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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狂风骇浪
十分钟。
幻境消散，王都的繁华背景像晨雾一般隐去，夏宫的蜃影消失在海面上，曼妙的铃鼓声也渐渐熹微。
“黑雾褪了。”康拉德从风筏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肢体，“你听，那些声音也没有了。”
“我们已经从幻境里出来。”路克把玻璃灯又挑亮了一点，“糟糕的是，在下雨。”天空依旧阴霾，大海是喜怒无常的神祇，此刻大浪翻腾波涛汹涌。
“是大暴雨。”
十七浮在海面上，抹了把满脸的海水，恨恨地咒了一声。
体力已经耗尽了，即使是恶魔也不是永动机或者宇宙超人，一次又一次地潜下水面，潜水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开始头晕耳鸣。
“该死！”
小腿开始抽筋，视线也逐渐模糊，还是找不到人。一定是溺水了，可是在这一片黑风暴雨的汪洋大海中怎么找得到一个沉下去的人？再这样下去，估计自己也得到海底去享受一把极限水压。
“我是想英雄救美来着，可就不知道本大爷沉到海底被压成一个肉饼之后，作为恶魔的话还能不能再活过来？”十七想着想着笑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再次潜下水面。
——你他妈的到底在哪里？！
水下除了黑暗还是黑暗，越往深处越与地狱相似，极度寒冷和深深的黑，外加永无止境的下沉。意识开始模糊，十七有些嘲讽地想，真是逊毙了，连个人类都救不了……合上眼睑，沉入更深的黑暗。
……
“暴雨太大，我们的队伍已经散了，有人落水。”
康拉德小侯爵极力稳住这只领头的风筏，路克与后方的船队以灯光为信号通话，难得地皱起眉，“这可不太好。”
“怎么了？”康拉德问，冰山男说不好，那情况就不是一般的糟糕。
“完全找不到人，而且，我们已经离开母船的联络范围了。”
康拉德脸色微变，“可还不能回去，我们必须找到公爵。”
“这不用你说。”
“只不过现在我们自己也很危险就是了……”路克忽然停住话头，康拉德疑惑地“嗯？”了一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艘黑色的龙骨船破浪而来，两侧船舷张开黑色的双翼，船头的那一尊塞壬女妖像沐浴着暴雨和骇浪，如同一尊强悍的女神。
“黑塞壬号……”
主桅上那面鲜红色的荆棘王冠旗浸透了雨水，在晦暗的天色中突兀地鲜明着，如同被血在画布上抹了的凌厉的一笔。小侯爵从未觉得这艘超级破船如此有气势过，这一刻，黑塞壬号就好像是从地狱中驶来的战车，御风破浪强大无匹。
他宽心地舒了一口气。
……
十七攀住了一只损坏的风筏，那一刹那间一直强撑着自己不虚脱的意志好像就要涣散，他紧紧扣紧了腋下的人，狠命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脸上的海水流进唇上的伤口里，火辣的剧痛激得他一下清醒过来，离视线内的唯一一个露出海面的岩礁岛还有很远很远的一段距离，没有救生绳，没有机弩，这一段距离遥远得让人绝望，十七搂紧西泽尔，在嘴里默念着，“宝贝你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心里却抓狂：什么狗屁剧本啊啊啊！！！这个霸道到匪夷所思的西泽尔公爵居然是旱鸭子！是旱鸭子！有没有搞错！！老子已经脱力了！！！
将昏迷的人捆在自己的身前，十七摸了摸西泽尔脸上的水，亲了一下，将他的两手抄到腰侧，绑住。拽进蓖麻油布帆攀在破损的赤松木船板上，强劲的大风听大恶魔召唤而来，灌入他勉强撑起的帆，瞬间产生一个巨大的托力，风筏带着人忽簌一下被扔上高空，再从浪尖落下，临近岩礁十米处再没有一丝力气，手中的帆绳打滑，十七撒手，抱着怀里的人被甩了出去，十七哀叹：老子的屁股啊……
彭的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岩礁上，十七早有准备，在空中完成了转身，垫在下面，屁股摔成了八瓣，及时抠住一块凸起的岩石，堪堪地挂在岩壁上，固定。大恶魔自我陶醉地吹了声口哨。把昏迷的人转到身后，开始一点一点往上爬，千辛万苦地上了岛，十七感觉到难以忍受的口渴，在海水里泡了太长时间，恶魔不死，脱水对于恶魔来说却是最可怕的事情之一。
石缝之间有极细的水流，十七沿着线路往岛的另一侧去寻找水源。他浑身的肌肉在委屈地抽着筋，腿脚虚浮，一步三晃地背着西泽尔，呼吸已经像拉风箱一样剧喘了，嘴里还是喋喋不休地废话连篇：
“你说我是不是很够意思？”
“你自己数数，我把你从水里捞上来有多少次了？”
“嗯？怎么，多得不好意思说？”
“你不说话也没关系，我就当你感动得不能言语以身相许了。”
歪过头，红色的长发浸透了海水贴在十七的脸上，他抬起手来拨了一下，摸了摸垂在他肩头的脑袋，高温烫手，他坏坏地一笑：“你现在这样子可真惨，不过活该。”
“明明怕水怕得要死了，还要逞强。”
“一点也不懂得让步，自我为中心到极点。偏偏脾气那么坏，又臭又硬。”
“你说除了我谁会那么高尚无私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救你，喜欢我的人一箩筐，但是除了我就没人会喜欢你……”
……
……
说得嘴巴更干了，喉咙冒火还要说。十七有气无力地晃了晃背上的人：
“我知道你醒了，别装了快说句话……”
扑到他脸上的气息烫得惊人，十七心情开始烦躁，咬牙道，“唉唉总是我一个人说很无聊呢，快点醒过来啊！”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吵？很想揍我一顿，自己动手？”
这情景又像是回到了初次见面在亡灵海上，流落荒岛，十七随心所欲地折磨西泽尔的听觉神经，一整个晚上喋喋不休比他那只神经病鹦鹉还要聒噪，导致总督大人后来的行为严重失常，并且从那之后就一直失常，直到现在。
“你是故意的吧。”十七很急躁，抽筋，头晕，即将吐血。摇摇晃晃地往水源的方向走去，眼前一个影子已经晃成了好几个，他拼死坚持废话不止，只是语气中的欢快活泼不再，“我警告你啊，你再不醒过来说句话我就要晕倒了啊！你知道的，没人陪我说话我很难受的，我是真的很难受……”
咕咚一声，十七彻底脱力往前一跌，他撑起身子来摸摸西泽尔，“就跟你说，摔到了都怪你自己，都是你不醒过来……”
西泽尔的脸侧向十七胸前，滚烫的呼吸触到十七的脸上，两颊因为高烧而浸染着一层透明的红，原本珍珠色的唇现在像火一样，睫毛上水汽氤氲，四肢也是软绵绵的，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体上，真的很不好。
恶魔害怕脱水，十七现在很口渴，燥热，眩晕。
“你再不醒过来老子就干你了，干得你哭爹喊娘……”最后一句极具威胁性的话，说完十七直接翻了白眼。
不甘心啊不甘心！水源就在眼前，老子居然就这么渴得晕过去了。
拜托，十七你那是废话太多把口水耗干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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