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娥

　　埋伏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线索，有迹可循的阴谋，不能钓到大鱼的话，那就太可惜了。

　　就算抓不到沈乾，抓到他的爪牙也好，顺藤摸瓜，早晚能找出沈乾的把柄来。

　　太子殿下急着要人，花照明只能先放了这条线。

　　这明明是个机会。

　　韩缨沉默，目光有意无意地望着孟锦里。

　　她吃东西的样子很秀气，掰着馒头，一小块一小块地吃，侧脸轻扬，很惬意似的。

　　花照明不知他在看她，还以为他在出神。

　　“你怎么看？”

　　韩缨缓过神来：“太子要人问罪，你就给他一个好了。”

　　“那沈乾呢？不查了？”

　　“当然要查。只是……”

　　韩缨微微沉吟，又继续说：“这宗盗窃案，太过招摇了。他们以假乱真，想要栽赃陷害娘娘，更是险中求胜。”

　　郑皇后性情耿直，人人都知道她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她贵为皇后，连圣上都敢当面顶撞，自然不屑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

　　“你怀疑，这是饵？”

　　韩缨摇头：“我不清楚，论阴谋诡计，你比我在行。”

　　花照明眼珠子一转，轻轻笑了：“局中局吗？那也不是没可能。那只老狐狸，故布迷阵，先让人查他，然后再断后反查，看看有谁在找他的消息，翻他的老底？”

　　韩缨沉默。

　　“老狐狸啊。”

　　花照明似笑非笑，故意撞了一下韩缨的肩膀：“谢谢你提醒我。”

　　韩缨继续沉默。

　　“你的夫人看起来挺孤单的，你过去陪陪她吧。”

　　花照明半开玩笑。

　　韩缨没说话，迟疑片刻，才朝她走了过去。

　　孟锦里吃得很专心，细嚼慢咽，等他走过来的时候，她抬眸一愣，有些意外：“七爷……”

　　“七爷见过太子殿下了吗？”

　　“见过了。”

　　“事情都说完了吗？”

　　“没什么事情。”

　　韩缨眸光流转，似有思量：“殿下只是来见侯爷的，与我无关。”

　　她是不是猜测了什么？

　　孟锦里莞尔一笑：“没事就好。这是师父送来的斋饭，七爷要不要尝尝？”

　　“不了，你吃吧。”

　　韩缨坐在她的对面，有意要看着她吃。

　　孟锦里有点不自在。

　　她放下馒头，也不吃了。

　　韩缨淡淡道：“你不必拘谨，若是你嫌我在这里，我就去旁边走走。”

　　“没有，我没有嫌弃七爷……”

　　孟锦里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是么？”

　　孟锦里眉心一动：“七爷不信？”

　　“当然不是。”

　　孟锦里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七爷对我的信任，远不及我对七爷的信任。”

　　生病没什么了不起的。

　　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

　　自己内心阴暗，难道就要揣测所有人吗？

　　这不合适。

　　“我习惯了。”

　　韩缨有感而发，淡淡道：“我习惯了草木皆兵的日子。”

　　“为何？”

　　“为何……”

　　韩缨沉吟：“许是我失去了六位兄长……而我又从小体弱多病，很难做一个豁达的人。”

　　“其实，我一直想问七爷来着。”

　　“什么？”

　　此处清幽，无人打扰，正是说话的好时候。

　　“七爷的病是先天的，还是……”

　　“不，我并非先天不足。”

　　韩缨说到此事，目光幽幽。

　　“那是为何？”

　　“六岁那年，我被人下了毒。”

　　孟锦里微微一惊：“下毒？”

　　“是的。”

　　韩缨眸色深凝：“那只是第一次。”

　　“第一次？” 孟锦里轻呼一声：“是谁？”

　　连一个六岁的孩子都要毒害！其心可诛！

　　“不知道，一夜之间，莫名其妙地我的身边多了很多看不见的敌人。”

　　孟锦里欲言又止，联想到了什么。

　　一切都于朝政有关，与将军府有关，韩之恒。

　　孟锦里神情复杂，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下去了。

　　揭人伤疤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回忆一遍已经很痛苦了，再说出来更痛苦。

　　“若是我长在寻常人家，日子平淡，我也不会这样多疑……”

　　孟锦里点点头：“这怨不得七爷，一切随心就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多谢。”

　　韩缨语气淡淡，目光晶亮。

　　孟锦里与他对视片刻，又拿起馒头，掰开一半：“七爷尝尝吧。这里斋饭很好吃。”

　　韩缨闻言，难得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是么……”

　　馒头只是馒头而已。

　　吃了一口，有点意外。

　　的确不是寻常可吃的味道。

　　“其实，人生有好事就会有坏事，不管怎么样，我们还都好好活着。”

　　孟锦里拿着馒头，若有所思：“出家人戒律森严，一旦遁入空门，再不可饮酒吃肉，似乎与美食无缘了。可因为如此，他们潜心研究，如何把斋饭做得美味，亦如这小小的馒头，朴素又不寻常。”

　　她在安慰他吗？

　　“失去了大鱼大肉的乐趣，却多了美味的斋饭可以吃，这也不错。”

　　孟锦里莞尔一笑，笑容如春光明媚。

　　恰巧一缕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的脸颊。

　　“七爷，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值得高兴的事了。”

　　韩缨微微挑眉，继续微笑。

　　他从来不笑，今天却是笑了又笑。

　　整张脸都随之变得明亮了。

　　少年郎朗，本该如此。

　　孟锦里静静看他，忍不住说了一句：“以后，七爷该多笑笑。”

　　韩缨默默垂眸。

　　有她在的话，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两人相对而坐，分食一个馒头，看着倒是很亲近。

　　花照明在廊下看着，意味深长地勾唇一笑。

　　“怎么羡慕了？”

　　朱云逸突然出现，走路无声。

　　不过，他身上裹着淡淡的檀香，由远及近。

　　花照明笑笑，转身行礼：“殿下，您这是在和我说玩笑话？”

　　朱云逸也笑，语气温和，目光放远：“你也该收收心了。你比小七年长，也该安稳些。”

　　花照明笑：“殿下，我还是个孩子呢。”

　　朱云逸被他的贫嘴逗乐：“你不是孩子，你是猴子转世，无法无天。”

　　“我该让母后为主做主，让你也早点成亲。”

　　“殿下饶命！”

　　花照明忙拱手求饶。

　　“你这小子。”

　　朱云逸笑着摇头。

　　花照明故作长叹：“请殿下高抬贵手，千万别耽误了那些无辜的好姑娘，我还没玩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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