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娥

　　顾林莼迈着小碎步，根本跑不快，闷着头，像只落荒而逃的小鹿。

　　怎料，后头的人又大喊了一声：“你！给我站住！”

　　男人声音朗朗，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顾林莼本就胆小不经吓，稀里糊涂地僵在原地，不敢再跑了。

　　花照明离她不远，甩甩宽袖，背过双手，大步款款地踱到她的面前。

　　顾林莼下意识地低下头，很低很低，下巴几乎贴到胸口。

　　花照明直直地望着她，沉声问：“你是谁家的？”

　　顾林莼不看人不回答。

　　小姑娘一个，怕成这样？

　　穿戴打扮不是寻常人家，身边却连一个丫鬟都没有。

　　可疑，很可疑。

　　花照明起了戏弄之心，故意加重语气：“大将军府乃是威严重地，怎容你等闲人出没！说，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顾林莼心里七上八下的，被他这么一顿吼，更害怕了，粉盈盈的唇微微发颤，一副要哭的样子。

　　“说话！”

　　“我……我来找我姐姐的……我找我姐姐……”顾林莼吞吞吐吐地说完这句话，蹲下身子，放声大哭。

　　积攒了这么多天的情绪，一股脑地爆发出来，好委屈，好难过。

　　花照明挑眉。

　　姐姐？谁是她姐姐……难道是她？

　　路过的行人们听见动静，纷纷转头张望。

　　花照明一身华贵，俊朗挺拔，很招摇，不想惹人注意都难。

　　他的随从不明所以，压低声音道：“爷，您有什么吩咐？”

　　花照明摆摆手，示意他走远一点。

　　顾林莼哭得稀里哗啦，迟迟也没抬头看一眼。

　　她只看到了绣金的绛紫衣摆，还有同样绣着金线的官靴。

　　豆大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砸，砸在地上，浸出一个圆圆小小的坑儿。

　　哭得这么伤心啊。

　　小可怜儿。

　　花照明蹲下身子，认认真真地看了她一会儿，才问：“你姐姐是不是叫孟锦里？”

　　此话一出，顾林莼的抽噎哽了一下。

　　她抬起头，满脸泪痕，鼻子下面淌出两行清亮的鼻涕，呆呆的望着他。

　　花照明哦嚯一声，皱眉别开眼去，拿出自己贴身的帕子递给她。

　　顾林莼眨眨眼，并不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她看看手帕，吸吸鼻子：“你认识我姐姐？”

　　花照明答非所问：“闺阁淑女不该这样在街上哭哭啼啼，先擦擦眼泪吧。”

　　她和孟锦里是什么关系，他已经猜到了。

　　她是顾家的女儿，可她一定不是顾明泽的女儿。

　　顾林莼犹犹豫豫，接过手帕擦脸。

　　她擤鼻涕擤得很大声，惹得花照明勾唇，差点笑了出来。

　　等她收拾好了，花照明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又看看周围，确定她只有一个人。

　　是谁把她扔在这里的？

　　顾林莼眼睛红红的，自己也站了起来，望向花照明，怯怯开口又问：“你认识我姐姐吗？”

　　“你姐姐是谁啊？”花照明浓眉高耸，明知故问。

　　顾林莼有点急，不小心哼出一个透明的鼻涕泡，又瞬间破了：“我姐姐是孟锦里，你说过的，她……”

　　话到一半，突然顿住，指了指对面的大将军府：“她是大将军府的夫人。”

　　花照明望住她：“错，是少夫人！”

　　“啊？”

　　顾林莼后知后觉，点点头。

　　等等……他怎么知道？

　　她又问：“你到底是谁啊？”

　　花照明笑：“我？我是来帮你的，小可怜儿。”

　　他今儿运气不错，当街捡到了这么一个小姑娘，顾家的小姑娘。

　　…

　　之前在云州的时候，孟锦里每日闲不下来，虽说只是一些琐事，但都非她不可。

　　如今，这日子是彻底清闲了。

　　她让沉香翻出针线，想要做一个新荷包给莼儿。

　　写信诸多避讳，送点东西过去，让她安心。

　　正捋着绣线，外头来人传话：“请少夫人去前厅会客。”

　　会客？

　　孟锦里手上一顿。

　　不用多想，如今还能来大将军府看她的人，只有两个。

　　一个是外祖母，一个是莼儿……

　　孟锦里连忙起身，带着沉香，匆匆赶往前厅。

　　顾林莼哭得太急，冲的脑袋瓜嗡嗡地疼，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带入了大将军府。

　　这里好大好空旷啊。

　　前厅是待客的地方，不过，韩家已经好久没有正儿八经地招待过贵客了。

　　上次宫里头来人，连杯茶都敢喝就跑了。

　　花照明大大方方地坐着等，看看四周，意味深长地笑了。

　　将门之家，不喜古玩，字画倒是有些，没有山水，只挂了些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名言名句。

　　桌椅家具，看着都有点陈旧了，细微处可见小小的瑕疵。

　　顾林莼一直站在那里，局促不安，不坐也不说话，双手捏着手帕，一下一下地捏着。

　　花照明收回心思，又看向她：“小可怜，你怎么不坐？”

　　顾林莼摇摇头，看着他，继续小小声地追问：“你到底是谁？”

　　方才，他们进来的时候，那些迎出来的下人，个个都是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

　　好像很怕，又好像很欢喜。

　　隐隐约约地，她似乎听到别人唤他：小侯爷。

　　他是官吗？

　　顾林莼暗暗怀疑。

　　看着可不像……他太年轻了，而且，他的一言一行好随意，不像是个做官的。

　　花照明见她缓过神来，打量自己，懒洋洋地往后一靠，神态轻松，还是不答她的话，反问：“你来金陵多久了？”

　　“……”

　　咦？他怎么这样笑嘻嘻地看着她？

　　好轻浮的。

　　顾林莼垂眸不说话。

　　花照明勾唇：“干嘛不理我啊？我带你来见姐姐，你该谢谢我。”

　　好像……是哦。

　　顾林莼咬咬下唇，慢吞吞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不用谢，小家伙儿。”

　　花照明听了眉飞色舞，露出他招牌式的笑容，明眸皓齿。

　　顾林莼忙又低下了头。

　　“我们来金陵一个多月了。”

　　花照明很喜欢和她说话，又问：“金陵城好玩吗？”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也是爱玩的。

　　谁知，顾林莼使劲儿地摇摇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又要掉眼泪。

　　“一点都不好玩，我讨厌金陵！”

　　早知道会这样，就不来了！

　　她和姐姐，还能每天欢欢喜喜地在一起。

　　“哦？”

　　花照明抿唇，乌黑的眼睛里有暗流涌动，水波粼粼，闪着幽幽的光。

　　“巧了，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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