课人流会朝同一个方向走去，他们有一瞬间的时间，会踩相同的台阶。

　　自从那天起，周屿再没有与王商羌多说一句话。

　　补课时间是在过年前上10天，过年后又上10天。
　　在除夕夜的那一天，家人的欢乐与春节联欢晚会交织在一起，王商羌无比幸福的沉溺在此刻的时光里。

　　她突然收到了周屿的信息：新年快乐。你真的太虚伪了。

　　王商羌无比清晰的看到了备注名字变成了网名──他删掉她了。隔天她发现周屿将她的微信也删掉了。

　　过年之后补习班重新开课，那一天A班的很多人都来到了B班，许多人嘴里喊道：“ A班课程太快，他们跟不上基础。”这些人里也有一张王商羌极为熟悉的面孔。

　　如果你问王商羌在那段时间里让她记忆最为犹新的是什么事情？
　　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喜欢的周屿身边有一个外校的女生，无论位置怎么变化，那个女生始终会选择坐在他的身边。
　　她看出来了，那个女生喜欢周屿。

　　初三下学期整整一个学期，他们没有多说一句话，王商羌看见周屿会有意避开他，而周屿看向她的眼光也包含了一分轻蔑。
　　王商羌知道，周屿说她虚伪不仅仅是因为那一天的招手不理，更多的是因为她的喜欢。
　　他不喜欢她，一旦不是朋友，这份感情也没有什么价值，不值得人去挽留。

　　这是遗憾吗？纸币一旦失去了价值，它的存在也是一张若有若无轻如鸿毛的纸张而已。
　　他们既不是情侣也不是好朋友了，所以也没有什么理由与身份继续交织在一起。

　　世界上有许多感情都是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草率的结束了。

　　王商羌再也没有在日记上写下对他的喜欢，也再也没有和任何人交流过，对他的感情。

　　她能无比清楚的记着与周屿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可是离别的场景她再也没办法记起了。

　　一旦掺杂了别的物质，也就慢慢的变得模糊起来了，心无旁骛喜欢一个人始终只是一个童话故事。

　　至少对王商羌来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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