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而安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子安那天赖在郁蕴那里一个下午，就是没回公司。他已经持续不眠不休工作好多天了，从求婚之后到听说林竹枫回来了，他都没怎么合过眼。是以在凄月他们回来的前一天已经开始接受郁蕴的心理治疗。今天又是约定的期限了。

　　“有啊，做你想做的吧。”郁蕴笑起来，和平常一般无二的样子，对他眨了下眼。

　　子安勾唇也笑起来，“对我这么好？你不是也一样，我把机会让给你？”

　　郁蕴白了他一眼，站起身，“我带她出去了。”

　　“那辛苦你啦。”子安对他敬了个礼。

　　郁蕴没理他就出去了，他知道，想带凄月离开林竹枫身边，需要一点手段，她肯定是一步也不愿意让。除了，为了那个人的事。

　　“凄月，你真的想帮他，就跟我出来一下，我们好好谈谈。”郁蕴看他们如期来复诊了，心里已经安慰了些，用眼神示意凄月靠近他后，就小声这么说。

　　凄月回头看了枫一眼，他和以前一样焦虑地看着她。他的心怎么都无法平复下来吗？“枫不能一起吗？”她最后这么问了句。

　　“你说呢？”郁蕴没想到她还有此一问，如果是以前的楚凄月，绝不会这样缠着一个人不放吧，不安已经打破了她的底限。

　　“枫，你先回去休息吧。”凄月回身对着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男子说。

　　“不用了，林竹枫你就在这里等吧，我们很快就回来了。”郁蕴对他点个头，拉了凄月的手带着她往外走。凄月挣不脱，瞪了郁蕴一眼，可是对方表情很冷淡，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凄月知道枫肯定在看着，她不敢回头看他。

　　子安这时候忽然推门出来，看着站在治疗室手足无措的男子，“你好。”

　　枫没想到还有人在这里，是上次那个人。“你好，林竹枫。”枫下意识伸出手去。子安看着他，微微笑了下，“叶子安。”枫的手抖了一下收回来，因为对方没有和他握手的意思。

　　“凄月一直说我和你长得很像，你觉得呢？”子安坐下了，悠然得仿佛这里就是自己家，而枫，是闯入的陌生人。枫有些惶恐不安，他对于有这种气势的人总是有压力，沈清茶是这样，矢夕照也是这样。

　　枫觉得自己有些白痴，凄月没有说过这个人任何的事，听说的只是清茶说凄月可能喜欢上这个人了，他为什么要退缩？枫坐下了，点了下头，“我也觉得有相似的地方。”

　　子安对于他的诚实有些惊讶，哦了一声，接着看着他说，“凄月她怎么对你描述我的？”

　　“她说你是她的老板，是个很厉害的人。”这是枫听凄月提到的介绍，非常笼统而简洁。子安笑容更明显了些，凄月还真是敢说，可是对面这个人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这种介绍，他听一百次也不会有印象。

　　“她没有告诉你我们之间的事？”子安坐起身了些，微微往枫那边倾斜过去。

　　“没有。”枫觉得自己好像被排除出局了，他和凄月之间的事，会是什么事？

　　“不想知道吗？”子安看到对方在闪躲，本来无法聚焦的眼睛似乎快要变得空洞了。他刚才出来看到林竹枫眼里的黯淡就有些吃惊，他看着凄月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原来凄月是他眼底光明的来源，而那种光芒又是凄月一直倚赖的吧？

　　枫垂下了眼，对方靠得有点近，感觉声音特别清晰，故事还没有开始他就已经不想听下去了，可是，还是回答，“想知道。”真的想知道，她这三年来是怎么度过，有没有提到过他，有没有想起过他……

　　“那你先告诉我，没有在她那里看到我送她的戒指吗？”子安起身去找酒和杯子，不再面对着枫。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郁蕴不自己来做这件事，不止是因为他会更加容易刺激到林竹枫，也不只是想让他泄愤，还有原因，可能是面对林竹枫的时候，无法说出狠心的话，哪怕明明想将他揍得体无完肤，也不愿说出让他伤心难过的话。

　　凄月她曾经一直面对着他这样难受的表情隐忍地度过吗？难怪无法一直坚持对他冷淡。

　　“戒指？是……”枫抬头却没有看到对面的人，在壁橱边看到子安在拿酒。

　　“是啊，在你回来前几天，我刚向她求婚。”子安选好了酒，背对着枫这么回答。

　　“凄月她答应了？”枫站起身，看到子安走过来把倒了酒的酒杯递给他。

　　子安自顾自喝着酒，慢慢悠悠坐下了，虽则不知道郁蕴可以撑多久，但是他一点都不想着急。他想看着林竹枫痛苦，虽然那样很残忍，却仍旧想要看到。

　　“她本来还在考虑，然后你就回来了。”子安没有撒谎，看着枫说。

　　枫把手里的酒杯放下了，“我不会喝酒。”

　　“是吗？凄月好像很喜欢别人喝酒。”子安随口绉了句，他想反正林竹枫不会知道凄月这三年来有什么习惯。

　　“有这种事？”枫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子安。虽然他是有三年没有见到凄月了，可是她一向不喜欢他喝酒，怎么会突然转性？

　　“是啊，她现在也不讨厌男人抽烟了，她觉得很有男子气概。”子安继续瞎扯。其实这三年，他可以感觉到的是，凄月她一直没有改变，一直停留在他认识她时的模样，或许更早之前就是那样。

　　枫没有答话，听子安一直讲述凄月的变化，他们一起去参加酒会，一起谈生意，凄月为他庆祝生日，和他一起过春节，听音乐会，看电影……而且，子安说，凄月现在看电影不会再睡着了。

　　枫不知道他在听些什么，停顿的三年时间仿佛一下子就流动过去，他好像看着凄月一点点变化，变得他不再认识，变得面目全非。

　　为什么，会和别人做那些事……为什么，会陪别人过生日？

　　枫捂住头捂住耳朵不想再听，子安只是看了他一眼仍旧说下去了，“凄月看到你之后就好像变回和以前一样了，她想补偿你，想要和你回到过去，她幻想一切都没有改变，她想就这样忘记我，林竹枫，你觉得该怎么办？说不定她有一天会再也分不清楚真实和虚幻。”

　　“不会的，凄月她不会这样的，我没事了好好的，她怎么会认为我已经死掉！你们为什么不告诉她我没有死，你们自私……”枫抬眼看着子安的时候，子安发现他眼里幽深幽深的黑暗，真像是一个黑洞。

　　子安觉得自己也可以做心理医生，绝对比郁蕴合格，林竹枫已经慢慢让潜意识浮现出来了。不再是表面上的温和，不再是默默守候的深情，他也有抱怨，也有痛恨吧？

　　“你不想救她吗？如果你想救她，不如和她一起陷入她编织的虚幻里，反正你也是生活在梦境中，有何不可？你们可以长相厮守，可以永远相亲相爱，她不会答应我的求婚，也不会再说她爱我，怎么样，你不喜欢这样吗？”子安毫不脸红地厚着脸皮撒着慌，和枫有着天渊之别的恶劣性格暴露无遗，他笑了下，清楚明白知道自己和他的差距。

　　“不……不是这样……”高三那年的暑假，凄月曾经精神分裂，白天和晚上是两种个性，他当时也有过痛苦的挣扎，这次也一样，“我要的是她正常的生活着，不是这样的。”他宁可她不爱他，不这么说，也不要她陷入幻觉里。

　　“那你为什么不听沈清茶的劝告，为什么不顾一切来找她，你以为是谁让她这样？”子安的谴责一字字直接刺进枫的心底。

　　“我……我没想过会这样……”枫真诚地看着子安，他想要救凄月，和上次一样，他想她是健康正常的。“你可以帮她吗？我能做什么？”

　　子安没想到他这么依赖自己，暗自咳了一声，林竹枫这人也太好骗了，他一直在打击他，而且还是他的情敌，他居然这么信任自己……可是越是如此，越是无法欺骗他。

　　“那你告诉我凄月她有哪些地方反常？”子安进入记录状态，这个可是郁蕴交给他的任务，其他的都可以随意，这个不可以忽略。

　　“她……比以前爱讲话，这个算吗？”枫试探着问。

　　“所有一切你认为不一样的地方，都说出来，不要以为是细节就没必要，明白了？”子安拍了拍枫的头，觉得对面的还是个小孩子……可是，他记得他只比林竹枫大两岁吧？

　　“凄月她给我讲她小时候的事情，她说会让我了解她，她说喜欢我，还有，她总是挽着我的胳膊或者牵着我的手，以前都不会这样的，还有……”枫止住了，看到子安一脸愠色的看着他，以为子安是觉得他磨蹭。

　　“她总是问我……”枫说不出口，只能看着子安，“我能不能写出来？”

　　子安把纸和笔都给他，看到枫停顿了半晌才写道：是否有需要。

　　“她想和你做-爱？”子安直接问出来。枫脸全红了低头不语。

　　讨厌这个工作。子安现在整个心里都是这一个想法。什么牵手，搂抱，什么需要，欲望……

　　“她想把自己交给你，她以为那样可以确定你是否是真实。你可以尝试着满足她，说不定会有效果。”子安接着说了下去。好歹他也是郁蕴熏陶下长大的伪心理学家。

　　“诶？”枫抬头看子安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不介意吗？”枫问了个和子安最切身相关的问题。

　　“当然介意！”子安吼了他一句，他是白痴啊！

　　“我不会那样做的。”枫小声回答着安慰他。

　　子安定定地看着他，“你不想要她？”

　　枫也就这样和子安对视了一会，对方好像是凄月现在的恋人，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也……不是。”

　　“是男人就大声说出来。”子安鼓励着说。

　　“……想……啊。”枫还是有些迟疑，觉得对面这人莫不是疯了？

　　“那为什么不做？”子安继续问着这个关键问题，或许一切都可以从这里解开。

　　“她爱的人不是我。”枫回答说。

　　终于的终于，子安步入正题了。

　　“她想和你发生关系，为什么说她爱的人不是你？”这个人正直得子安都想跳脚了，虽说枫的选择的确是正确的，可是，脑子没问题的人谁能拒绝女人的邀请？

　　“你刚才不是说，你们已经谈婚论嫁了吗？”

　　“你相信我？我记得你们三年前不也是要结婚的吗？”子安步入后期引导了，也没什么乐趣可言了，等到林竹枫清醒过来，他是不是就该功成身退？为什么，要为他人做嫁衣裳？为什么，不能抗拒她，连她爱的人，也无法抗拒？

　　本来想过林竹枫醒来了，就可以公平竞争，可是原来，她需要的人，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她宁愿陷入幻想里，宁愿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是……啊。”枫猛然想起来了。

　　“她不说并不代表她不喜欢你。她这三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她以为你死了，每年你的忌日都会绝食纪念你，你的生日都会买礼物给你，在她生日那天在校门口等你，还有……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你……而且泪流不止。”子安省略又省略的说了这些，才释疑道，“刚才说的那些改变都是骗你的，她不喜欢别人喝酒，讨厌别人抽烟，看电影一样会睡着，喜欢钢琴，喜欢音乐，和以前一样。”

　　枫只是呆呆看着子安，想从他脸上找到欺骗或者其他端倪，可是他什么也看不出来，除了……伤心。

　　“如果你想知道更多更具体的事情，可以去问沈清茶或者肖俊飞，他们都比我清楚，甚至，矢夕照都比我清楚。他们说，凄月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你，用尽一切办法想要让你远离她，想要保护你，想要……让你得到比她更好的女人。”这就是叶子安听来的传闻。

　　“你自己好好想想。”子安伤心欲绝地离开了。他真不该接下这个活，吃力不讨好，折磨别人折磨自己，让她讨厌也让自己讨厌自己。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