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烈日高悬，临近下午了还是很闷热。工地上工人们各自干着活儿。
　　男人郁郁寡欢的性格让他看起来病态十足。耷拉着眼皮目光黯淡，汗水漫过他沟壑交错的黑脸。衬衫无精打采地爬在男人的身上。他的朋友很担心男人能否胜任，因为男人病了，是肺癌“兄弟，你用不用歇歇？”男人的朋友焦虑地问。男人的朋友生怕他会摔倒，上前扶他。二人都干了相当长的时间，都有些力不从心了。
　　男人擦了擦汗，头有点儿晕。他已经搬砖头搬了五个小时了，换了别人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这个可怜的病人来说，已经超出极限了。男人笑了笑，挤出一脸难看的褶皱，呲着牙说：“不用，真的不用。”朋友但心地看看他，叹了口气，继续干活儿。
　　男人家很穷，有一个贤惠、肯吃苦的妻子和三个聪明可爱的儿子，孩子们没有上学。家里的劳动力就他一个人，他要靠搬砖头换来的微薄收入来维持全家的生济，他觉得不能对不起妻子和孩子，可是常年超负荷的劳动使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孩子们很懂事，为了减轻父亲的负担，哥儿仨合计着东街西街地捡破烂儿，每次回家都是一身臭味儿满手污垢、笑盈盈地把换来的钱郑重地交给母亲。善良的母亲双手颤抖地接过钱，然后抱住孩子们低声哭一场。
　　男人真的干不动了，犹豫地放下砖头，坐下来，他真的累坏了。朋友端来一碗水递给男人，男人道了谢一仰脖儿喝得一干二净，他觉得好多了，五个小时的劳动让他的心脏疼得厉害。男人满头大汗，脏兮兮的衬衫破了个大口子，大的能看见里面略黑的瘦骨架。朋友紧挨着男人坐下直叹气。男人说：“还有两天就放假了，我想多赚点儿钱回去。”这话说得苍白无力。朋友叼着烟转向男人，拍了拍男人棱角分明的肩膀，说：“但愿吧，兄弟你是个老实人，就是太老实了。”
　　男人所在的工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闭，老总克扣工人的工资一直不肯给，可男人还是拼了命地工作。肺癌已经折磨了他两个月了，他现在是一个随时都会去世的人。他太累了，坐都坐不住，开始拼命地咳嗽。声音沙哑得令人惊恐，他的脸迅速地惨白下去，朋友急忙向前扶他 ，轻拍他的背想让他舒服些。男人一边咳一边晃着长满老茧的手示意朋友不用帮忙了。朋友逐渐停了手。“上医院吧，我陪你去。”朋友的语气里有明显的命令的意思，男人咳得更厉害了，瞪着核桃大的眼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不，我不能去，上班期间是不能乱走的，再说我没钱，去不了。”朋友不耐烦了，生气滴抓起男人，一边拽他上出租车一边嚷嚷：“不去？不去你就得死，钱算个啥？！我帮你付！！你死了，嫂子和孩子咋办？你今天非去不可！”朋友气得不轻，老脸涨的通红硬是把男人托到了医院。
　　在诊疗室里，两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还有一大堆病人医生坐在那儿低头翻着白眼看着这两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说：“肺癌晚期，得做手术。”男人的朋友一听老脸当下就黑了，不知所措地冒冷汗。“不做手术的话就等死吧！”那医生料定他们付不起钱，就更加蔑视地说。“那就让我静静地等待吧！”此话一出全场一惊。医生很快用极恶毒的目光盯着男人。男人笑得很幸福，男人的朋友很惊讶，男人似乎很期待那一天的来临。医生倒是一脸的无所谓，他对眼前这张丑陋的脸厌恶到极点，刚想赶他们走，不曾想，男人先站起来礼貌地向医生鞠了个躬，再次友好地说：“谢谢。”便转身拉起错愕的朋友往出走，只留下医生尴尬地坐在人堆儿里，他早就暴跳如雷了。在走廊里朋友甩开男人的手愤怒地揪着男人的衣领冲他吼：“你、你怎么能这样，你、你简直无可救药！今天这病你一定要看，我不能让你就这么丢下嫂子和孩子们！”男人一脸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位善良的朋友。朋友快气哭了，男人实在不好意思再辜负这位挚友的心意，可是这医疗费实在是付不起。正巧院长路过此处，因为有一群人把这两个人围在一处看热闹，院长匆匆地走过去。院长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圆圆的脸上有几颗豆大的汗珠，他刚刚救了一个病人。和善地对男人说：“你的病我来治吧，不要钱。”院长是这一带有名的草梗慈善家。男人的朋友惊喜万分，紧紧地握住院长的手说：“真的吗，太好啦，太感谢您啦！”又兴奋地转向男人激动地说：“听见了吗兄弟，你命真好，你有救啦，哈哈……”
　　男人被推进手术室，门关上了。男人的朋友紧张又兴奋地坐在手术室门前的长椅上，时常站起来四处走动，再不敢发出其他声音。两个小时过后们打开了，男人的朋友一个箭步冲上前，医生立刻警惕地护住病人，男人再想靠近一步又不敢。兴奋地搓着手，笑地合不拢嘴问院长：“他—还好吧？”院长摘下口罩，舒了口气说：“手术很成功，你的朋友需要静养几个月，大概得两个多月吧。如果想探望，三天后再来吧。”男人的朋友激动地一个劲儿地道谢，老泪纵横。
　　男人的朋友放了心回到工厂，正赶上一群警察站在那儿，他有些害怕但还是过去了。有人看见他，上前问：“你也是这个工厂的工人？”男人惊了一下，声音颤抖地说：“嗯，是。”“有人看见你送你的工友去医院了，是吗？”警察又问。这次男人的朋友用近似蚊子一样的声音说：“是。”警察笑着说：“别紧张，这是你和你工友的工资。”说着就递过来两包钱。“还有，你们在这座工厂工作的所有工人每人还可以得到伍拾万元的生活保障金。”男人的朋友不知道什么是保障金，但知道还能得到伍拾万元，心里一阵狂喜。
　　第二天，工厂倒闭了。第三天，男人的朋友拿着钱和嫂子、孩子们到医院看男人，向男人说明情况后，男人面露难色，说：“那，那些工友们不都没处工作了吗？”他的妻子安慰他：“你在那种工厂工作，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还不如放弃，一个大男人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有立足之地。”后来医疗费还是如数交了。
　　男人的病好多了，多亏了那个好医生。工厂虽然倒闭了，但他们都幸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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