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错了

　　摸索着门眼，不耐的又换了一把钥匙，再次捅进去。因为酒精的关系，路一的脑袋和动作总是慢着半拍的较着劲。“已经第3把还是第4把钥匙了，”他嘟囔着在心里问候了下新房东的母亲，恨恨的想，“要是这把还不是，就只能回车里凑活一宿了”。可他不想回车里，尽管比平日晚了不少，可他就是觉得那个电话还会打来，就像以前的每晚一样。这么想着，他又稍稍侧了下抵着门的头，撇了眼严丝合缝，大门紧闭的603，手上的动作不本能的放清了些。咔嗒~在不知第3还是第4次换的钥匙咬紧锁眼，扭着旋开了半圈口，他新租房子的房门终于应声开了。
　　一头栽进黑暗里，勉强扶住门口的鞋柜，才止住下跌的趋势。缓了缓劲儿，好不容易才把那股翻腾的恶心忍过去，他踹掉脚上的皮鞋，边扯领带，拽开衬衣，边向卧室的方向摸索。也不怪他一路摸索，谁刚租下2天不到的房子，也都不可能很熟悉不是。
　　房子是跃层的设计，客厅宽敞霍亮，卧室考虑到主人的私密性，特意设计在二楼，得上个楼梯才能到。租下这里时，这些本来打动他的小小设计，此时却让他格外烦躁。“进了家还得爬楼？！”平日还好，醉了酒就格外嫌麻烦。
　　好容易拽着四肢挨到卧室门口，衣服从上到下已散了一地，只有一条内裤勉强挂在身上，和他的身体一起砸向了他那个略显夸张的大床。
　　不想开灯，不想起身，虽然一身连自己都忍不了的烟酒味，可要让他此刻去冲澡，他是连想都觉得累的。
　　眼皮根本睁不开，好在脑子倒还清醒。所以即便没看表，他也知道，早过了往日的时间，恐怕一会就要有动静了。
　　“铃~~~”
　　果然……
　　床头柜上的座机铃声乍响，在黑暗中尤为刺耳。
　　路一不得不使禁全身的力气，抻着手去够话筒。摸到，拽到耳边，尽量放缓喘息声，静静的等着。
　　“嘿，玛格丽特，是我！”
　　听筒那边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澈，一如以前的无数次，一样的开场白，一样的执拗着“错误”，固执的孩子气。
　　“我都打了好几遍了，你今天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声音发抖，尾音发颤，还有隐约的鼻音，该是真的着急了吧？！路一想。
　　“你知不知道，你再不接电话，我可能就要报警了！”
　　报警有点夸张了吧小朋友？！路一想。
　　“幸亏，你终于接电话了！”男孩说。“你不知道，我……我一人在家，那什么，就有点，有点害怕~”像是怕被路一笑话，男孩的声音越发的小了。
　　“现在不怕了，你接电话了，我就踏实了。”
　　声音又大起来，充满像重新充满了电的电池似的。听得路一嘴角不自觉的弯了弯。
　　“你别笑，”跟真看见了路一的笑似的，男孩嗔道“真不是我胆小啊，这么晚了，一般人肯定都睡了，不然也早都在家了吧？可就刚才，我对门就传来开门声。”顿了顿，他似乎鼓足勇气的回忆着“不是我自己吓自己，我对门都一年没住人了！你想想这大半夜了 ，开门声，还是那种开了老半天开不开的，多瘆人啊~~”
　　路一闭着眼睛翻了翻白眼球，心里感慨着：这孩子怕不是鬼片看多了。
　　“哎呀，你别不信~……”声音怎么忽远忽近？
　　路一仿佛很努力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然而也仅仅是一下而已，他就彻底的败给了酒精和困意。

　　“铃……”
　　“铃……铃……铃…………”
　　对于路一来说 ，比晨光更恼人，怕就是林秘书的夺命连环扣了。烦躁的甩了甩因为宿醉还在隐隐作痛的头，认命的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林秘书条分缕析的报告这今天的一系列行程安排。路一一一听来，默默记下。对于工作，他是认真的，严谨的。
　　快挂电话时，他倏地瞥见床头撂放着的座机话筒，还在枕边，靠着昨天脸颊的位置。鬼使神差的，他把它拽过来放到耳边。不出意外，已是盲音一片。
　　“果然，不该喝那么多酒的，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记得……”路一按揉着额头，苦恼的摇了摇。
　　挂了林秘书的电话后，想了想，路一还是追了条微信过去——林秘书，麻烦下午的会，尽量安排早一点开。务必5点前结束。
　　看到微信提示，林秘书回复的“好的”，路一满意的吸了口气，起身推开了浴室的门。

　　一整天的忙碌，虽然提前说好了，要在5点前结束，也依然没有意外的再次拉晚了。没办法，公司蒸蒸日上，每一项决策的背后，都事关重大，每一个决策也都需要反复琢磨确认，自己自然不能随意而为。加班加点才是常态。但好在结束时间还在自己能接受的范围内。

　　7:50，微信提示音响起，是林秘书发来的消息，告诉他，603的双人牛排大餐刚刚被签收了。
　　嘴角在后视镜中勾了勾，路一将车稳稳倒入车位。
　　7:55，洗好手，换好便服，将出于职业形象考虑，特意翻上去背起的头发松散的落来。
　　7:56，下楼，打开酒柜，取出去年今天买的那瓶红酒，又从边上的橱柜里勾出2个泛着亮光的高脚杯。趿着拖鞋从楼上缓步踱至大门口，在穿衣镜前站定。
　　7:59路一轻轻呼出一口气，扬起手，轻轻附上镜边座机的挂式分机。
　　8:00 “铃……”
　　几乎是同一时间，路一接起了话筒。

　　“天啊！你今天居然这么快就接电话！！”熟悉的男孩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路一嘴角勾起的弧度，一如眼角，浸染在一片夜色的柔光中。
　　“你昨晚居然在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睡着了！哼！别以为你没出声，我就不知道！！快说 ，是不是？！”男孩有些不甘心的抱怨着。
　　“一年了，一年来你从来没有这样过？！昨天到底怎么了？”
　　路一无奈地摇了摇头，任从手中掉落的话筒继续诘问不休。
　　他跨步迈出家门，在603的门牌下站好。
　　身后门里的话筒中，依稀还能听到小男孩的催问。
　　“玛格丽特？！玛格丽特！你倒是说话啊，你说奇怪不奇怪，我明明没有点牛排啊，还双人份的……”
　　然后路一听到摇摆着的听筒里传来了603家的门铃声。而他弯着眼，站在603的门牌下，等着那个小傻子。

　　那个并不知道，从一就打错电话，却固执着叫了自己一年玛格丽特的小傻子；那个既单纯又执拗的小傻子；那个一整年的通话过程中，即便自己从未发声，也没有丝毫疑虑，自己一个人自说自话的小傻子；那个并不知道自己为了保持这份“打错了”关系，不惜动用所有可能关系，找到他的地址，搬家成为对门，保留原有座机号码，迁号入户的小傻子……
　　3--2--1,隔着门板，路一随着小傻子的步子，倒数着，按下手机里音乐的播放键。
　　音乐的前奏缓缓飘出~~
　　“你是……”门开了，小傻子和他想象的一样，干净的模样，略显疑惑的半张着最，微微蹙起眉，仰着头看着他。

　　女生慵懒的声线，洋洋洒洒的声音扑将出来……
　　“对你说打错了
　　我不是你那个什么
　　你想找的那个
　　就算我跟她同名同姓又如何
　　都说你打错了
　　我要欺骗你干什么
　　你们多久没见
　　连我跟她的声音你都不认得
　　你怎么样过什么样的生活百
　　是否难耐寂莫你到底是谁
　　总是阴差阳错 擦过我的耳朵
　　第几次打错了
　　这是注定还是巧合
　　谁是玛格烈特
　　她知道你的着急一定很快乐度
　　你们发生什么
　　还是你欠了她什么
　　有什么舍不得
　　她不住这里你却非找她不可
　　你们会讲什么
　　口气会不会软软的
　　你紧张得想哭
　　多年后想起今天值得不值得 ”

　　“你！你是！”小傻子眼睛瞪得圆圆的！
　　扬了扬手中的酒杯，路一径自向603门里迈去。擦身而过，他略显暗哑的声音浅浅扫过小傻子的耳朵
　　“听说，牛排和红酒更配哦！”
　　这是路一自打3岁因发烧失声后第一次发声，然而他并不担心这生涩的声音吓到小傻子。
　　因为小傻子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圈住了他的腰，头也靠到了他的后背上。
　　“我，打错了是不是？”
　　“打错了？”
　　“玛格丽特？！……”
　　“唔……唔唔……”小傻子的嘴总算被堵上了。可总是有声音堵不住的。
　　比如关门声，比如玻璃杯坠落地毯的声音，再比如那首慵懒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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