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而安

　　虽然清茶说过路奇会照顾凄月，可是在她请假的时候，子安还是下定决心跟着去。

　　六月七号究竟是什么日子他可以猜到，凄月请假是从六月一号儿童节开始。虽然并没有来公司，可是她好像也没有出G市，只是在学校里瞎逛，好像并没有离开的打算。五号的时候她去火车站买票，子安接到电话就订了和她一个车厢相隔不太远的票。她居然买的是硬座票，子安有些烦恼啊，那样坐火车很累的。

　　给沈清茶打过电话了，对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我说，如果真的那么介意，直接介入不就好了？”子安有些不满的问了句。

　　“是吗？关于凄月的事情，我只有一个忠告，如果还能克制的话，那就尽情的克制吧。”清茶说完这句就收线了。

　　子安在办公室里一脸黑线，什么叫做尽情的克制啊？尽量吧？

　　子安还困惑的一件事是她买了两个人的票，可是上车后却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那里，旁边的座位空着，可是有人过去问的话，那个丫头好像又把别人赶走了。子安坐在她斜后方，没有看到她左顾右盼像是在等人的状态，后来似乎问的人多了，她把自己带着的一个小包放在了座位上。

　　子安这一路几乎就是被打击过来的，本来坐硬座已经是绝无仅有的事情，还看着她在前方像是疯了一样的行为，他真的怀疑自己的承受能力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

　　凄月她似乎偶尔会回过头看着身边的座位，虽然没有失常到对着空气说话，可是子安总感觉她的视线好像落在什么人身上，虽然旁边分明没有人。好像坐在凄月对面的人也觉得很不对劲，坐了几站该下的下了，不该下的也换了座位，而过去坐的人一律没坚持到多久就离开了那两个座位。

　　她不是故意的吧？因为讨厌别人坐在周围所以一个人占了四个位置……

　　凄月扭头看着窗外，对面的人似乎都下车了，这样也好。

　　其实和他一起搭这趟车也就两次，第一次还有林妈妈一起，所以根本没怎么理他，第二次，是一起回学校，当时好像，也没怎么理他。

　　如果知道以后都没有机会，她会不会特别粘他？凄月不知道答案，她已经没有机会。

　　子安虽然不是什么狗仔队，可是跟踪人的技术还不错，她至始至终都没有发现的迹象。他看到她进了一户员工住宿区的人家，开门的是个看起来很温和的女人。子安大概知道是谁，当然他没有进去的打算，在外面抽了几根烟，整理思绪。

　　最难想通的是为什么他要丢下工作跟来，然后是为什么他要寸步不离，接下来是他干嘛要思考这些复杂的人事关系，了解她对那个男生的感情深浅，最后的是，他还是很想搞明白当初发生的事情以及，她现在究竟在想什么。

　　根本就是矛盾重重一团浆糊的思维，子安踩灭了烟。

　　她大约是三点多从那户人家出来，然后在街上闲逛，时不时会侧过头看着身边，表情似乎很闲适，或许带着微笑，他离得有点远。

　　然后她遇到了认识的人，一起进了就近的一家茶餐厅，子安刚好也饿了，就进去找了个靠近他们的座位，点了茶和餐点。

　　他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可是可以看到她脸上的表情，近于正常人的谈笑，让子安心里有些担忧，她这样正常就是反常的表现。她仍旧会时不时看一看身边的座位，可是好像并没有让她对面的人察觉，偶尔在别人低头的时候她脸上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很快就收敛起来继续和对方说着什么。

　　这样的楚凄月他不熟悉，他根本不了解她和其他人相处时的情况，和肖俊飞可能是特例吧，子安这么想着。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还有事，要一起走吗，我送你？”薛明火起身绅士的问着。

　　“不用了，你先走吧，我坐一会。”凄月微微笑着摆摆手做再见的动作。

　　“那还要什么自己点，我去买单。”薛明火微微发怔的看着她。

　　“不用了。”凄月这么说了句，低了低头。

　　“那个……林竹枫他没和你一起吗？你们吵架了？”薛明火好像终于神经细致了一下。可是这个问题却彻底让凄月呆在那里，好久才回神。

　　“没有，他过会就来找我。”她抬头笑容灿烂的说着。

　　薛明火一直到离开的时候都沉浸在她那个笑容里，真的很幸福吧？他由于常年在国外，很少能遇到以前的同学，而且电话里知道的事情都是好久前的消息，根本不知道枫已经不在人世的事情。

　　子安用完餐了，喝着茶听到餐厅里的女服务员似乎小声在讨论什么，嘀嘀咕咕但是眼光都在他身上瞟。子安叹了口气，真是走到哪里都受欢迎啊，如果不是因为她，他倒是不介意随便找个人晚上一起聊天。

　　“先生，您和那边那位小姐是认识的吗？要不要……”果然有人不怕死的过来搭讪并且想确认他和凄月的关系了。

　　“不用了，谢谢你。”子安眼睛仍旧在她身上，他从刚才就看到她捂着眼睛趴在桌上，好半天没动了吧？难道是死掉了？

　　“小姐，请问，您是哪里不舒服吗？”似乎餐厅里很讲究男女搭配，过去为凄月服务的是个帅哥。

　　子安站起身，靠近了些看到她在轻微颤抖，不是在这里就哭起来了吧？她究竟有没有用脑子想过问题啊，硬撑和爆发都要有个限度吧。

　　“她没事的，多谢关心。”子安根本不想确认她是不是在哭，直接伸手把她拉起来藏到了怀里，带着她往外走去。他还没有肖俊飞那么胆大妄为，即使这里是C市，如果被拍到他那样打横抱着一个女人的照片，他的形象就全毁了。

　　和上次一样把她放到后座里，子安开了车往回G市的方向开去。至于车，当然是刚才喝茶前打电话给了在这边的仆人，他是在F中读的高中，当时照顾他的人现在就在这边的分公司工作，当然是家里企业的分公司。

　　车来的时间刚刚好，子安对此很满意。

　　一直到了快上高速的郊区，子安才停下来，下了车来到后面，开了门看到她仍旧是他开始把她摆放的那个模样，伏在那里无声的落泪。

　　子安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任何预兆，直接俯身压上去，扳过她的脸也不管她脸上还有泪痕，干脆吻上去。什么能够克制就尽情克制，既然知道他自制力不好就不要那么自信的把她交给自己！

　　“唔……”凄月根本没反应过来，意识到他在做什么的时候，连害怕的感觉都没来得及就疯了一样想推开他，可是没有效果，空间太小是一个原因，另外他的力量比她大很多，她根本就没有推开他的可能性。

　　绝对不是熟悉的感觉，和任何人都不一样，没有温柔和怜惜，只是霸道和蛮狠的索取。凄月冷静下来后才看到他睁着的眼睛，瞳孔是深黑色的，发着火光的眼神吓到了她。其实她是发现有人跟踪的，毕竟这方面的知识不少，可是她以为只是路奇派的人……

　　等到她不再抵挡，像是放弃了一般垂下手放在身侧，他才让自己停下来，喘息着看着她。她好像已经冷静下来，眼里没有什么神色，大口喘着气却已经没有惊慌的样子了。

　　凄月只是看着他，想着可以说什么，如果表现得过于反抗可能会产生反效果，当然她并没有接受他的意愿。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很多，比如他为什么丢下工作来跟踪自己，比如他为什么这么失控，但是现在的主要问题不是这些，她只想怎么可以让他冷静下来，自己起身出去。

　　“在想什么？想我在想什么吗？”叶子安带着笑的嘴角让凄月觉得不太妙，总感觉他好像疯掉了，凄月自己脑子也还在重新构造中，刚才发生的事情让她太难过，她还没有能理出头绪来。

　　“我只在想一件事。”叶子安忽然的下沉让凄月的心也跟着沉下去了，听到他在耳边说，“我想要你，成为我的女人。”

　　凄月睁大了眼，挣扎那样无意义的事情她不会再做，可是脑子里更加是闹哄哄的，被他那句话完全震住了。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或者遇到这样的情况，可是总感觉唯有这次是无法挽回了，叶子安和以前认识的人都不同，他真的会说到做到的！

　　“我……我在想，我们现在还不是很了解对方……而且车里面……很挤，我觉得有些难受，可不可以先出去……”凄月断断续续说着话，手里摸索着哥送给她的那把刀。

　　“呵。”子安只发出了这一个轻声的笑声，却把凄月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她知道一旦开始了就很难停下，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停下来的。除了林竹枫应该没有人可以做到吧，那样的事情。

　　“可是我已经忍不了了。”叶子安这么说了句微微起身看着她，闭上眼重新吻上她的唇，凄月只是没有理会，他好像也不急，就那么慢慢折磨着她的唇瓣。

　　凄月听到刀弹开时带出的风声，对方不可能没听到，他却没有睁开眼。凄月把刀抵在叶子安脖子上，微微用力让他感受刀锋的锐利，可是对方仍旧没有理会，只是继续自己的工作。凄月觉得真的快崩溃了，这个人疯掉了吧……

　　她的确没办法做出伤害他的举动，其他人也一样，她根本没有看到别人流血的欲望，不过，还有一种方法可以逃离现状。凄月闭上眼，把刀往自己脸上划过去。她想不到其他理由可以让这个人发疯，除了这幅外表以及可能被查到的身世背景。

　　凄月没有能感觉到疼痛，刀似乎在遇到她的脸之前深深地划过了什么东西，凄月睁开眼看到他好似不经意地放到她右脸上的左手，脸上传来的触感也告知她，她刚才是用尽全力在他手背上划了下去。

　　凄月被这样突然的现实吓得张开了口，感觉到他的深入，带了些温柔的亲吻，更进一步。结果，没有任何改变，就算她现在想自杀，也只会伤到他而已。

　　子安的右手放在她的后脑勺，微微托起她的头，好像极度渴望着她的回应，但是没有那么好运，上次纯属意外吧。

　　不知道如何是好，凄月捏着手里的刀。

　　子安的吻沿着脸颊向下，然后回到她耳侧，“凄月，我好像不行了，救救我。”

　　忽然被抱紧，凄月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听到他这句求救的话，更加惊慌了，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凄月感觉脑袋快要爆炸了。停顿了几秒钟，凄月慢慢伸出手，在他背后把刀收好了，然后才回抱了，轻声安慰说，“没事了。”

　　好像从头到尾受惊吓的都是她，为什么要由她来安慰？凄月不清楚，她甚至不想去深究他反常的原因，那样的理由她无法接受。

　　“你不是说，他是你人生的一个开端吗？他是用什么方法把你带到他的世界我不想知道，可是他已经死了，你为什么不能开始另一个开始，为什么不可以让我给你另一个开端？”叶子安的声音低沉的在耳边响起。只是一个拥抱而已，他已经可以慢慢平静下来，其实他要的并不多啊，凄月，你能听见我的心吗？

　　凄月本来脑子里全是白天薛明火和她说的事，枫的事情不需要思考就可以浮现在眼前。小时候，哥哥教会她亲情，后来，哥教给她不会被丢弃的心情，然后是遇到了荆芥，那是只有她们俩的友情世界，认识枫之后才发觉自己和这个世界还有联系，还可以沟通，学着他的方式去看待问题，学习他关心人的心情，学着去体谅身边的人，试着去结交朋友。

　　那是任何人都没有给她的，他们不知道，那时候的楚凄月已经是经过林竹枫救助的，她是被他从某个地方救出来了，然后遇到了肖俊飞，认识了沈清茶，那时候的幸福感觉和痛苦交织在一起，让她没有察觉。活在这个世上，就是快乐的来源，就可以遇到更多更好的事。那是枫教给她的，但是他的离世却让她不再相信还会有好事发生。

　　凄月没有能回答，恍惚看到枫就在车外面看着他们。凄月只觉得毛骨悚然的恐惧从头顶冒出来，使劲推开了叶子安。

　　子安撞到了车顶，刚才也得到了安慰，心情稍微平静了许多，退出了车门，也拉了她出来。里面的确是太逼仄。

　　凄月出去后第一个动作是寻找，她真的看到枫了，即使是幻影，也绝不想让他看到刚才的情形。子安关了车门把她压制在那里，他觉得其实从头到尾，没有认真没有回神的人都是她，她一副冷静下来的样子，可是思维从来都没有清晰过。

　　“楚凄月，这里没有别人！他死了你懂不懂？你没见到他的家人有多伤心吗？如果你跟着他离世，你的家人不会伤心难过吗？退一万步，他们都不在意你，”叶子安停顿了一下，这句话其实一般人都不会考虑到，只是他家庭情况特殊，想都不想就说了出来，“至少，还有很多关心你的人，他们什么都没做，不是不想做，他们是无法做任何事……你不给他们机会，这样的你和已经死去有什么区别？”

　　凄月失神的看着他，本来勉强维持的冷静已经失去踪影，她看到枫就在叶子安身后，还是带着那样平静的笑容，没有动作没有其他表情。他已经不会再吃醋了吧……不会再干涉，不会再难过……

　　“不要……不要靠近我……”即使知道，即使真的知道，凄月仍旧是这么说着，推开叶子安，就算他死了，也不要让他看到这样的场景……曾经的她一次也没有体谅过他，总是让他伤心难过，可是至少在他死后，再也不想让他伤心难过……

　　子安感觉好不容易平覆的情绪又沸腾起来，和看不见的人影作战，和空气作斗争，他真的没有胜算，不要再逼他了好不好，他会受不了的，真的会觉得快要不行了……

　　子安没有理会，反而故意抱紧了她，“好啊，如果他真的存在，要是他还活着，为什么不来争取？为什么不踢开我？无论是死是活，我都同意公平竞争，是他懦弱！”

　　不是的，你不明白的……

　　凄月的眼泪无声的落下，不停的不停的往下落，他知道她看到了那个人，那个已经死掉了的人，她只有在这样的时刻才会完全失控，不是因为被侵犯，不是因为恐惧和害怕，只是因为思念，她才会这样不停不停落泪。

　　“你只是因为觉得内疚，因为没有告诉他你的感情，你并没有对不起他，那只是意外，已经够了。醒一醒好不好？”子安吻上她的眼睛，直接阻止了眼泪的下滑。

　　凄月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抓住他衣服两侧，此时才慢慢松开，抬手抹了眼泪，轻轻推了推他，深呼吸了几下，然后大口大口喘了一会气，轻声说，“对不起，弄伤你了，我帮你把伤口包扎一下。”

　　凄月坐进去，看到枫已然坐在最左边，于是坐在了中间。子安看着空出来的地方没有说话，也坐进了后座。她时不时回头看左边，他就只是看着她从包里取出东西帮他上药然后包扎。毕竟是医学专业，动作非常轻柔，不过会带着这样的东西，她是为了以防万一，为划伤自己而准备的吧。

　　“今天先回市里休息吧，你这个样子也不能开车，我去拦车。”凄月没想到自己刚才那么用力，他手背上的伤口可以看到血肉，刚才他一直没有去理会，现在血已经半干了，处理起来比较麻烦。

　　叶子安伸手拉住了她，在她就要下车的那一刹那，真的感觉她是跟着左侧那个空气一起要离开他……好害怕。刚找到可以让他觉得充实的人，可以让他不再孤单的人，就这样失去……

　　凄月回过头虚弱的笑了下，轻声说，“林竹枫他和你不一样，但是也绝不是你说的那样。你说的话我都会好好想，谢谢。”

　　叶子安放开手闭上眼靠在后座上休息。

　　他觉得自己是个白痴。

　　沈清茶说过的话他有些明白了，之所以不是尽量而是尽情，因为知道他会克制不住，可是他真的无法对她做出什么来，虽然他从来不介意女人是不是有需要，或者她心里在想着谁，或者她叫出谁的名字……他都不介意，他只要满足自己的需要就好，女人对他来说一直都只有这一个用途。可是她不一样，是从心底里真的想要她，所以反而不能不介意她在想什么，不可以就这样随便的占有……

　　从情感上来说，他做不到，对她做出任何事，都做不到。

　　他真的傻了吗？为了一个女人失态到这种地步，先是没有意义的跟踪，然后是这样无法克制的爆发……他真的是疯掉了吧？子安抬手捂住眼睛，他们就连不想面对的时候，都选择用同样的姿势逃避……

　　凄月站在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路上，来来往往的除了灰尘似乎没有其他东西。叶子安是第一个这么轻而易举就说出所有事实的人，尽管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思维上比她要清晰许多。

　　她让身边的人无法靠近，给他们划定界限，给他们定下离世的日期……他们肯定是怀着怨恨和绝望的心情等待着，希望她能够回心转意……但是她心里只有枫。

　　没有了枫的世界，其他人都是不存在的，虽然可能已经不需要这个介质来和世界接触，但是无法原谅自己这样去接受没有他的世界。当初的他不在了的话，她仍然好好活着，似乎是对不起他的，就是这样的内疚和自责。否定了自己活下去的意义，只希望早日随他而去。

　　这样的心情根本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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