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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00 我是一张魔咒
我诞生于世界的那一刻,高锥克山谷上方正悬挂着橘红色的天空,大片的火烧云压在你和阿不思的头顶上,高地上的风吹拂着你们颈后金色的绒毛,也将我吹得哗啦作响。
“我们成功了!阿尔!”你高声叫着,亲了一口阿不思的脸颊,又亲了一口我,几乎将我亲皱了。随后你又亲了阿不思好几下,直到他咯咯笑着将你的头抱在自己的怀里。你拿着我的那只手正巧夹在你们二人中间,于是我同时感受到了两种温暖的震动——那是你们的心脏,它们跳动得那样热切,那样欢快,好像承载着世界上所有的快乐和希望。
你们拥抱了一会儿,又接吻到气喘吁吁,直到阿不思笑着推开你,说他要回家了。
在路上,你们毫不犹豫地将我撕成了均等的两半。
“一人三次,不管谁用了,都不许隐瞒。”阿不思说。规矩向来都是阿不思定的,你只负责打破规矩,
从这天起,世上有了两个我。
01 我是属于盖勒特的魔咒
你在路上一直盯着我看,目光灼热得像要把我烧出一个洞。我没有理由责怪你,因为我早已从你们二人断断续续的言谈中了解你过往的失败与沮丧。那些持续多年的尝试和失败,那些被短短的一行魔文所困扰的日日夜夜,即使我从未亲眼见过,我也能通过我漫长的诞生过程进行推断。
你走在路上,冷不丁又亲了几口阿不思的额头。你那么爱他的聪明脑瓜,以至于你亲得那么用力,以至于他额发散乱,满脸通红,一言不发地用湛蓝色的眼睛瞪着你。
“盖勒特,我们在山谷的大路上!”他小声说,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我们约定过的,你不能大白天在山谷范围内亲我!”
可是你听不进去。此时此刻,你一点都不想听他反复念叨你们的恋爱条约,只想吻他。你端起他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一口他的嘴唇,甚至很响亮地嘬了一口。
报应来得很快,某个蹩脚的魔咒将你打出了一个趔趄,令你因此咬破了阿不思的嘴唇。我说它蹩脚,是因为我认出了那道红光——昏迷咒是我体内魔文的一部分。
你下意识地出手,没忘记将阿不思挡在身后。不幸又万幸的是,那是阿不思的弟弟,他那时还是个百分百纯正的傻瓜,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阿不思立刻从你背后跑出来,试图令他停止攻击你。
比他的言语更快的是你无声的遗忘咒。阿不福思突然停止了挥动魔杖,傻瓜似地盯着你瞧,随后打定主意要无视你。他转过头,别过脸,瞪着阿不思说,“你跑哪儿去了?今天该你做饭了。你的嘴怎么了?”
阿不思板着脸,近乎凌厉的眼神掠过你故作无辜的双眼,扫过你的眉峰,头也不回地撇下了你。
你们吵架了。我被夹在你的日记里,尚且未干的墨水印在我光滑的背面,于是我得以看到你在日记里大段的喋喋不休。
“或许我也该生气,”你写,“阿不思·邓布利多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不收我的信,将我的巧克力扔出窗外,甚至对着我的鼻子关上了他该死的窗。可我气不起来。这真奇怪,怒气向来是我的朋友,可我现在却找不着它了。
我为什么需要这个铁石心肠的人呢?因为我总是梦到自己和他坐在山坡上,而他正用一只旧奶瓶喂新生的羊羔,而我正拿着魔杖,在某只山羊新长出的羊角上刻橡树叶。我们只是坐着,甚至都没有说话,而我醒来却要对着自己的裤子念清理一新。”
在大段的脏话和涂抹之后,你又写:“操!阿不思·邓布利多,你什么时候能原谅我?”
一周过去,阿不思都没有原谅你,但你绝不会永远被关在在他的窗外——你终于想到了我。
作为一个灵魂召唤咒,我总是自命不凡,认为自己的诞生必定要引发什么动荡,或是要挽救一场生灵涂炭的灾祸。然而我的发明者却在一个普通的夜里,在这间散发着乡土味的狭小房间里,决定利用我来讨好他的初恋情人。
你用魔杖指着我的时候,我觉得一阵惊慌。梅林在上,穿越时空从来都是禁忌,不应该被用在这种小事上。我为身为禁忌之咒而感到骄傲,但却为你的笃定而感到慌张。
诚然,这一系列复杂的魔咒和计算已保证一切万无一失。灵魂的投影所受到的任何伤害都不会影响本体,你与阿不思在这几次时间旅行中将不会受到半点伤害。但我们谁都不知道翻动人生之书的后果——你也许会看到自己的墓碑,会看到阿不思与别人组建的家庭,甚至看到你们成了一生的宿敌。命运总是没有定数,而如今你却要因为这样毫无意义的理由去扰乱命运的齿轮。
然而,我的慌张并没有什么用处。我虽然是一道精密得无与伦比的魔咒,但也只是一张背面印着一篇日记的羊皮纸。你听不见我的声音,也感受不到我的慌张,你甚至流畅地用魔杖写下了未来的某个时间。
你在写空间时顿了顿,又一次环视了这间带着乡土气息的屋子,最终写下“对方的空间”。
我身上的魔咒开始燃烧。那些六芒星,古代魔文都渐渐发烫,仿佛要烧掉赖以生存的羊皮纸。魔文扭动着扑向空气里,像盔甲似的包裹住你的全身,最终将你从□□里剥离出来。
你失去意识时仍多此一举地紧攥着我,仿佛我会凭空消失。
你降落在一座屋顶上,那里没有人影。你开始同时怀疑,是不是什么步骤上出现了问题,导致我只将你带到了另一个时空,而非阿不思的身边。
当你琢磨到第十秒时,一个老头在你身边显露了身形。
我以为他要质问你的来处,可他却一言不发。他的头发和胡须都白了,并不是什么不纯净的灰白色,或是显得生硬的银色,而是如同初生羊羔的细毛一般雪白。
他盯着你,你盯着他,沉默在你们之间好像是一杆静止不动的称,等待着谁先加砝码。
你最终犹疑地开口:“阿不思?”
“晚上好,盖勒特,”对方盯着你,面色依旧十分平静,好似被17岁的初恋情人认出也不是什么奇事。
他念出这个名字时,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好像什么人捏住了他的心脏。然而你却没有注意到,你光顾着为自己的本事而欣喜——可见,“我永远认得出你的蓝眼睛”并不只是一句见鬼的情话。
“你知道我要来?你是在等我?”你说,靠近了他。年老的阿不思愣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后退,但却没有。可能是因为他看清了你胸前的我。我被你折在胸前,折得很小,只露出了最花哨的那个六芒星。阿不思显然认出了自己的手笔,他眨了眨眼睛,平静的表情有所松动。
你依旧没有察觉阿不思细微的异样,因为成功的喜悦正冲击着你的每一根神经,你一把抓住了老年阿不思的胳膊,像是搂你的阿不思一样搂住他的脖子,“我没想到这真的能成功,阿尔!我们真的成功了!”
我又一次被夹在你们中间,像一周前的那次一样。但这次,阿不思没有笑,一言不发,也没有反搂你。阿不思的心跳得很快,甚至比年少时还要快,这与他平静的表情显然不太相称。然而,那心跳感受起来并不有力,反而异常轻微,仿佛猛烈的跳动会触犯它的戒条。更令我吃惊的是阿不思的气味——他的气味薄又脆弱,闻起来像一张即将崩裂的灰白色蜡片。尽管我仍旧能闻到糖果和羊皮纸的气味,但它们都不再洋溢着温暖的快乐,反而与那种灰白色的气味缠绕在一起,显得更加死气沉沉。
“你不激动吗?”你问,没有闻出他的特殊。你放开了他,也松开了他的胳膊。你似乎终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了:就像是齿轮与齿轮之间并未吻合,你们的言行举止间存在着生硬的摩擦声。
“这儿是哪儿?为什么你要一个人呆在屋顶上?”
可能是你的问题太多,年老的阿不思选择只回答了一个,“几十年前,我也曾经激动过,盖勒特,我知道我们成功了。”
“是的,是的,”你说,轻易地接受并原谅了那些摩擦声,“几十年过去,你应该什么都知道了。”
“是的,我都知道了。”阿不思轻声说,看向了你。他看向你的一瞬间,表情又一次松动了。可一旦对上你的眼睛,他就又回归了平静,好像我瞧见的眼神闪动不过是停留在他眼中的银色月光。
你和我都读不懂他的平静,因为你将一切归于你还没机会去体会的岁月流逝,而年老的阿不思没有带着剩下的一半我,所以我对他的爱恨一无所知。
你还是很开心,即使阿不思有些奇怪。你拉着他坐下,犹疑了几秒,依旧将他的右手抓在自己的左手里,放在胸口。
“你,不,我们,我们过得还好吗?”
阿不思盯着被你放在胸口的手,似乎有一些不适,但他没有将手抽回去。他看着你的眼睛,回答:“很好,你很好,我很好,我们很好,盖勒特。”
“我们还住在高锥克山谷吗?”
“是的,”阿不思很快回答,“我们住在高锥克,放假的时候也去瑞士和奥地利。”
你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所以我最后回家了?还带着你一起?我是不是老了以后得了痴呆?”
阿不思笑了,低下了头,再抬头时眼中有些柔光。
“不,”他说,“我们是去旅行。”他别过头,看了看脚下的万家灯火,“因为我喜欢瑞士和奥地利的屋顶。”
“哦”,你困惑地答了一声,“我从来不知道你喜欢看那个。”
“那些瓦片铺成了鱼鳞型,”阿不思如同梦呓般地说道,似乎已经出了神,“每一天的每一个时刻,每一片的颜色都不一样。”
“还有呢?”你问,“我现在什么样?”
阿不思在你的问话中回过神来,眨了眨眼,没有出声。打断一个老年人的出神时刻不太礼貌,但你却毫无顾忌,因为那是阿不思。即使须发雪白,情商回归三岁,阿不思也依旧不会因为这些小事生你的气。
“让我们把惊喜留给时间吧,盖勒特,”阿不思最后说,将右手伸过来,拍了拍你们紧握的双手。可能是因为年纪,可能是因为这个动作有些艰难,他的动作很慢,与其说是拍动,更不如说是抚摸。
“所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你在这儿做什么呢?我们找到圣器了吗?”
阿不思松开了你的手,站了起来,眼神中的柔光已经不见了。但他对你笑了笑,说,“这应当是个秘密,盖勒特,但我正在做一件还算是大事的事,不能耽搁太久了。”
“我知道吗?”你说,“你是在找圣器吗?”
“你知道,”阿不思说,他别过了头,看向黑夜中零星的灯光,“但年轻的你不该知道。”
“我为什么不一起来?未来的我没告诉你,我曾经见过你吗?”
“你有别的事要忙,”阿不思说,看着你,他脸上的笑容有些淡了,“至于第二个问题,你向来不爱遵守我们的约定。”
你忽然想起了你来的原因,于是你又一次抓住了他的胳膊,“我们以后也会吵架吗?我们是怎么和好的?”
阿不思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沉默了几秒,有几种情绪在那一霎时挣扎着想要跃上他的面容,但却又被那幅不辨喜怒的平静面孔压了下去。他重新弯起了嘴角,笑得有几分自嘲,“我想你已经得到了答案,盖勒特,你该回去了。”
你还想再说些什么,可阿不思已经拿出了魔杖,驱逐了我们。
我觉得身上一烫,下一秒我们就回到了温暖的屋子里。
你直起身,松开紧攥我的手,将我夹回日记本里,心情前所未有得愉悦,哼起了一锅火热的爱。
“未来的阿不思是我见过最好的巫师,”你在歌词的间隔里嘟囔,“我们会变得一样好。”
02 我是属于阿不思的魔咒
和盖勒特分别后,你脸色阴沉地回到房间里,将我扔在桌上,深呼吸三次,拿出《当代变形术的重要观点》,试图清空大脑。你在拿羽毛笔时又一次看见了我,将我提出房间,夹在了《神奇女巫的家用菜谱》里。我一度以为你气坏了脑袋,但事实证明,这是邓布利多家最为绝妙的藏匿地点。我在客厅的架子上待了整整7天,没有人在我面前有过一秒的驻足,包括你。
你每天半夜都跑出去,将猫头鹰放出去又抓回来,在纸上稀里糊涂地添上几笔。我知道你在写些什么,曾经我与你们那些信夹在一起,被那只如今头昏脑胀的猫头鹰叼着做短途飞行。从“从五大基本法和魔咒规则是不是早在第一个巫师诞生前就早已存在了”,到“巫师和麻瓜的区别究竟是外在因素的产物还是内在因素”,你们在那些纸上言辞激烈地探讨,争得翻天覆地,落笔时情绪激昂,将墨点子甩得满纸都是,但你们第二天依旧好得如胶似漆。
我只是一张羊皮纸,并不懂你为何反复折磨那只可怜的猫头鹰,你自己显然也不是很懂。第七天的深夜,你将那本菜谱拿到卧房,将我取出来,对着月光照了没有三十次也有五十次。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穿越时空有很大风险,你应当慎重,不应当把我用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上,也许你们在羊皮纸上写的“由少数人领导的革命”更需要我。
最后一次,你将手伸向我,深呼吸三次,拿出了魔杖。
我们着陆在一间过于奢华的屋子里。或许几十年后人们都爱住在玻璃房子里,但眼前的这一切对于你我而言都过于令人惊诧。我诞生于七月初,并未见过雪,我只知道它应当是白的,就像你家的桌布和窗帘,像盖勒特在河边用魔杖催开的大片芦苇花。我想你也未见过那么白的雪,因为你看了面前伫立着的雪山好几秒。它如此庞大,无穷无尽的白雪无法遮盖他墨黑色的本体。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们,好像是一尊时间和命运为你立下的戒石。
你小步挪动了几下,但最终没敢动弹——你生怕碰到些什么,看到些什么,平白无故地搅乱时间和命运。你听到房外有人在大喊大叫,但又听得不真切,直至有人气急败坏地将门打开又摔上。他一眼就看到了你,在原地愣了一秒,紧接着大踏步走过来,提起了你的领子。
“谁让你来的?”他捏住你的下巴,力气大得几乎要将你掼到地上。
你最终被推在玻璃上,艰难地喘气。
“盖尔,”你说,你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我是阿不思。”
窗外乌云在远方积聚,深灰色的云层卷在我们的头上,风暴夺走了原本蔚蓝的天空和比雪更白的云。未来的盖勒特狠狠地扯着你的头发,撕开你的领口,用手指粗暴地拧你脖子上带痣的那块皮肉,“谁给你变的形?他吗?”
你咳了一声,试图推开他的手,而我随动作从你胸前的口袋滑落。他看见我后停顿了一下,放开了你。
窗外的风暴开始散去,层层乌云像是被撕扯开的棉花般消散,露出高悬在乌云之上的一抹白色。阳光从那里露出来,照在你的脸上,令你的脸熠熠生辉。
你喘了一口气,试图推开他走开,盖勒特却用无声咒定住了你的两只脚踝。他将我扔在地上,躬起身来亲吻你,撕掉你衬衫剩下的那些扣子,解开你的裤子。
你剧烈地颤抖,弯着腰,将跪未跪,却一声不发。我终于意识到盖勒特封住了你的声音。他箍紧你的手,将你压在玻璃上。窗外阳光正盛,房间里的炭火噼啪作响,群山静默无语,依旧俯视着我,你,还有盖勒特,像俯视着碗底的三粒碎屑。
我看到你大口喘气的同时也在流泪,生理意义上的,也是情感意义上的。
那一刻我明白过来,你曾写下的那些略带怀疑的日记片段,并不仅仅是你无端的不安臆想。暴虐、狂怒、控制欲,它们的的确确存在于盖勒特的心间。
未来的盖勒特又在吻你了,他抚去你腮帮子上泪水的动作仍和你的盖勒特一样。只不过上一次你只是被他催开的荻花迷了眼睛,这一次你却是真的在哭。盖勒特脱掉了他的外套,朝我的方向扔过来。我什么也瞧不见了,只能听见你的躯壳撞击玻璃的声音。
我在这枯燥的声音中睡着了,直到我身上的六芒星开始发烫,我才醒过来。你应该知道你只能在这里呆上六个小时,现在六芒星的五个角已经失去了光芒,你的折磨就要结束了。
醒来后,我听到盖勒特在温柔地对你低语,“阿尔,”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亲吻的细响,“你是从哪儿来的?”
在我沉睡的时候,你们显然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和解。我能听到被子的细微作响,所以我推断他正在被窝里搂着你。
“过去的某一天,”你说,声音柔和,但是保持着警惕。
“哪一天?”他问你,声音里带着笑意,“我打断阿不福思鼻子的那天?”
“你打断了阿不福思的鼻子?”你一不当心嚷了起来,声音发抖。
“看来你还不是我的未婚夫,”盖勒特说,“不过不要紧,订婚宴结束后,你又给他接好了。”
“这不对,”你说,“我还穿着夏天时的衣服,我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订婚。”
“我们是在秋天订的婚,那年秋天特别热,”他说,“不过这都将是时间的惊喜,你并不用知道。”
你怀疑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不过安娜很高兴,”盖勒特补充,“她成了最漂亮的伴娘。”
你笑了,他又亲了亲你,忽然语气激动地嚷了起来,“啊哈!”
你问他怎么了,他的声音里洋溢起快乐,“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给安娜买裙子的时候会那么笃定了。”
“为什么?”
“因为我会告诉你,我狡猾的小狐狸,”盖勒特说,“那是条墨绿色的纱裙,裙角绣着玫瑰花和蝴蝶。”
“她一向想做伴娘,”你说,话渐渐地多了起来,“小的时候,她总是许愿说要永远做比新娘还要漂亮的伴娘。”
盖勒特轻声地笑了几秒,才说:“她的愿望并没有成真,”。
“为什么?”你说道,“她做了新娘?她嫁给了谁?”
“这是秘密,”盖勒特大笑着说,“别指望我能告诉你。”
你们沉默了一会儿,一时间屋子里只有衣料与被褥摩擦发出的声音。
“我得向你坦白,”你说,“我刚刚用了摄神取念。”
盖勒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我希望你没看到她穿婚纱的样子,那应该是个秘密才对。”
“我没看见,我只看到了宴会,”你第一秒便矢口否认,“不过我确实看到了她穿着那条墨绿色伴娘裙的样子。对不起,我不应该怀疑你。”
“这不要紧,”盖勒特说,“这种事情发生太多次了,总是有人想要介入我们的关系,我们总是避不了要彼此试探。我们年轻时为此吵了太多次,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这次我们是为了什么而吵的架?”你问,“我们是在吵架吗?”
“是,”盖勒特说,声音里带着些歉疚,“我弄丢了我们的信物,所以你走了。”
“走去哪儿?”你问,“我绝不会丢下你的。”
“你回家了,”盖勒特说,“我们正在度假,你一言不发就走了。有的时候我觉得,很多时候,你都更想和别人呆在一起。”
“这不可能!”你嚷了起来,“我了解我自己,我绝不会移情别恋,绝不会喜欢上别人。”
盖勒特沉默了,这次沉默比之前的哪次都长。他将我与所有衣服召到床上,修好你的衣服,治好你身上大片的青紫,亲手给你穿好衬衫,将我重新放回你胸前的口袋里,搂着你,在你的脑袋上吻了一口,最后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他穿上衣服,搂着你,将斗篷围在你的身上。
盖勒特一开门就有位女士走上来,管他喊“主人”。盖勒特将你的脸摁在胸前,用手遮住了你的大半个脑袋,似乎是防止别人看见。
我透过你的斗篷,只能看到那位女士的裙摆。
那是一条墨绿色的纱裙,裙角绣着玫瑰花和蝴蝶。
我开始怀疑,或许盖勒特说的一切,都只是对你无杖摄神取念的回应。
你的头被蒙住了,你没有见到那条裙子。也许他蒙你的脸,并不是想要在旁人面前维护未来的你的尊严。
我们通过一把陈旧的钥匙进行旅行。将钥匙做成门钥匙,这似乎是个不错的冷笑话。
你们手牵着手站在一排狭窄的屋脊上,盖勒特让你坐在他的身侧,他的左手紧攥着你的右手。几乎在你们坐下的瞬间,天空就飘起了雪。黄昏像一张无比巨大的捕蝶网,将你们连同那些屋脊和即将亮起的万家灯火一起一网打尽。面前的教堂传出一声钟响,惊得几只白鸽飞向你们。城镇的屋顶在黄昏的照耀下透露出一种奇特的色彩,似乎有世间最浓烈厚重的红,又似乎只是散发着柔光的普通屋顶。
“这些瓦片铺成了鱼鳞型,”盖勒特说,“每一天的每一个时刻,每一片的颜色都不一样。”
“我们经常来吗?盖尔?”
“是的,我们住在高锥克,放假的时候就来瑞士和奥地利。”
你将头靠在他的膝盖上,听见了他的心跳。它笃定又有力,你深信他没有在撒谎。
我又开始了燃烧,六芒星的最后一个角在闪动,你直起身子,面向盖勒特,张开嘴,却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摸了摸他的脸,又吻了吻他的嘴角作为道别。
你不是一瞬间消失的,而是慢慢淡去,与其说是某个人在消失,不如说是某段记忆在褪色。
一直洋溢在盖勒特脸上的自然笑容消失了。如今他牙关紧咬,脸不自然地紧绷着,看着有几分僵硬。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似乎一旦眨眼就会将自己暴露在某种风险之中。他就这么接受你的抚摸和亲吻,紧握着你的手,一动不动。
我看到有几颗雪花温柔地落在他的睫毛上,一瞬间就融成了雪水。
你消失时,他的双手松下来,神色逐渐恢复平静,那些雪水滴落在他的鼻梁内侧,被他伸手抹去。
你回到家中时感到精神疲惫,想要倒头就睡,但是盖勒特却又来敲你的窗了。
这次你没有将他轰出去,而是为他开了窗,又倒在床上。
“嘿,”他说,凑上来,兴致冲冲地说,“阿不思,我来向你道歉。”
你没有说话,他连珠炮似的说,“你不是一直为没有去旅行而遗憾吗?我给我来时的门钥匙施了个反向咒,我可以带你出国去!你想去哪儿?德国?哦,德国没什么好看的,瑞士?奥地利?”
你没有回答,盖勒特已经掏出了那把令你眼熟的钥匙。
你笑出了声,盖勒特扬起了眉毛,而你说,“把一把钥匙做成门钥匙,这很幽默。”
盖勒特笑得神采飞扬,你们把手放在钥匙上,又回到了那个屋顶。
这是一个仲夏的夜晚,与半个多小时前不同,你如今只能看到一片黑漆漆的景象。没有教堂的钟声,没有白鸽,没有飞雪,此时万籁俱寂,就连灯火也极度零星。
“也许我们应该白天再来,”盖勒特犹疑地说,用魔法招来一盏黑色的小灯,“白天能看得清楚些。”
你笑了,将一颗扣子变作同样的灯,拉着他坐下。你伸长了腿,倚靠在屋顶上,盖勒特躺在了你的身边,看着空中的星星,说:“如果是白天的话,你就能看到了。那些瓦片铺成了鱼鳞型,”他顿了顿,又说,“每一天的每一个时刻,每一片的颜色都不一样。”
你们两个牵起了手,头靠在了一起,轻柔的夜风吹拂过你的脸,你疲惫的双眼看到群星高悬,在头顶安静地闪耀。你又笑了,说,“是啊,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想象。”
“而且,”盖勒特兴致勃勃地说,“我们以后虽然要住在高锥克,但一到假期,我就可以带你来。我们会有很多机会一起看那些瓦片。”
“没错,”你说,附和着,闭气眼睛,内心既安稳又深信不疑,“没错。”
“其实也不是一片漆黑,”盖勒特说,“我现在能看见教堂的尖顶和地面了。不过人在一片漆黑里其实能看清地面,因为——”
你的脑子在应和盖勒特,你想说:是的,没错,土地会发出磷光,那些炼金术师在制作魔法石的过程中发现了一种会发出同样亮光的魔法物质,人们也管它叫磷,然而尽管他们看起来相似,实际上却不一样。人们本来以为土地隐隐发光是因为他们埋葬并吸收了世间的一切骨骸,然而并不是这样。土地并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死亡而发出纪念他爱恨情仇和伟大理想的光亮,人死了就是死了,被时间的律令无情地抹去,女儿和儿子会忘记他们的母亲,被留下的那一个会忘记他们的伴侣,人们变成灰烬,尘埃,随处漂浮。
你想说这些,但嘴巴却很沉,盖勒特还在说什么,可你已经听不见了。
你睡着了,也许会梦见那条墨绿色,绣着玫瑰和蝴蝶的裙子,也许会梦见盖勒特胸前口袋里的那枝玫瑰。羊皮纸永远也不会将身上载着的文字当作真理,可人总是不明白,那些令他们为之沉迷的梦,从来也不属于他们自己。
03 我是属于阿不思的魔咒
在你与盖勒特的屋顶约会之后,我几乎一直在沉睡。但感谢梅林,我也没有再回到《神奇女巫的家用菜谱》中,去和那些蜂蜜坩埚饼干的手绘图片做邻居。我被夹在那本昂贵的《当代变形术的重要观点》里,夹在你最爱的几个魔咒公式之间。
我是一个伟大的魔咒,可能是本世纪最伟大的魔咒之一,你和盖勒特,我的创造者,将会变成本世纪最伟大也最富有的人物之一。你们会订婚,会结婚,会住在高锥克山谷,会去奥地利和瑞士的某些奇怪镇子上看屋顶。你们会吵架,会猜忌,也许还会打架,但这没有关系,你们终将成为一体——我看着你与他吵架,看着你的快乐一点点消退,但我依旧如此深信。
你有时会将我拿出来摩挲。起先,你总是想起那些过去与未来的快乐片段,表情愉悦且幸福,后来渐渐的,你眉头紧锁,充满了怀疑。你很少想起屋顶,飞雪和鸽子了,你总是想到玻璃外的那座山,它带着某种玄妙的微压,静默又严肃地看着你,还带着一丝怜悯,仿佛它的舌头下面正压着一则呼之欲出的不幸预言。
到了八月,你的脸上已经很少有笑容了,你们虽然不会因为羊皮纸上的话而憎恨对方,但你们也再也不似过去一般如胶似漆。你可能想不起自己在六七月的时候是如何笑的了,也想不起六七月时你翻阅《当代变形术的重要观点》的表情,可我还记得。
后来,你看我的频率也逐渐减少,你总是很快放下我,开始翻阅其他大部头,因为夹着我的这本已经被你读完了。
那场爆炸是在黄昏时刻发生的,炸飞了你的所有东西,除了一些你喜欢的书——你给它们上了防水咒,防尘咒和防火咒。感谢你这些体面的小习惯,它们是我得以幸存的原因。
那场爆炸后的几周,你被安置进了政府给你安排的临时居所。你不看我,甚至不看任何的书,所以我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有时候,在夜里我能听见你一个人坐起来,在书桌前,什么也不干,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坐着,好像在等待。
后来,我们一起被搬进了霍格沃兹的一间狭小的教工宿舍里。每一天的早上,勤劳的家养小精灵会用魔法清洁你的书架,他们用魔法变出的掸子扫过我的纸边,撒下青草味的香薰。
又是一个夏天,那晚你获得了正式的教职,你喝醉了,有几个人把你送回房间,他们和你说着醉醺醺的道喜话,你没有笑,没有说话,坐在书架面前的凳子上,闻起来像一瓶特级蜂蜜酒。
他们一走,你就拿起我,给自己施了幻身咒,抓着我出了学校,踉踉跄跄地走到湖边,拿出魔杖时险些吐在我身上。你用魔杖施咒,召唤另一个灵魂到你身边来。一切那么熟练又迅速,仿佛你在梦里早已做了几千遍。
施完咒的那一刻,你清醒了。也许是施咒本身调用了你的大脑,也许是冰冷的湖风在这漆黑的夜里吹散了你的醉意,总之你醒了。你想要阻止我的运作,希望霍格沃兹完美的防护魔法能抵抗你一年前伟大的小发明,但这都没有用。我身上的符咒已经开始发亮,开始燃烧——一切都已无可挽回了。
你很后悔,但我也知道你的内心深处,在那些令你心跳加速,血脉上涌的庞大悲痛当中,还残留最后一丝微弱的渴望。那渴望就好像是一根柔软的蚕丝,牵扯着黄昏,鸽子,飞雪,教堂的钟声,连接着同一个人在两个时空许下的承诺,导向曾经被人紧握的右手和温柔抚过的脸颊。
你紧握着我,手心出了大量的汗,半无意识地开始绕着湖行走,一圈又一圈,说不清楚是为了保持冷静还是保持激动。
你走到第二圈的时候,我知道盖勒特一定已经来了,因为六芒星的一个尖角已经开始变黑了。我甚至能够隐隐约约地感受他的气息。
你也感受到了,于是你不再绕圈了,开始往禁林里行走,你想要甩脱他,又想要他跟着你去往一个只有你们的地方。你希望他开口和你说话,但你又不希望听见他的声音。有种冲动在你心中,让你想要面无表情地将一切恶毒的,复杂的,能致人于死地的魔咒扔过去,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但也有种冲动让你想在他面前大哭叫,像你一年来一直渴望,却无法做到的那样。
六芒星的六个角一个接一个的发黑,你一遍又一遍地走过同样的道路,盖勒特没有现身,你也没有出声。你没有将他驱逐出去,他也没有主动离去,你们一个走,一个跟,那根蚕丝被扯得越来越长,成了某种绷得很紧的悬念,足足绷到六芒星的最后一个角开始闪动。
最后一瞬间,你停住了脚步,你回过头,环顾四周,张开了嘴。
我以为你要说些什么,但你什么都没有说。你张着嘴,直至最后一刻,直至那根丝线应声而崩,而一切被它牵连的过往和未来都坠进深渊,摔得粉碎。你甚至没办法伸手去捞,因为你明白,那一切都是谎言。伸手去捞一连串谎言,就好像是试图握紧一捧沙,捏起一把水。理智的人不会去做那些事情,而理智是你如今仅存的东西了。
就这样,六芒星完全变黑,盖勒特的气息也不见了。你开始向城堡的方向走,这时我从你的手中跌落,落在某一处的草坪上。
你没有回头,可能已经发现自己的两手空空,也可能没有。
盛夏时的霍格沃兹很美,城堡的灯火明亮又宁静,我头顶的繁星比去年你们在屋顶上见过的更多,可你却没有一秒的驻足。我一直看着你,看着你如何一步步地远离我,步履不快不慢,身影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一片幽暗之中。
04 我是属于盖勒特的魔咒
在你与阿不思的屋顶约会之后,我一直被夹在你的日记本里。你向来只在无人可诉时才打开日记本,而既然你有了阿不思,且你并没有和他发生更多的争吵,这本日记本自然无人问津了。
我希望另一个我知道那个夏天,你与阿不思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尽管我对此一无所知,但我依旧能咂摸出原因来。
你陷入了一种狂热,即使你不拿起我,我也能感受得到。这种狂热或许与阿不思有关,或许与他无关。当阿不思来你房间的时候,你们一起坐在床上,你在激烈地说着什么,阿不思偶尔反驳你,但很多时候都默不作声。有一次你说到兴起,猛地挥了挥魔杖,弄塌了书桌上的架子。日记本跌到桌上,我的一角落了出来。透过书本的层层遮掩,我亲眼看到了那种狂热,也亲眼看到了阿不思眼中的冷静与自我怀疑。这让我不安地想起了未来的阿不思。
阿不思将架子修好,把你的书放在书架上。这段片刻的宁静让你闭了嘴,你们锁上门,接吻,□□,而我重新陷入沉睡。
这一觉的时间特别长,当中我只醒过几次,一次是你慌张地回房收拾行李,那时你没有带走日记本,也没有想起我,你只是将你的其他宝贝塞入了箱子。一周后,你的姑婆,这个细心周到的老太太将你所有的东西打进一个木箱,寄到了德国。我在那间老房子里逐渐变黄,变脆,甚至有一些发霉。这几十年间,你从不回家过夜,我从未见过你。
你又一次拿起我时,是在一个黄昏,你的头发上还留有余雪。你用魔咒将我重新变得崭新,用温热的指尖摸过那些符咒,你想起年轻时候阿不思的样子,想起山谷和小溪,随后笑了。尽管你和过去的样子不太一样了,但那个笑容中隐约还带着几丝少年的痕迹。
时间隔得太久了,你回忆中的山谷和小溪都已模糊、破碎、不辨颜色。在那中间,阿不思的脸却鲜活又可爱,令我花了几天时间感慨人类爱情的长久。
你给我加上了几层魔咒,将我关在一个特定的房间里,和你其他一些奇奇怪怪的仪器放在一起。这房间很豪华,甚至可以说是奢靡。我花了几天研究挂毯和壁画,又花了好几天盯着玻璃窗外的群山发呆。我想看看群山间的暴风雪,但一连几天都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偶尔,一位美丽的女士会进到房间里来,拿走我的邻居,但却又从不碰我。我没有见过阿不思,也没有见过你。
又过了大约二十年,美丽的女士终于将我带出了房间。
我被摆在一张长桌上,这张长桌与一切豪华的银器都不相符合,却又很眼熟。美丽的女士将桌上的一些报纸取走,于是我得以瞥见年份——1945年。这年份令我一时有些惊讶:梦醒梦深间,我竟已经成为了一张年近半百的羊皮纸。恍惚间,我似乎又回到了高锥克山谷,闻见了邓布利多老家的气味。很快我便发现,这一切并不是偶然,因为我身下的这块刻痕如此熟悉——那是阿利安娜用叉子刻下的,每一次阿不思将我搁在桌上时我都能见着它。我的两位发明者也真是出奇得念旧,居然把一张旧货店收来的橡木桌子留到今天。
你终于出现了,看上去有些陌生。诚然,你是老了一些,但令人感到陌生的是你眼中膨胀了几百倍的狂热。现如今,与其说是你眼中含有那种狂热,不如说是那份狂热吞噬了你,令人心中发慌。
我看着你戴上一枚没有绑定婚姻魔咒的婚戒,开始无端地猜测你使用我的目的。你和阿不思可能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了,而你借我聊解孤独。梅林在上,我真的是一个值得被珍惜的伟大咒语。
或者,阿不思已经不幸离世,而你借我来思念伴侣。老天,这想法最好不是真的,它可真令我难受。
“别进来,”你对那位美丽的女士说,一眼都没有瞧她,“让所有人都不要进城堡。”
她走后,你变出了一面镜子,开始给自己施咒,将自己脸上的皱纹藏匿起来。你变回了上一次我见你时的样子,甚至取出了和上次一样的外套。
“你有一些僵硬,”你的镜子说,“放松点。”那柄镜子立刻被变成了一张餐巾,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你将我移到桌子的正中央,拿出你的魔杖来给我施咒,我才意识到你换了魔杖。这根魔杖不如之前的那根友善,甚至它召唤灵魂时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记也过于沉重,透着些异样。
你召来了年轻的阿不思,他显得有些出乎意料,似乎没想过会见到你。
“我为昨天发生的事情道歉,”你开口说,率先拉起他的手,“我希望你别介意一开始发生了什么。我们有很多对手,他们总想着要破坏我们的关系,所以我才失控了。”
你这段话很长,与其说是发自肺腑,不如说是对台词,就好像是你曾经对着日记本演练的致歉词一样,过于诚恳真实,反倒不像是盖勒特·格林德沃会发出的道歉。
“我知道,”阿不思说,“你昨天已经解释过一遍了,我当然不会怪你。”
你眯起眼睛来笑了,看起来却并不是那么真心,“我们还在吵架,”你说,“我只是想有个人说说话。”
阿不思点了点头,他似乎也察觉异样,语气里带着几分疏离的客气,“当然可以。”
你们坐下来,你抓起我,感慨魔文的美丽,召唤魔咒的神奇,碎碎念了一些不重要的事,比如说你并不回他的信,又将窗户当着他的鼻子关上了,就好像年轻时一样。阿不思没有看你,他只是一直盯着那张桌子,盯着那上面的橡树叶刻痕。
你微笑着问他怎么了。
阿不思犹疑地伸出手,摩挲着那片稚嫩的橡树叶,“为什么这张桌子会移到这里?我以为这是我们度假的落脚点。”
你自背后搂住了阿不思,眼底闪过狂喜,就好像看到野兽入网,鱼儿上钩。甚至,你略带遗憾地开口时,都未想过要收敛眼中的狂喜。你问他,“你记不记得这张桌子是如何来的?”
我敢说,我们都记得很清楚。
那天上午,阿不思收到了坎德拉的抚恤金,他和你一起将这张崭新的桌子搬回家。你们一起坐了很长时间的车,因为阿不思不想多花那几个银西可的冤枉运费。我被你塞在口袋里——显然,在这种时刻,你也不想放过与阿不思一起探讨召唤魔咒的机会。
阿不思在路上显得恹恹的,打不起精神。在密集的急刹车和司机的叫骂声中,他破天荒地问起了你的家庭。
你对于亲情和爱情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想法,你认为那只是人生中的一点调味料,即使一时再热衷,再动心,对人的一生来说也始终算不上什么大事。在这一点上,你像极了你的父母。你曾撞破过你的亲生父亲在衣帽间与某位女性短暂的缠绵,也曾目睹母亲和门童在深夜相互调戏,他们在被发现时面色如常,之后的生活中也并未出现什么异样。然而,就像你一直以来爱做的那样,为了吸引阿不思的注意力,你出演了一个家庭不幸,被父母忽视的孩子。你的台词念得太动情,捏着我的那只手甚至渗出了手汗。
阿不思被你触动了,他抱着你流了一会儿眼泪,最后说,“你让我明白,我拥有很完美的家庭,盖勒特,谢谢你。”
“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傻话?”你在心中纳闷道。你不明白他的眼泪,对他的家庭依旧满心不屑:徒有牺牲精神的蠢蛋父母,一个傻瓜弟弟,一个默默然妹妹,只有阿不思是这只破旧鸡窝中暂居的凤凰。
你们坐在一起,安安稳稳地吃了一顿午饭,就连阿不福思和你都没有争吵。尽管安娜说这张桌子看起来太新,和整个家格格不入时,邓布利多家的两兄弟沉默了几秒。显然,他们都想起了上一张桌子是如何破碎的。
最终,阿不思将餐叉递到安娜手里,说:“你还记得上一张桌子上的橡树叶吗?你把那片橡树叶刻在这张桌子上,它就不再是新的了。”
现在你依旧在演,就和那个骑士公交车上声情并茂的演员盖勒特一样。你的演技在岁月流逝中变得精湛,你的台词中已不存在任何不恰当的停顿,你安慰着阿不思,说着家庭的重要性,说你,安娜,阿不福思如何决心复制这张桌子,让这张桌子成为邓布利多家所有人的传家财宝。
“很多东西改变了,阿不思,”你柔声说,“到了这个年龄你就会明白,我们现在就像被海洋逐渐湮没的岛屿,但总会有某些东西会毫发无伤地立在水面之上。人生中的某些时刻会永远闪耀,会永远存有意义,对你,对我而言都是如此。”
你将他搂在怀里,说你想亲他,希望得到他的允许。
先吻你的那个人是阿不思,你们将桌面上的一切推到了地上,包括我。
躺在地上时,我看到了隐藏在桌面下方的魔咒,它被刻在桌板反面的正下方,隐隐闪着银光。那些圈圈套圈圈的魔文是熟悉——将近50年过去,阿不思仍在用这样的笔迹书写魔文。
属于这个时代的阿不思在一刻不停地监视你。没有人能发现那个精妙的魔咒,你也不行。它是那么精妙,在这万千世界里,它隐秘得像是树林中的一粒土壤,鱼群中的一个泡沫,世上只有我才能感受到它,因为我诞生于你们两人的笔下。
没有正常人在明知道前男友要搞十九岁的自己时还想要监视自己的前男友,也没有正常人会放着想要监视自己的前男友不管不顾,却反而要转过头来搞自己十七岁时的他。
作为一张羊皮纸,我完全弄不懂你们之间究竟在上演什么样的好戏。或许你们都疯了,或许才华横溢的人说到头来都是疯子。
你们转进卧室,将我与地面上的一片狼藉一起晾了几个小时。当六芒星的最后一角开始燃烧时,你用魔咒将我召到了床前。
阿不思依偎在你的怀里,双颊通红,还在喘着气,你笑着搂着他,亲吻着他的发顶。
“我把挂坠丢了,你就气成这样,”你说,“或者我该把这个也变成挂坠。”
你将我变成了挂坠。于是我成了一支金属制的红玫瑰,阿不思亲手画的六芒星缀在最宽的那片花瓣底部,闪着银色的光。
“它很好看,”阿不思说,“但我更喜欢过去那个。”
“我不会再把过去那个变回来了,”你说,将我别在胸口,与少年的阿不思作别。
“明天见,”你说。
“和我和好,”小阿不思说,“不然你和我都会后悔的。”
你搂紧他,直到他完全消散,不是因为爱情,而是自上而下的怜悯。
他走后,你将我摘下来,对着日光仔细端详。
你捏着我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了你们之间无法逾越的的鸿沟。你们即将决斗,就在明天正午。你明白你们势均力敌,谁都没有自信能够轻易取胜。这种势均力敌叫你感到满足的同时也感到不快,于是你就想到了,你要羞辱阿不思·邓布利多。或许你知道他会在什么地方监听你,但你不在乎,你就是想要让他在分析你行为的过程中看到年少的阿不思如何为你倾倒,你就是想要提醒他:曾经在你怀里温柔看着你的少年,你的第一个信徒,塑造你纯臻演技的陪练,压根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那张桌子下究竟为什么会出现阿不思的符咒?只是凑巧吗?今天的一切对于现在的阿不思而言早已是过去。利用与反利用,这就是你们之间仅剩的东西。
我看向玻璃窗外的群山。天气晴朗,黑如深渊的悬崖峭壁在浅蓝的天空下将皑皑的白雪撕裂,自上而下地睥睨着我和你。
我是一个伟大的灵魂召唤魔咒,我诞生于本世纪最伟大的两个巫师手中,感受过当时他们蓬勃而又充满爱意的心跳——这曾是我最为自豪的事。而此时,我为我的诞生感到耻辱。如果我不是一枚挂坠或是羊皮纸,而是一只鸽子,我此时可能会浑身发抖,鸣叫到泣血,随后飞出这座城堡,在群山中撞到头破血流。
只可惜我不是。
05 我是属于阿不思的魔咒
那一晚,在你召唤盖勒特之后,我被风吹入了湖中。我随着湖水沉沉浮浮,被一只猫头鹰衔去谷仓,又在某个深秋被狂风吹起,刮进了格兰芬多的学生塔楼。
拾到我的女生翻阅了几本书,才读懂我身上一小部分的防护咒语。她将我折作一张护身符,每到魁地奇大赛就将我戴在身上。于是我又一次看见了你,你戴着防风的帽子和耳罩,和所有人一起欢呼惊叫。
也许我确实有些奇妙的用处,也许只是好运眷顾那些可爱的孩子,携带我的人总是会安安稳稳地呆在扫帚上。校园传说总是将一些微乎其微的小事夸大,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了格兰芬多魁地奇队队长代代相传的宝物。那些孩子为我做了个钢制的外壳,训练时会将我挂在脖子里。男孩的汗臭有时令我觉得窒息,但我也因祸得福,得以越来越频繁地透过衣领,堆叠的书本,以及书包的缝隙窥见你的身影。有时是在教室,有时是在走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不再步履匆匆,脸上开始出现微笑。你身上曾有过的那种光芒似乎又从那一夜的幽暗之中返回人间,你已不再是夏日时夺目的骄阳,成为了春日和煦的日光。
日子一天天过去,你成了格兰芬多学院的院长。某次获胜之后,几杯火焰威士忌下肚,你的魁地奇队长行走不稳,跌进了黑湖里。你的人鱼朋友将他捞出来的时候,他脖子上还缠着几根水草。你赶到湖边,假装严肃地警告他们,扣了微不足道的分,罚他们去打扫你的办公室。
人鱼将我交给了你。毕竟,这个世上不只有单纯的学生,很多魔法生物能察觉出我的气息。打开那个廉价的钢制外壳时,你满心欢喜地猜想你的学生究竟偷偷创造了什么精彩的小发明。
可是你看到了我。
你打了个激灵,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外壳合上了。那一瞬间,我看见你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好像我是一把剑,一气斩破了你花了几十年才建立起来的外壳。
我被你藏入了一个房间,那里鲜有人光顾,只有成堆的垃圾。尽管我有时会怀念格兰芬多休息室的炉火和学生间的八卦,但我一点也不想责怪你。我有什么立场责怪你呢?我同这一屋子的垃圾一样,都曾被人视为珍宝,但最终还是要在这里被人遗忘。也许它们的主人前来藏匿它们时,也都和你一样仓惶。我知道,我将同那些破铜烂铁一样,在世界毁灭前永不见天日,但这并没有什么不好。就像你曾想对盖勒特说的那样:一切总是要被时间的律令无情地抹去,变成灰烬,尘埃,随处漂浮。世间一切都是如此,你与盖勒特的过往也不会免俗。
我是被疼痛唤醒的。如果我不是载在羊皮纸上的魔咒,我可能会因为这撕心裂肺的疼痛而嚎啕大哭,可能会扯着嗓子骂你老糊涂了。阿不思·邓布利多,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巫师之一,你创造过这个世界最顶尖的魔法,但你却被一个并不十分高明的魔咒算计得丢去了性命。更愚蠢的是,出事之后,你第一时间找寻的是我,而不是尼可·勒梅的魔法石。
你已到了这个年纪,你焦黑的右手穿过你的白发和胡须,在我面前颤抖了许久,才最终触碰到我。我被你戴在胸上,和你一起,在疼痛中踉踉跄跄地回到办公室。一只巨大的火鸟飞到你身边,挨着你的手哭泣。我很快反应过来,那是你曾与盖勒特讨论过的凤凰。然而,凤凰的眼泪在此时此刻也只是徒劳。你要死了,不仅是我,就连你的凤凰也知道,所以它才一刻不停地在流泪。
那一剂魔药救不了你的命,只能延缓你的死亡时间。你将钢制的壳子打开,将我取出来,对着月光照看。一瞬间,我在你布满皱纹的脸上看到了十九岁的阿不思的脸。那个阿不思在月光下将我看了几十次。那晚的月光和现在的月光一样,照耀在他的脸庞上,在那双湛蓝的眼睛里撒下银光。我身上的每一笔都如旧,每一道折痕都能因为一道恢复魔咒而消失,可没有什么魔咒能将你再带回高锥克的那个夜晚。
我不知你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夜晚想起年少时的盖勒特。你用一辈子将他,连同那个快乐的你,那个在黑湖边徘徊一夜的你一起埋葬在了记忆深处,可你如今却在想他。你在想飞雪,白鸽,教堂的钟声,想永不存在的订婚宴,一条墨绿色的纱裙和一张刻了橡树叶的桌子。最终,你想起了盖勒特的手如何穿过你雪白的胡须和头发,抓住了你的手,如何将你的右手放在他的胸前。
我明白过来,就在几个小时前,年少的盖勒特穿过数十年的时光,见到了现在的你。你说不准这是命运的恩赐还是嘲弄——如果他将时间往后推一年,他只会找到你的墓碑。
这就是为什么你会被那个并不绝世精妙的魔咒所击中——年少的盖勒特接起了你心中那根崩裂的丝,将那一系列成为谎言的实话全都从深渊中捞了起来。你心里有一丝莫名的期待。你想,复活石可能真的有效,它可能并不是带回灵魂,而是扭转时间。如果你能扭转时间,那么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被修复。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妹妹,还有年少的盖勒特,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修复。
你当然清楚地知道,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扭转时间。哪怕是在那个令你智昏的夏日,那些徒费纸墨的争辩中,你也理智地相信,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改变命运,因为命运就像法则,早在第一个巫师诞生之前就已被世界规定了大体踪迹。
你没有蠢到戴上那枚戒指,可那片灵魂依旧察觉到了你的动摇。它像蛇一样地窜起,飞向了你的指尖。你看着被17岁盖勒特捂热的指尖和手掌一点点变得宛如焦木,并不难过,只是觉得可笑。那枚戒指并不难毁掉,而你在自嘲下过于用力,所以在复活石上留下了划痕。
你用魔杖点了点我,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已承载不了这样的灵魂魔法,我已不再完整。你要死了,我也是。
你将我展平,给我配上了银色的镜框,将我放在桌面上,随后又很快移走。最终,我和你的冥想盆成了邻居。我一直呆在那个位置上,一直到你死去。
你死后,他们将我连同你旧时的书信和衣物一起焚烧。在我被点燃前,焚烧炉的火光压在我的头顶上,就像我诞生那日的火烧云。
06 我是属于盖勒特的魔咒
在那场打得云愁雾惨的决斗之后,你被戴上镣铐,关进了纽蒙迦德。你的魔力受限,所以我身上的变形魔咒也消失了。我又变回了一张载着魔咒的羊皮纸。那位美丽的女助手捡起了我,将我夹在她空白的日记本里,带进了纽蒙迦德。于是,一个深夜,我被递进了你的牢房。
那位漂亮女士后来也入狱了,就关在你的对面。没过几年,她就死于一场风寒。病死的前一晚上,她坐在凳子上,朝着你的方向说了一晚上的胡话,而你一句不落,都应了,即使很多时候,她只是在大声地说她要回家。
纽蒙迦德不是什么适合睡眠的好地方。在这里,一年四季都同样潮湿和寒冷。一开始的日子并不算难捱,你吃得饱,穿得暖,有机会读自己的书,只不过是无聊。这里还算热闹,你整日都要接受各种部门的检查和问话,依旧整日活跃在报纸上。
那段日子,你偶尔会拿起我,一秒后又将我狠狠丢到地上。我以为你会撕掉我,或是将我从狭小的窗户口扔进大海,那时我恨不得你立刻这么做,但你没有。
后来的日子变得很不容易,塔里的犯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老鼠和蟑螂一窝接一窝地出生,再也没有哪个国家的魔法部官员要来调你问话,因为你害过的那些人,以及跟着你害别人的那些人,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已习惯了新生活。
很长一段时间,恨意支撑着你过活,我每天被你捡起,又重新扔在地上。直到某个夜晚,你醒来,看到一只老鼠在啃噬我。你气得用德语大声咒骂,将枕头和毯子统统砸向他,甚至耗费本就不多的魔法,将它整个碾碎在墙上。我被那只老鼠咬去了小半张羊皮纸,你抓起我的时候,还有一些碎屑落在你的手上。
你将所有体内残留的魔力聚集到指尖,戳了戳我。什么都没有发生。你的魔力早已枯竭,而我作为魔咒已不再完整。你曾是最伟大的巫师之一,我曾是最伟大的魔法之一,但到如今我们都已没用了。我不知你为什么没有撕掉我,就连你自己都不明白。迷茫中,你的手指在纸上一笔笔地重绘阿不思绘下的那个六芒星,直至它散发出魔法特有的微光。只要阿不思没有死,这六芒星就不会消失。
在那之后,我被你夹在几份报纸里,放在了枕头底下。每天睡前,你会就着月光看一眼我。我得以久违地直视你的眼睛——那些狂热已经消失了。
你渐渐散发出了一种和我们多年前见过的老年阿不思一样的气味,那种灰白色,如同即将崩裂的蜡片一般的气味在你身上日渐浓厚,夹杂着监狱的霉湿气,令你比那时的阿不思更加死气沉沉。
你有时会突然醒转,坐起来,就着月光摩挲我,于是我就知道,你在梦中梦见了阿不思。有时是他在草地上大笑时的侧脸,有时是他在你掌心中不断褪色的双手。还有时,你只是梦见他在黑夜里的背影,他在森林和湖畔来回徘徊。你们一个走,一个跟,静默无语地经过数不完的草木和小径。有几次,他的名字在你的嗓子眼里盘旋,呼之欲出,却随着你的呼吸一起消失不见。你也会梦到决斗那日的他。他礼貌地同所有人问好,不论敌我,却唯独对你保持冷漠。可能是因为你将我别在了斗篷最显眼的位置,也可能是因为你前一天的欺骗和羞辱。你们打得地动山摇,没有过片刻的相互直视。
阿不思死的那天,天气很晴朗,你正透过小窗看着月光。那天清晨你有过不良的预感,所以在一天内看过我好几次。直到你因困顿而睡去之前,阿不思的六芒星都一如往常,没有任何的异常。那副镣铐消磨了你的魔力,也让你的预言能力不再可信,所以你没有多想,将我放在枕边,沉沉睡去。你醒来后,那枚六芒星就消失了。你用颤抖的双手将我举起来,对着日光翻来覆去地看,看得太认真,甚至辨认出了旧时印在我背面的潦草字迹。
“操!阿不思·邓布利多,你什么时候能原谅我?”
那一刻你心感受到了心脏的疼痛,你想要大喊大叫,大声咒骂,却又感到无力。你的咽喉焦灼得仿佛是在燃烧,大脑深处嗡嗡直叫。你抱起脑袋,蜷成一团,过了片刻,又坐起来,将我撕了个粉碎。
我曾以为你早已忘记了阿不思,恨他胜过恨世上的一切。然而不是。在那些你编织的谎言深处,藏着你最天真的深信不疑。命运多么可笑。即使你可以做出准确的预言,你也看不透它到底准备怎样捉弄你。你没有率先毁掉誓言瓶,从不踏入英国,是因为在你的心中,你坚信你年老的阿不思并不曾哄骗你。而你之所以曾对那段话深信不疑,是因为在你内心的最深处,阿不思从来不是什么你必将攻克的仇敌,而是等待你去收获的珍宝。
我不知你是何时醒悟过来的。可能是誓言瓶被毁的时候,你意识到自己受到了欺骗,你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大好时机,而你天真的信任给予了阿不思大把筹谋的时间。你愤怒地仇恨着阿不思,这种仇恨为你的狂热添了一把柴。你迫切地渴望胜利,因为你渴望羞辱他,渴望看到他败在你的手下,渴望报复那个白发苍苍的阿不思的欺骗。结果,到头来,输的那个人是你。
即使你从来清醒地认为,爱情对于人生而言不值一提,最后毁了你的却是你的爱情。就好像那则白头偕老的谎言,它由年老的阿不思提起,最后却成了你的创造。
那一日你一直蜷缩在床上,从清晨到深夜,看着老鼠将我的碎片带去监牢的幽暗深处,一动不动。
那些老鼠将我叼走,将一些碎片带进下水道,那些碎片中的一部分跟着那些污水一起流入大海,缓慢地溶解在又苦又咸的海水里,其余则被微风吹散,去到在纽蒙迦德的各个角落。
最终,我化为尘埃,伴随着雨雪和雾气,在说不出姓名的城市与流淌的时间里飘散。
07 我无处不在
格林德沃所坐的火车驶过高锥克山谷,经过那些他们走过的和没走过的小道、他已想不起属于谁的房屋、邓布利多家的老宅、巴希达·巴沙特奇异的六边形小屋、通往谷外和谷内的道路、山坡、森林、两旁长满芦苇的河道。窗外很快出现浅绿色的大片田野,一只执着的羊正奋力追着火车狂奔,用角撞击着他身侧的窗玻璃。格林德沃侧过头,清晰地看到了羊角上刻着的像树叶。
像是被什么烫到,格林德沃坐直了身体,收回了他的目光。火车停了,车厢的门在他身后打开。
他又一次看出去,那只羊已不见踪影,窗外是个不知名的站点,高悬在站台上方的太阳是空中一块巨大的光斑。
冷风从小腿后方涌过来,裹挟走一些属于他的温度。他瞥了一眼车站外的休息室,那里仿佛属于另一个空间。他不奇怪地发现,他曾经熟悉的身影端坐在那里,像是在等待欣赏一场审判。
另一个空间的阳光穿透过车窗,照在他的脸上。这一瞬间,格林德沃深信邓布利多看不见他,因为阳光在他脸上留下的热量是如此虚无,如此不真切,仿佛属于又一场飘渺的,咀嚼过去的梦境。
然而那个人转过头,摘下帽子,站起身,拿起行李,走出了休息室。阳光使他眯起了眼,他将手挡在额头上,转眼又放下。
“日安,”他说。
格林德沃觉得这一切很可笑,他即将去往地狱,或是类似的地方,而邓布利多却和他说“日安”。他别过头,试图要将窗帘拉下来,却动不了。
“你想要在这辆车上坐多久?你不是要我原谅你吗?”那个人问他,语气懒洋洋的,“你还要不要和我去奥地利和瑞士看屋顶?”
相隔着大片稀薄温柔的阳光,站台休息室干净无尘的玻璃门,以及火车冰冷的,夹带着霜花的窗玻璃,格林德沃猛地抬起头,与那人彼此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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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废话
感谢方老大在我的威逼利诱下看了全文并给我捉虫,永远爱她,么么哒。
这篇是复习的时候脑出来的,起因是我的老师在举例的时候用了很多屋顶,让我联想到了瑞士和奥地利的屋顶,最后又想到了GGAD。
尽管我以后可能恨不得把这篇文删掉,尽管这篇因为第二人称跳跃+捏造一张纸做第一人称,注定会成为我所有GGAD文当中最奇葩的,但这篇真的是我迄今为止写得最满意的一套GGAD,2w字大约写了八小时,写完久违地觉得很爽。我写的时候被自己的刀捅到痛哭流涕,甚至不敢去厨房做饭,脑袋里不停回响着“怎么会这样,都2020年了,怎么我还不好好学习,怎么我还坐在这里写GGAD同人写到哭得像失恋了一样”,但是,你们可能会觉得很一般,因为我可能只是因为自我感动才哭的。
本来想写决斗的,但是我的脑子里不知为什么总是回响着张火丁的《白蛇传》:你忍心,见我败亡,只杀得云愁雾散,波翻浪滚,战鼓连天响。手摸胸膛想一想,有何面目来见妻房。全段不是这样,但不知为何有微妙的契合感,越想越喜感,正好也写不动(出)了,就不写了。
总之还是老话,感谢能看到这里的各位,感谢大家和我一起玩,我写得很开心,希望大家看得也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