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长相思

　　【贰壹】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赵徽柔怀孕的消息，令阖宫都紧张起来。身为赵祯最疼爱的女儿，赵徽柔得到了全方位的照料，苗心禾恨不能亲自跟去公主府照料她。

　　赵徽柔无奈又感动，好说歹说，才让即将荣升为外公外婆的赵祯与苗心禾冷静下来。加上有梁元亨再三保证一定会照顾好赵徽柔，赵祯与苗心禾才恋恋不舍地放他们出宫。

　　回公主府的路上，梁元亨陪着赵徽柔一起坐马车。赵徽柔靠在他的怀里，两个人都久久没有说话。

　　“哥哥，我要给你生娃娃了。”赵徽柔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略显稚嫩的话，梁元亨紧紧地抱住她，方才掩饰的慌张在这一刻全然爆发。

　　赵徽柔能感觉到梁元亨的紧张，他抱着她的胳膊不自觉地颤抖着，抖得赵徽柔的心也软了下来。

　　“哥哥……以后，你还会最疼我吗？”赵徽柔故意说着吃醋的话，梁元亨搂着她，许久之后才带着鼻音地‘嗯’了一声。

　　前世今生以至于来世，他心中最重要的人，都是她，只是她。

　　赵徽柔没有说话，此刻一切尽在不言中。经历了两世的人，有时候不需要开口，便知道彼此心中的想法。

　　***

　　梁母得知徽柔怀孕，欣然不已。梁元生与耿氏早已有一子一女，自从梁元亨成婚后，耿氏一直没寻到机会与这公主妯娌搞好关系。如今徽柔有孕，耿氏便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耿氏跟着婆母一起去了公主府，老远便看到花亭中的公主与小叔。小叔不知说了些什么，公主捂嘴笑得开怀。这模样，一看就知道二人感情甚笃。

　　耿氏是在外面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的，说堂堂状元郎，大好的前程，竟被点了做驸马，含辛茹苦读了几十年的书，白白荒废。这驸马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大抵也是怪公主的。

　　耿氏心里哼道，他们定然是没亲眼见过公主与小叔相处之时，不然是决不会说出这样的酸话的。

　　自从公主下嫁，这驸马府就跟空置了似的，小夫妻两个但凡有机会，便是不舍得分开的。就连她也不敢说自己与夫君成亲多年，比得上小叔与公主的情意。

　　耿氏是巴不得公主与小叔感情好的，爱屋及乌的道理，她是懂得的。夫君与小叔感情好，婆母也不是偏心的人，耿氏有心让儿女多与小叔婶婶见面，日后有这公主婶婶帮一把，两个孩子可就前途无量了。

　　所以，今日来探望公主，耿氏也带上了孩子们。

　　赵徽柔对耿氏这个大嫂不过如此，却喜欢孩子。梁元生的两个孩子，都生得像他，他与梁元亨毕竟是兄弟，孩子们多多少少也能看出一点梁元亨的影子。

　　赵徽柔怀着孕，正是对孩子期待的时候，小声拉着两个孩子说话，还叫人拿点心给他们吃。

　　梁母一向温柔，儿子娶的又是最得宠的长公主，所以她从未摆过婆母的架子。赵徽柔对梁母，一向尊重，毕竟，这可是怀吉哥哥的母亲，而非李玮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庶母。

　　婆母温柔，丈夫体贴，官家与苗贵妃又万分关切，哪个敢慢待她？赵徽柔的孕期，过的很是舒心。

　　转眼便快到赵徽柔的预产期。偏偏此时，赵祯却一病不起。

　　太子着着急急地被要求监国，可最兴来才几岁大的孩子，就算坐在那，也不过是个摆设。真正与大臣们讨论政务的，实则是曹皇后。

　　就如赵祯的养母刘太后一样，出生世家将门的曹皇后于政务有着天生的敏锐，太子稚嫩，皇后强势，苗心禾又一向温顺。

　　朝堂上，说是太子监国，实则是皇后监国。

　　病中的赵祯偶尔清醒，得知如今局势，心中又忧又急。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都怪他这不争气的身子，竟不能多撑几年，让最兴来再长大一些。

　　赵徽柔得知父亲生病，不顾自己已近产期，执意来探望。梁元亨自然是陪在一旁。

　　二人在花园里遇到了曹皇后一行人，她身边跟着曹国舅与侄儿曹评，俨然正在讨论今日朝堂要事。

　　既然见到了，自然不能装没看到。

　　“见过娘娘。”梁元亨扶着赵徽柔见礼，曹皇后身后的曹评看到赵徽柔，却一下晃神。

　　上一次相见时，她还是娇俏少女，如今，竟然快成人母。

　　感觉到曹评的目光，赵徽柔不悦地皱了皱眉，曹国舅连忙拉扯了儿子一把，曹评这才回神行礼。

　　“见过公主、驸马。”

　　“你们今日进宫，是来探望官家的吗？”曹皇后问道。

　　赵徽柔点了下头，心中却有些不悦，如今父亲病重，她不是来看望父亲的，难不成是来赏花的不成？

　　曹皇后这些日子，大约是终于有机会一展所长，一改之前二十多年的压抑肃然，显得有些意气风发。虽然赵祯病重，她也跟着忧虑，可是赵祯毕竟也不是头一回病了，她心里早有准备，便也不会像第一次那般大惊失色。

　　赵徽柔心中最爱戴的人便是自己的爹爹，虽则上一世爹爹非要将她嫁给李玮，确实让她伤透了心，可是对她的疼爱，也不是假的。何况这一世，爹爹又了了她的心愿，对她百般呵护，如今见曹皇后丝毫没有为自己爹爹生病而忧心，当即不满。

　　也许往日，赵徽柔不会这样冲动，可是这会儿她怀着孩子，越是临近生产之日，情绪便越发不稳定。尤其是想到最兴来上朝归来，一个人躲着偷偷地哭，赵徽柔便心疼得不行。

　　赵徽柔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知道朝堂上那群士子们，最是迂腐，上一世能因为她夜扣宫门而咄咄逼人，这一世，难道能看着皇后把持朝政置之不理？！

　　“爹爹生病，娘娘就这么高兴吗？”质问的话脱口而出。

　　赵徽柔的话，令在场之人都面色一变。这么诛心的话，若是传出去，曹皇后清正的名声，可就完了！

　　曹评年轻，也冲动，当即便为姑母申辩：“公主请慎言！这等诛心之言，怎可随意诬陷？”

　　“是不是诬陷，娘娘心里有数！”赵徽柔不满曹评，回怼的话毫不客气，“大宋的江山，怕都要你们曹家说了算了！”

　　“公主！”曹评大喝一声，还未来得及说下一句，便被梁元亨冷峻的目光冻住。

　　“皇后与公主说话，旁人唔要置喙。”梁元亨对曹评的不满，是根植于心底的。

　　曹国舅打圆场：“公主一定是担忧官家，所以才一时冲动，娘娘也莫要怪罪。”

　　赵徽柔嗤笑了下，正要反驳，却突然觉得肚子一抽，当即紧张地抓住了梁元亨的手。

　　“哥哥……我怕是……要生了……”

　　***

　　公主与皇后一行人在花园相遇，结果皇后不知说了什么，竟然将公主气到早产。

　　昏迷中的赵祯听到身边内侍们的八卦，竟一下从黑暗中挣扎醒来。

　　“徽柔……徽柔如何了……”赵祯急切地问。

　　“官家醒了！”内侍高兴不已，忙回答，“您放心，公主顺利产下小公子，母子均安！”

　　赵徽柔顺利产下儿子，而赵祯竟因她的生产而醒来，苗心禾、最兴来等人都高兴不已，一时间，宫里都传言说这小公子是天生的贵人。

　　赵祯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他对这外孙极其疼爱，亲自为他取名梁栋，寓意社稷栋梁，又赐下无数珍宝，可以说赵徽柔与梁元亨这个儿子，还没满月就已经是个大富豪了。

　　曹皇后的日子却不太好过。她向来心高气傲，就算是赵祯面前，也不愿服软，更别说对着这些下人们了。

　　先前，传言说赵徽柔被她气到早产，曹皇后便自认为清者自清，不屑解释，而今，赵祯醒来，曹皇后依旧不愿低头。

　　曹皇后自认问心无愧，却不知有时候，较之真相，人的感情才是最最要的。

　　看到曹皇后冷漠的模样，赵祯不由心冷，心中那个念头，终于坚定。

　　古往今来的帝皇，为了皇位传承，防止外戚干政，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赵祯心慈手软，可毕竟也是做了这么多年官家的人。

　　哪怕是为了最兴来，他也不得不狠下心……废后。

　　这个决定一出，朝堂上顿时哗然。曹家拥护众多，纷纷反对。哪知赵祯软弱了一辈子，这次却格外坚定。

　　他自己吃尽了刘太后的苦，绝不愿让最兴来再重蹈覆辙。

　　这皇后，他废定了。

　　赵徽柔在月子里，听说了朝中之事，心中恍然。上一世，她哭着回宫，皇后冷漠的言语，仿佛还在耳边。

　　梁元亨抱着儿子，正小心翼翼地哄着。

　　赵徽柔抬头看到这一幕，微微笑了。无论如何，她这一世，必不会像上辈子那样落得凄凉离世的下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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