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记

　　龙瑾见状，赶快解下身上系着的围裙，一边呼唤着柳玉颜，一边跟着她，也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柳玉颜就按照上次的记忆，找到了柳宥教书的私塾，打听过后才知道，柳宥早就不在这里教书了。

　　私塾的老先生对着柳玉颜离去的背影，犹豫片刻后，还是叫住了她，待柳玉颜转过身来，对她说道：“柳宥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心思太重了啊！”。

　　柳玉颜颤颤巍巍的走出了私塾，脑海里一遍遍回荡着老先生的话，虽是能理解柳宥为何不与家里说实话，可不解的确是：他为何要离开私塾；心思重，又是何意？

　　龙瑾陪伴在柳玉颜的身旁，小心翼翼的护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摔倒了，时不时还担忧的问道：“小姐，你没事吧？”，过会儿，又自言自语道：“少爷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跟老爷说一下呢！”。

　　忽然，柳玉颜想起那日柳宥在珲春堂与江楷瑞亲密的举止，总觉得这两人很是诡异，像是相互之间有什么秘密，或许，江楷瑞能知晓，柳宥为何会离开私塾，离开了私塾的柳宥，整日又都去哪里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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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玉颜来到了珲春堂，门口招呼的小伙计，老远就认出了她，带着笑脸，热情的跑到柳玉颜的身边，关切的问东问西。

　　很快在小伙计的指路下，柳玉颜来到了江楷瑞的房间里。

　　房间里，江楷瑞吊儿郎当的撅起嘴，把毛笔放到嘴唇上，桌子上的医书，还停留在第一页。见到柳玉颜进来后，江楷瑞赶快把笔放下，端坐在椅子上，慌张的看着柳玉颜，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怎么了来了？”。

　　柳玉颜也不跟江楷瑞多啰嗦，开门见山的问道：“江公子，你可知柳宥现下在哪？”。

　　“啊？我不知道啊”，江楷瑞脱口而出，稍作思量后，江楷瑞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柳玉颜的身旁，急切的询问道：“柳小姐，柳兄发生什么事了？”。

　　柳玉颜见江楷瑞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话，但又不愿意将自家的琐事告诉外人，只好将头扭过去，很是倔强的默不作声。

　　柳玉颜一声不吭的样子，可把江楷瑞给急坏了，没办法，江楷瑞又侧身询问站在柳玉颜身旁的龙瑾。

　　龙瑾也知晓，若是将此事和盘托出，必将会有损自家少爷的声誉，只好看向柳玉颜，将自己的嘴闭紧。

　　正当江楷瑞焦头烂额、手足无措时，江郎中和隋霄远一同走了进来，江楷瑞顿时两眼放直，看着走进来的两人，诧异的说道：“父亲？二少爷？”。

　　闻声，柳玉颜心中一惊，她现下完全不知该如何面对隋霄远，只好全身僵硬，呆呆的现在原地，背对着隋霄远。

　　江郎中没有理会江楷瑞，只是向其投过去个恶狠狠的眼神，随后面色和悦的朝柳玉颜行了个礼，恭敬的说道：“老夫，见过柳小姐，不知柳小姐此来，所谓何事啊？”。

　　没有办法，柳玉颜只好带着尴尬的笑容，转过身来，向江郎中回礼，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想问问江公子而已，是玉颜唐突了”。

　　江楷瑞心里惦记着柳宥，不依不饶的询问柳玉颜道：“柳小姐，你倒是说啊，我柳兄到底怎么了？”。

　　这回好了，柳玉颜恨不得马上给江楷瑞两个巴掌，让他多嘴。

　　一直默不作声的隋霄远，此时看着柳玉颜，对江郎中说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既然隋霄远都下逐客令了，江家两父子再待下去也觉得不合适了，向二人行了个礼，便告退了，临出房间门，江楷瑞还惦记着柳宥，叮嘱隋霄远道：“霄远哥，若是我柳兄真有什么难处，你可一定要帮帮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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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江家父子两人离开后，房间里就只剩下隋霄远、柳玉颜和龙瑾三人，四周静谧得只剩下呼吸声，气氛有些微妙。

　　隋霄远走近柳玉颜，满是关切的问道：“颜儿，柳公子出什么事情了？”。

　　柳玉颜思虑片刻，看着隋霄远真挚的脸庞，还是愿意选择相信他，暂时放下心中的猜忌，将实情告知了隋霄远。

　　隋霄远听后，不禁感叹道：“柳宥这孩子，倒是挺有注意的”。

　　柳玉颜上前一步，拉住隋霄远的手，心中对柳宥的担心和慌张，全都映在了脸上，向隋霄远抱怨道：“二少爷，你说宥儿他，现下会在哪啊？这些时日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隋霄远看着柳玉颜，反握住柳玉颜的手，柔声安慰道：“放心吧，柳宥也不是小孩子了，他会照顾好自己的……”。

　　不等隋霄远安慰完柳玉颜，柳玉颜自己便自言自语道：“这个柳宥，等找到他，看我不打死他！这么大的事，他怎么敢的啊！”。

　　这下，隋霄远本想把自己知晓的一些消息告诉柳玉颜，不过，听到柳玉颜此番言语后，决定还是烂在自己肚子里吧，转而说道：“放心吧，等柳宥回家，你再细细问过，不就好了，还有，你精通医理，应该能知晓，如今这般样子，可是会急火攻心的！”。

　　终于，听到隋霄远的话后，柳玉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轻推开隋霄远，打趣道：“什么呀，你说的都哪跟哪啊！”。

　　隋霄远见状，弯下腰，将自己的脸放到柳玉颜垂下的脸庞下面，喜出望外的指着她上扬的嘴角，说道：“你看，你终于笑出来了，不容易啊！”。

　　柳玉颜满脸通红，轻轻的推开隋霄远，娇嗔道：“你再胡说，我可就真打你了！”。

　　隋霄远不容分说，就将柳玉颜揽入自己的怀中，轻轻拍打着柳玉颜纤弱的肩头，满怀委屈的说道：“要不是你，我才不会这么费心思的逗别人开心呢！这可是我第一次，逗女子笑，你不夸夸我，反倒是想打我，你忍心嘛？”。

　　柳玉颜缩在隋霄远的怀中，悄悄仰头，怯声怯语的询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隋霄远低头看向柳玉颜，笑着反问道：“你觉得呢？”。

　　柳玉颜将头垂下，默不作声起来，心头再次浮现出了之前那个可怕的猜测，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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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在秋日暖阳的照耀下，佟绣念小憩一番后，实在无聊，想起清早父亲的话，又怒上心头，起身，带着小丫鬟蓉儿去了贺森的院子中。

　　惬意的午后，贺森并没有选择清闲度过，恰恰相反，他坐在书桌前，正忙着背书。在丫鬟过来通报佟绣念要过来后，贺森顿时皱起了眉头，将书合上，抬手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这可是你自己找上门的，别怪我！”。

　　佟绣念一进来，便看到贺森端坐在房间的正位上，再瞧瞧一旁的偏位上，连茶水都摆上了。佟绣念本还担心因为清早的事，惹怒贺森，没想到贺森还是对自己以礼相待，心中松口气，坐到偏位上，看着贺森，问道：“大中午的，你怎么不去卧房小憩会儿呢？”。

　　贺森似笑非笑的瞥着佟绣念，眼中尽是不屑，反问道：“我若是小憩，你又怎能在此刻见到我？”。

　　一向顺从佟绣念的贺森，没想到今日竟会如此跟佟绣念说话，顷刻间，佟绣念觉得很是没面子，想要跟贺森发脾气，可说到底还是自己有愧于他，只好顺着他，尴尬的解释道：“也对哈”。

　　忽然，贺森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佟绣念说道：“哦，不对，你是大小姐，你想见我，就算我在小憩，你也会冲进我的卧房，把我呵斥醒，对吧！”，说完，贺森意味深长的看向佟绣念，满眼的嘲讽。

　　这下，佟绣念可算是忍不了了，用手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朝贺森怒吼道：“贺森，你别蹬鼻子上脸，虽说我爹不同意我们的事，但不代表以后都不答应啊，我们可以一起去求他，或者，让我爹看到你有能照顾好我的能力，那时候，我爹一定会同意的”。

　　佟绣念虽然很是愤怒，但说起话来，倒是格外的委婉和小心，生怕一个不注意，伤害了贺森自卑的心灵。

　　贺森满是不屑的一笑，打趣佟绣念道：“你这是在嘲讽我，没有通过科考的事吗？”。

　　佟绣念一听，很是诧异的看向贺森，这回，满心的愤怒彻底忍不住了，一时间，除了愤怒，佟绣念第一次觉得委屈，怎么自己现下说什么、做什么，都变得不对了。

　　正当佟绣念要开口之际，贺森起身，来到了佟绣念的身边，单膝跪在地上，急迫的牵起佟绣念的手，仰头，眼中饱含真挚，说道：“念儿，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唤你，我知道，我一直都很没用，不能照顾好你，更不是读书的料，但是，为了你，为了我们，我会一直坚持下去，证明给老爷看的！”。

　　佟绣念听着贺森急促但却满是柔情的话，方才的愤怒和委屈，尽数化为泪水，涌上眼眶，哽咽着抱怨道：“那你方才，为何还要恼我？”。

　　贺森温柔一笑，抬手掐着佟绣念的脸颊，宠溺的解释道：“我这哪是恼你，分明是我恼我自己啊，再说了，一直都是我顺着你来，你就不能让让我，顺着我一回！”。

　　佟绣念脸颊上还挂着泪水，但是嘴角却上扬了起来，倔强的甩开贺森握着自己的手，跟个害羞的大姑娘似的，垂下头，不敢看贺森，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贺森点了点头，自信的“嗯”了一声，安抚好佟绣念，贺森转身的那刻，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但很快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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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佟绣念回院子的路上，小丫鬟蓉儿说道：“大小姐，怎么一向木讷的贺少爷，今日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正在兴头上的佟绣念，根本没有深思蓉儿的话，敷衍道：“有吗？我觉得挺好的啊！”。

　　蓉儿见状，也不便多说些什么，只好解释道：“是奴婢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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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玉颜独自坐在院中，掐算着时辰，稍先于柳宥回来些，来到了巷口的桂花树下，等候柳宥。

　　果然，没过多久，柳玉颜便看到柳宥垂丧着脸回来了，柳玉颜站在桂花树下，朝着步步走近的柳宥，呼唤道：“宥儿！”。

　　柳宥看到柳玉颜后，很是惊慌，赶快挺直腰板，笑着跑到柳玉颜身边，询问道：“长姐，你怎么在这里啊？”。

　　柳玉颜拿过柳宥手中的书，抬手用袖子擦去了他脸上散落的几滴汗水，打趣道：“我整日在家里，实在无聊，不像宥儿，做的是教书育人的大事”。

　　听到柳玉颜的话，柳宥显得有些难为情，搪塞道：“哪有长姐说的那么厉害，若是换做长姐，定是要比宥儿做得好”。

　　柳玉颜和柳宥肩并肩的，共同往巷子里面去，柳玉颜更是抬手，推了一下柳宥的太阳穴，打趣道：“就你会说话！”。

　　柳宥笑而不语，继续往前走。

　　柳玉颜瞥头看着柳宥，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随口说道：“对了，我今天去你私塾看你了”。

　　“什么？”，柳宥听罢，僵住了脚步，脸上尽是诧异，看着柳玉颜，张开嘴，发出颤抖的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长姐都知道了？”。

　　柳玉颜莞尔一笑，回看着柳宥，眼中似是微笑，似是责备，只见她点了点头，很是玩味的说道：“嗯，应该是吧！”。

　　听着柳玉颜简短的几个字，柳宥便知晓，长姐什么都知道了，立刻由诧异，变得恐惧起来，抬手攥住柳玉颜的袖子，央求道：“长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你，别告诉父亲，你知道的，父亲年纪大了，不能动气啊！”。

　　柳玉颜此刻严肃了起来，愤怒得甩开柳宥的手，厉声询问道：“快说，到底为什么离开私塾？这么些天，你都去了哪里？”。

　　柳宥只要想起那日的事，心中虽有悔意，可更多的却是愤怒，他看着柳玉颜居高临下的样子，心道：似乎，她才是事件的罪魁祸首，可为何如今倒变成了自己是罪魁祸首，而她却成了受害者，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啊！

　　终于，柳宥不再一味地忍耐下去了，夹杂着多日来的担惊受怕，以及那日在桂花树下，她与仇人的儿子缠绵的愤恨，朝柳玉颜怒吼道：“你不要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说话，若真是要掰扯清楚，那也是你对不起我！要不是那日你与佟表姐非要去私塾，又怎会惹怒老先生，使我在私塾颜面尽失，你说，我还有何脸面继续在那里待下去！”。

　　柳玉颜被柳宥狰狞的面目吓到了，她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见自己的弟弟这幅样子，一时间，竟有些语塞，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得在心中默默感叹：原来，真相是如此的丑陋，叫人不愿面对，更不敢直视。

　　柳玉颜没有理会柳宥，自顾自的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住了脚步，背对着柳宥，询问道：“那这些时日，你究竟是如何度过的？”。

　　柳宥长叹口气，回答道：“还能怎么度过，无非是去棋社下棋，找个安静的地方读书”。

　　柳玉颜心中深深的愧疚之意，使得她不敢回头看柳宥，也不知要如何安慰柳宥，犹豫片刻后，轻声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告诉父亲的，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日后，我会找机会补偿你的”，说完，便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了。

　　柳宥看着柳玉颜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既有将多日来的压抑宣泄出来的轻松，更有将一切的一切，朝自己长姐宣泄的愧疚，过了许久，柳宥才迈开步伐，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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