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他很不好惹

　　声音太低了，祈时钦没听清，却觉得林深远的声音有些少见的埋怨，声线比平时不一样，像是沮丧的小奶猫，头顶上还竖着一根呆毛。

　　说不出的撩人。

　　方才他在林深远蒙住眼时就注意到了，那白瓷一样的肌肤上覆着他亲手缠上去的领带，林深远陷入了微微的迷茫中，不由自主想要寻找倚靠，抓住他的手，那种被需要的感觉充盈着他的内心，让他忍不住想要让时间流得更慢一些。

　　林深远继续看起了动漫，而祈时钦时不时看着他。

　　不久后，厨房飘出来香气。

　　椰子蟹出锅了，还保持着之前的形态，祈时钦拿出开蟹的工具和酱料，慢条斯理地剥着，放到林深远的盘中。

　　蟹肉鲜美流油，正是这个季节最肥美的滋味，一口下去都是绵软的鲜香。

　　一餐之后，夜色降落下来。

　　林深远忽然意识到时间过得太快了：“我该回去了。”

　　“我这里有沙发。”祈时钦说。

　　“我家里有容姨。”林深远说道，“她会担心的。”

　　“不是你妈妈？”

　　“……”林深远垂下眸，“她生病了。”

　　“抱歉，她身体状况还好吗？”祈时钦问完，林深远一时没回答，祈时钦接着说，“要是你不想提这个话题，那我们就不说。”

　　林深远摇摇头，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已经不认识我了。”

　　“抱歉。”祈时钦又说，“希望她能好起来。”

　　“我不知道。”林深远想起了之前去疗养院的事，脖子上的掐痕又清晰起来，“什么情况下，一个母亲会说自己的孩子是恶魔的儿子呢？”

　　“你妈妈说的？”

　　“嗯。”

　　低低的一声，让祈时钦有种心痛的感觉，他开口：“我的母亲曾说我是一个工具，为了讨好我父亲而生下了我，说我父亲根本不喜欢她，只想要孩子，要我当好工具就行——当面和我说的。”

　　后来的一年冬天，他的母亲死于滑雪场的雪崩，和她在外的情人一起葬身冷雪中，他也没有落一滴泪，只是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便搬离了祈家。

　　即使说起这些往事，他的神色也没什么变化。

　　林深远微微一怔，没想到祈时钦会有这样的经历，和他殊途同归，林深远的出生是情非得已，没有人期待他的降生，甚至他觉得，他的母亲也后悔将他生下来。

　　在他小时候，他忽然掉入了游泳池中，小小的身躯在游泳池里扑腾着，快要窒息了，他朝着上方的妈妈求救，对方却只是冷冷看着他，无动于衷，似乎希望他自己死在游泳池中。

　　那冷漠的神色他无法忘记，经常在噩梦中徘徊，然而时光流逝，他终究逼迫自己忘记了。

　　只是自那之后，他便开始晕水，怎么也好不了。

　　“要是你害怕，可以叫上我，一起去见你妈妈。”

　　祈时钦熟稔地说。

　　这话里的意思和见家长一样。

　　林深远心想着不太可能，想要摇头，却不知怎么点点头。

　　“好，下次找我。”祈时钦摸了摸他的手，像是安抚小猫一样。

　　客厅中，怪箱中的冰画慢慢融化了，茉莉枝和针线湿哒哒地摆在金属画框里。

　　祈时钦去冰箱拿冰淇淋，自制的，味道鲜美，一个保鲜盒里有层次分明的几个颜色，一些撒着金黄的桂花，一些撒着肉桂粉，他熟练地挖出一勺，放到脆筒上，做出完美的球状，再挖出另一个球盖上，给林深远。

　　“尝一下，昨晚刚做的。”

　　“你喜欢自己做东西？”

　　林深远咬了一口甜筒，撒了金桂花的有花朵的芬芳，而撒了肉桂粉的有一点肉桂的咸味，像奶酪一样，更突出了奶油的甜美。

　　他忍不住多尝了几口。

　　祈时钦也给自己弄了一份，盖好了保鲜盒盖：“我不喜欢假手于他人。”

　　“很独立。”

　　“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林深远只吃了一个，觉得太晚了，该回去了。

　　“对了，你的生日是不是这个夏天？”祈时钦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起来，随手把冰淇淋盒子推回冰箱中。

　　收资料时，祈时钦看到了林深远填的个人信息，一眼就记住了生日，这个夏天他就成年了，算算也没几天。

　　林深远有些困扰：“那不是我的生日。”

　　“嗯？怎么会？”祈时钦的记忆不可能出错。

　　林深远解释了一番：“我一般不过生日，要是过生日，也是四月份的生日。”

　　“四月份？”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也没听林深远提起。

　　林深远点点头：“妈妈说我的生日填错了，四月份才是我的出生日期。”

　　“没改回来？”

　　一般都不会犯这种错误，更别提是有钱人，最为注重生日。

　　“那你今年到底几岁了？”祈时钦怀疑自己还在诱拐小孩。

　　林深远微微一笑：“17。”

　　已成年的祈时钦：“……”

　　还真是小孩啊。

　　祈时钦友善地看着他：“叫声哥。”

　　林深远马上就嘟起嘴：“按身份证上的算，我已经成年了，何况妈妈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都只认官方日期不是吗？”

　　祈时钦点点头：“有道理。”

　　那么他是否也可以做一些大人的事呢。

　　手心痒痒的，尤其是目光落在林深远的嘴唇上，那双唇仿佛天生就是为了亲吻而准备的，即使是生气时也像是撒娇一样地嘟嘴，越看越好亲。

　　他揉了揉林深远的脑袋：“就算你过四月的生日，哥也比你大。”

　　林深远不乐意地啃完了甜筒：“我要回去了。”

　　“等等。”

　　祈时钦拉起他，去了琴房。

　　“不是要练习吗？我来教你。”

　　林深远掠过斯坦威的钢琴：“我伴的是小提琴。”

　　“哦，我这里正好有一把。”

　　祈时钦打开琴柜，拉出了珍藏多年的小提琴，这还是他八岁时，精通琴艺的外公把最爱的小提琴送给了他。

　　林深远审视着这把保养极好的小提琴：“很好的琴。”

　　“它叫贝丽莉莎。”

　　祈时钦试了试琴音，清亮华丽的音色如月光流动在整个琴室。

　　林深远不由地坐下来，祈时钦微闭着眼，沉浸在小提琴的声音中，俊朗的脸半隐半现，琴弦震颤，久久鸣响。

　　月色悄悄在天边露出了脸庞，照耀着琴房。

　　风声流转，掀起轻纱般的窗帘，带来不知名的夏日花香。

　　琴声结束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似是怕破坏了小提琴的余韵，他们都没有出声。

　　静默也变得舒适，林深远小声开口：“第一次有人为我演奏。”

　　祈时钦开口：“也是我第一次为别人演奏。”

　　“刚才的是什么？”林深远没听出来。

　　“随便编的。”祈时钦一直没有取名，好像什么文字都不适合。

　　林深远在他面前，浅琥珀色的眼中落进月光，闪耀如银，仿佛夜色流动的盛宴。祈时钦心一动，名字从舌尖滑了出来，“就叫它《盛宴》。”

　　林深远品味着：“你挺适合艺术。”

　　“不，你才适合。”

　　林深远身上有那种艺术最需要的特质，纯洁、忧郁、易碎又浓烈的美感，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叙说故事。

　　祈时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林深远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匆忙接起，那边的声音提示他时间到了。

　　他起身：“我该回去了。”

　　祈时钦没拦他，而是从琴柜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草莓丝绒盒子，小巧可爱。

　　“这个，给你。”

　　祈时钦说。

　　里面装着一条项链，盛开着一朵永不凋谢的金色玫瑰，纯金，手工雕刻打磨，熠熠闪光，祈时钦亲手做的。

　　“生日礼物。”

　　他简短地补充。

　　林深远不知道该不该收，正迟疑间，祈时钦的身影压过来，将玫瑰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永恒的玫瑰，原本是送给他母亲的礼物，他自学了珠宝设计，敲定了玫瑰花的模型，设计了好几版，最终打磨出了这枝玫瑰。

　　然而那一年，他却撞见了母亲的外遇，还有那一番伤人的话。

　　这朵玫瑰再无人接收。

　　金色灿烂，垂挂在林深远白皙的颈间。

　　林深远抚上去，玫瑰花枝精巧细致，花叶永恒。

　　他低语：“《夜莺和玫瑰》。”

　　祈时钦笑，倒是忘了他喜欢王尔德：“这朵玫瑰可不需要夜莺牺牲自己，更不会凋零。”

　　“那就是《小王子》。”

　　“你还真喜欢童话。”

　　祈时钦调侃着，夜色一点一滴落下。

　　“好了，我送你回去。”

　　祈时钦拉着他往外走。

　　到了门口，林深远才想起来：“有人接我。”

　　祈时钦挑眉。

　　隔着一层轻薄的夜色，一辆车停在外面，林深远走出花园的小径，祈时钦忽然眼皮一跳。

　　等候的车中，一个身影从驾驶座下来。

　　林深远瞅着空空的车里，又望着面前的贺轩龙：“驾照，拿到了？”

　　“今天刚过。”

　　“那就是还没拿到。”林深远嘀咕着上了车，“靳临要是缺人手，你可不要去帮忙。”

　　贺轩龙俯过身来，给他系上安全带，忽然看见了他脖颈上的玫瑰项链，目光停了停。

　　林深远别过头：“开车吧。”

　　贺轩龙应了一声，视线掠到了窗外，祈时钦依稀站在门口。

　　车子发动，林深远将项链藏到了衣领下，紧贴着肌肤。

　　整个城市的槐树花缓慢地落着。

　　数天后，夏令营的日程敲定了。

　　祈时钦坐在大巴车上，闷闷不乐地刷着手机，老高看他又不高兴，递过去一瓶刚买的水：“天热，消消气。”

　　车上人基本都齐全了，夏令营的教练正在询问到的人是不是把东西准备好了，顺便交代一些注意事项。

　　只有一个人还没来。

　　昨天他就和林深远失去了联系，没有得到回复，祈时钦心烦意乱，一手拧开瓶盖。

　　忽然，老高吹起了口哨：“那车真靓！”

　　他转头，好家伙，后面开来了一辆劳斯莱斯。

　　车停在了不远处的树荫下，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老高揉了揉眼，不敢相信刚看到的场景：“哥，你看我眼是不是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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