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记

作者:晓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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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章


      柳玉颜回到家后,背着柳章卿,偷偷叫出柳宥,问道:“一定是你跟父亲说我去隋家的吧?父亲有没有跟你说什么?为什么他与隋老爷,看起来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柳宥有些紧张,但还是坚持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有条不紊的解释道:“是父亲见我一个人回来,才问你去哪了,我也没多想,就告诉父亲,说你被隋老爷叫走了,然后,父亲就急忙跑出去了,还交代我不许跟着”。

      柳宥见柳玉颜听信了自己话,终于可以在心里松了口气,好奇道:“长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柳玉颜是长姐,不愿柳宥掺和进此事,更何况自己也还是一知半解,若是盲目把父亲和隋老爷方才莫名其妙的对话告诉柳宥,只怕会给柳宥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柳玉颜只好,哄骗柳宥道:“没什么,父亲只是觉得,我一个女子,不适合去医馆做郎中”。

      柳宥听了柳玉颜的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中很是复杂,但柳宥同样不愿把心知晓的事情,告诉柳玉颜,只能独自承受着,生怕柳玉颜得知后,就不似如今这般无忧无虑了。

      ......

      柳宥从珲春堂出来,直接就回了家。刚巧,柳章卿坐在院中,为邻居大娘给她在临安谋生的儿子写信,不过,柳章卿看到柳宥独自的身形,虽有些疑惑,不过柳章卿瞧着大娘满心欢喜的描绘着当下富足的生活,自己心中也跟着欢愉起来,毕竟这是柳章卿曾经做知府时,日日憧憬的事情。因此,柳章卿没有过多思量,甚至连头都没抬,手中一笔一划的写着大娘说的话,随口问道:“宥儿怎么自己回来了,你长姐呢?”。

      柳宥同样没做过多思量,脑子里还回想着方才在珲春堂的闹剧,有气无力的回答道:“哦,长姐被隋府的老爷叫去了”。

      正是这似有似无的声音,却给柳章卿的心中,划伤了深深的一刀,手中的毛笔,僵硬着延展这着‘捺’这个笔划,脸上更是瞬间凝重了起来。

      终于,柳章卿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慌,将毛笔放到一旁,起身向郭大娘恭敬的行了一礼,满是歉意的说道:“实属抱歉,章卿家中,有些棘手的事,现下要去处理,稍晚些,章卿定亲自登门,望见谅啊”。

      邻居大娘跟柳章卿同住一个巷子,多年来,低头不见抬头见,更了解柳章卿的为人,定是不会为难他,笑着打趣道:“柳老爹客气了,我这都是小事,您快去忙吧,晚点,我再过来”。

      送别了邻居大娘,柳章卿径直来到柳宥的书房,一把抢过柳宥手中的书,很是严肃的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长姐,为何要去隋府?”。

      柳宥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激动,只好一五一十的说道:“隋家的二少爷说,隋老爷想请长姐,去珲春堂当坐诊郎中”。

      柳章卿重重的将手中的书,拍在桌子上,眼中尽是凛冽,大声呵斥道:“胡闹!”。

      柳宥诧异的问柳章卿道:“父亲,到底怎么回事啊?”。

      柳章卿没有理会柳宥,转身快步往院子外面走,嘴里还嘟囔着:“我去把她叫回来,我绝对不会答应,她去替隋家办事,永远都不可能!”。

      柳宥见状,赶快起身,跟在柳章卿的身后,最终还是跑到柳章卿的身前,将他拦住,说道:“父亲,儿子觉得,这次的事情,对长姐来说,是好事啊,长姐一直都想治病救人,要不空有一身医术,无处施展,长姐心里也不好受啊”。

      柳章卿满脸涨红,嘴唇颤抖着,指着柳宥斥责道:“逆子啊!若不是隋文卓,我柳章卿,我们柳家,何苦会沦落到如此地步,我柳章卿的儿子比他隋文卓的儿子强百倍、千倍,可为何你却被困在这落魄穷巷,他隋文卓‘功不可没’啊!”。

      柳宥一听,更是困惑了起来,追问道:“父亲,到底怎么回事啊?您倒是说清楚啊,儿子也不小了,到了该知道这些事的时候了,让儿子替父亲分担些吧”,柳宥说的恳切,心中却产生了种不祥的预感,导致他根本不想知道这些陈年旧事。

      柳章卿抬眼瞧着柳宥稚嫩的面孔,又垂头,长叹一口气,无奈的说道:“五年前,隋文卓曾想......”。

      ......

      五年前,正值盛夏,天气闷热的很,那日,隋文卓带着重礼来到柳府,柳章卿那时还是平江的知府,虽时刻谨记官商勾结、祸害无边,可对于平江这些富商,还是多少都有些杯酒之交。

      柳府的前院,柳章卿坐在主位,隋文卓坐在客位,一开始,两人还都是品茶、寒暄,直到隋文卓故作深沉的打开了一个礼盒,只见里面摆放着一只千年人参,根须分明,随后对柳章卿说道:“柳知府心系百姓,这小小的心意,就当是隋某对柳知府的谢礼,还请柳知府笑纳”。

      柳章卿看着那只人参,又瞧着隋文卓笑里藏刀的面孔,很是谦虚的说道:“隋老爷说的是哪里的话,这都是章卿应该做的,如此贵重的心意,章卿心领了,至于礼品,还请隋老爷收回吧”。

      隋文卓看似一点也不意外柳章卿的这套说辞,似笑非笑的将礼品扣上,瞥头打趣柳章卿道:“柳知府,先别着急拒绝啊,文卓这里,还有个好消息要告知柳知府”。

      柳章卿心里可不觉得会是个好消息,面无表情的看向隋文卓,静待隋文卓开口。

      隋文卓缓缓开口道:“文卓这里有一批从蒲甘进口的药材,就是这路途遥远,药材多少有些受潮、丢损,再加上一路而来的花销,若是柳知府能通融通融,何止这人参,什么珍贵的药材、补品,文卓这里应有尽有”。

      柳章卿若有所思的瞧着隋文卓,心道:他这是要我为他逃税负啊,果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毫无意外,柳章卿笑着回绝隋文卓道:“隋老爷,此言差矣,若是合情合理,章卿定会通融,可若是有违大宋律法,章卿也定不会蒙混过关,总之隋老爷只要管好自己的事情即可”。

      柳章卿说完,不等隋文卓开口,便起身,一甩袖子,将手背到身后,让下人送客,全然不给隋文卓辩驳的机会。

      从柳章卿这里吃了瘪的隋文卓,很是咽不下这口气,自此之后,隋文卓再没有来过柳府,仿佛跟柳府断绝了一切联系。

      直到七月下旬,正所谓七月流火,天气逐渐转凉,尤其到了晚上,吹着晚风,在荷塘边的凉亭中小坐,别有一番风味。

      临近圣上寿辰,柳章卿正苦恼要进贡何物,进贡贵重的,怕遭人猜忌;可若是进贡的太寒酸,又会惹怒圣上,真是进退两难。好在柳章卿的妻子佟自湘提议道:“老爷,妾身擅长苏绣,不如就让妾身亲自为圣上和皇后娘娘绣一副龙凤呈祥图,以此,恭祝皇上、皇后娘娘,百年好合、夫妻伉俪”。

      柳章卿一思量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便答应了。可后来,柳章卿见佟自湘废寝忘食,专注在寿礼上,又满是心疼,对佟自湘自责道:“辛苦夫人了,不仅整日为这个家上上下下操劳,如今还要为为夫的仕途费心”。

      佟自湘每每都会安慰柳章卿道:“妾身与老爷是夫妻,本应相互扶持,更何况,老爷的心意,妾身感动不已,又怎会觉得操劳、费心呢”。

      终于,秀图完成,柳章卿作为地方的最高官员、朝廷重臣,在寿辰当日,亲自带着龙凤呈祥图,快马加鞭赶到临安,为皇上贺寿。

      皇上的寿辰一过,柳家的日子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可有一天,柳章卿在府衙听到其他官员偷偷议论道:“听说,柳知府早前送给皇上的苏绣,上面绣的不是龙和凤凰,而是蛟龙和凤凰,龙颜大怒啊,这可如何是好,说不定到时候,连带着我们整个平江都跟着遭殃啊!”。

      柳章卿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他见过那副秀图,上面明明就是龙,就算佟自湘不能辨别龙和蛟龙,可自己段段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这一天,柳章卿整个人都是魂不守舍的,直到后来从卧房中看到佟自湘绣前,绘制的花样,上面就是栩栩如生的龙,这才彻底放心。

      没过多久,突然破门而入的一群官兵打破了柳家的祥和,这些官兵各个‘青面獠牙’,不由分说,就冲进了柳家,在各个房间里搜查着,时不时还从中传来摔打声、粗鄙的污言秽语。

      终于,领头的官兵得意洋洋的拿着一件龙袍和几块印着柳章卿名讳的金子,走了出来,对着柳章卿呵斥道:“柳章卿,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说完领头的官兵,根本不给柳章卿任何解释的机会,直接从腰间掏出皇上钦赐的令牌,举到柳章卿的面前,大义凛然的说道:“皇上有旨,平江知府柳章卿私制龙袍、私印黄金,行天下之大逆之举,着即刻削去官职,诛灭九族,斩立决!”。

      柳章卿呆呆的跪在地上,眼神涣散,盯着地上的龙袍,放弃了全部的抵抗,任由官兵缓缓抬起手中的刀。

      柳章卿痛苦的看向跪在自己身旁的佟自湘,眼中流露出了不舍,动了动嘴唇,想最后说些什么,可最终一切都化为了乌有。

      随着柳章卿脸庞突然溅上的一排血迹,佟自湘倒在了柳章卿的怀中,原来,就在刀马上要落在柳章卿脖子上的一刹那,佟自湘不顾一切,扑向了柳章卿,替自己的丈夫,挡下了这一刀。

      佟自湘到死,都还在安慰柳章卿道:“老爷,妾身信您”。

      柳章卿悲痛的看着在自己怀中的妻子,她没了往日的生机,轻轻闭上的眼,再也无法睁开了。柳章卿轻轻抚摸着佟自湘的脸庞,眼泪一滴滴落在了她苍白的脸上,任由身旁两个孩子哭泣、呼唤着已经离开的母亲,柳章卿多希望死的人是自己。

      最后,是柳家的老太爷将一切的一切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凭借祖祖辈辈对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往事,换来了皇上对柳家的一丝怜悯。可天子无情,再多一分的怜悯都是奢侈,柳老太爷在牢中,畏罪自杀,也就永远无法知晓,柳家后世再也无法入仕为官,甚至,永不得踏入临安,而自己最心爱的孙女,经历此事,变得疯疯癫癫,在一个夜晚,跑出了府,再也没有回来过。

      ......

      听到柳章卿向柳宥讲述这这段最不愿回忆的往事,柳宥心中已能平静面对了,他坚定的看向柳章卿,发誓道:“父亲放心,儿子长大了,爷爷、母亲,我们整个柳家的仇,儿子一辈子都不会忘,但凡儿子有能力了,一定不会让恶人逍遥法外,势必要将这些加倍奉唤!”。

      柳章卿抚摸着柳宥挺拔的肩膀,感叹道:“为父不求你们能为柳家报仇,父亲现下只想,我们柳家一家子,能团团圆圆的度过此生,我们柳家在我的手上没落,是我无能,可为父,更不想你们小小年纪,就背负上仇恨,那样的日子,太煎熬了”。

      柳宥虽答应了柳章卿,可心中却不这样认为,方才口口声声说出的话,柳宥从没想过收回,这些年柳家遭的罪,早晚有一天,都会加倍奉还到罪魁祸首的人身上。

      ......

      隋霄远草草用了几口午膳,便带着忘川出了隋府,没过多久,两人竟出现在了桂花巷的巷口。这是隋霄远第二次来到这里,望着空荡荡的巷子,隋霄远眼前浮现出了,上次柳玉颜离开的背影。稍作犹豫,隋霄远最终开始迈开了去柳家的步伐。

      隋霄远来到柳家门前时,柳玉颜正巧坐在院中,垂头绣着裁缝店送来的花样。隋霄远痴迷的望着柳玉颜的侧脸,只见柳玉颜高挺的鼻梁被鬓角落下的碎发,遮挡的若隐若现起来,她眼中尽是温柔,欣赏着手下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图样,微风掠过,好一幅岁月静好的绝世佳作。

      隋霄远抬手,敲了几下早已生锈的门把手,发出沉闷的声音。柳玉颜闻声望去,看到隋霄远后,赶快放下手中的绣花针,慌张的扭头看向屋里,没有发现异样后,这才赶快起身,跑到门口,拉着隋霄远去了外面。

      在柳家的门外,柳玉颜惊慌失措的问隋霄远道:“上午之事,你已经看到了,这个时候来,你是自讨没趣吗?”。

      隋霄远莞尔一笑,反握住柳玉颜的手,温柔的看着柳玉颜花容失色的脸庞,安慰道:“你何时,竟也会如此害怕?放下吧,柳老爷是个明事理的人,我相信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把误会解开了就好了”。

      柳玉颜绝对不认为这其中只是简简单单的误会,还是不放心道:“父亲现下正在气头上,你还是改日再来吧,我怕......”。

      隋霄远抢过柳玉颜的话,打趣道:“你这是在担心我,还是担心你父亲?”。

      隋霄远的话,倒是给恐惧中的柳玉颜,增添了些许的轻松,柳玉颜装作气愤的看向隋霄远,斥责道:“都什么时候了,你竟还说这种胡话!”。

      隋霄远笑着说道:“我看,现下的时候,刚刚好啊”,随后,隋霄远不顾柳玉颜的阻拦,松开柳玉颜的手,转身自信的走进了柳家的大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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