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桐

　　翻来覆去半宿才睡去，一大早屋里似乎有人低语掩住了外面的悦耳的鸟叫。顾青桐原以为易渊过来叫她，撩开帷幔，嗓音带着早起的倦怠：“公子...”
　　“青桐若想睡，再睡久些也可，你一夜未归，府中担忧，得知你无事便可。”顾洵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了过来，几分关切，几分小心翼翼。
　　他昨日听到顾青桐失踪，脑中一片空白，满心满意只有找到她，只要她平安无事的站在他面前，他什么都答应她，什么都不再要求她，只要她好好的待在顾府。
　　听到顾洵的声音，想必是府中的人前来寻她，她垂下眼眸看向床尾的洗脚盆，心里又胡思乱想起来。
　　芙蓉绕过屏风疾步而来时正看见她出神的望着洗脚盆，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小里说你被人带走时可把我吓死了，公子都求了白将军带着羽林军找人。你无事倒是寻个人去顾府回个话啊！”
　　“凌阳山夜晚多有野兽出没，山路又难走，寻了人怕出什么意外。”顾青桐穿上衣服，问道：“昨日救我的公子，姐姐可见了？”
　　“有人救了你？来时没见什么人，我等下去寻寻。”
　　发觉她有脚伤，芙蓉扶着她出了门，就看见顾洵与苏向阳站在屋外，脸上是一夜未睡的疲惫。
　　顾洵看向一瘸一拐的顾青桐，刚想上前，看了一眼她面无表情的脸，又顿住，叫了苏向阳：“去，把青桐抱到马车上。”
　　苏向阳心下惊讶，挪了步子上前，问道：“公子与青桐生气了？”
　　“废什么话，赶紧去。”顾洵心烦意乱，装模作样的踢了苏向阳一脚。
　　苏向阳勾唇淡然一笑，大步流星上前，一把将顾青桐抱起，往门外马车处走去。
　　芙蓉跟着，边走边说：“庄子里久无人来，没什么吃的，青桐想吃什么回去让小里给你做。她可内疚坏了，怪自己没有看好你。”
　　顾青桐往后看去，住的屋子渐渐掩在郁郁葱葱的绿枝间，柳眉蹙紧：“姐姐，那位公子...”
　　“先别着急，你去马车那里，我去寻。”
　　“好，他名唤易渊，着了白衣，腰间配了一把剑。”
　　芙蓉眸中闪了一丝诧异，顾青桐自小由她带大，细微的异样，她也能察觉出来。自七岁后，能让她如此上心的人已经没有了，更何况关注人家的衣着配件。她扭头看着身后几步之遥的顾洵，心事重重的跟着，幽深的眸子更如深潭般捉摸不透。
　　苏向阳低头看向顾青桐，问道：“你生公子气了？”
　　“没有。”顾青桐扫了一眼顾洵，一只手攀上自己的胸口，心跳平稳，想到昨夜自己在易渊怀里脸红心跳，柳眉微蹙。
　　“自宴会那日后，公子便有些反常，那时你从公子房里出来，神色也不正常...”正好到了马车旁，苏向阳将她放在马车上，低声说：“我还以为公子欺负你了！”
　　想起那日的事，顾青桐眼眸含了一丝冷意，她转移话题，淡淡道：“我觉得，比起这件事小里对她专门为云哥备的酱牛肉不翼而飞的事更感兴趣。”
　　“好青桐，哥错了。”苏向阳一脸惊恐的退了几步：“千万不要让小里知道，这事快一年了，她还念叨个没完，要是她知道了，不得扒了我的皮做菜。”
　　挑了挑眉，心下烦乱顿时消减了些，语气也显得与平常无异：“昨日那男子骑的是大理寺的马，衣服也是亲卫的配置，恐怕有一名亲卫已死且确实...因我而死。”
　　“暂时还没听报有人失踪，我跟着公子不好查看，云哥应该更清楚些。”
　　“云哥应在忙案子。”顾青桐微微挪了挪身子，那男子故意骗她引到无人处，想来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处理掉，这其中必然要寻一个契机，应是云哥确实派人过来报信，他中途截了下来。
　　“昨日云哥回来很晚，去找你得知你不在才慌了神，说起城西那男子死的惨烈，胡松检查尸体都用了两个时辰。”
　　芙蓉寻了半天寻不到人，许伯也不知道易渊去了何处，一行人才缓缓往华阳城而去。
　　因着脚伤，顾青桐在北苑哪里也去不得，时不时备了纸笔，坐在梧桐树下描画。一番描摹间，几只茱萸跃然纸上。
　　过两日便是重阳节，凌阳山必是十分热闹。每年这个时节，皇上要去观天台祭祖，观天台坐落于离凌阳山不远的云海山之顶，云海山是华阳城周边最高的山，祭祖颇为隆重，皇上带着皇后及三品以上大臣和家眷，在观天台整整祭拜三个时辰方归。近几年，皇上特许晚间不宵禁，所以街上也是热闹，到处插满了花卉，香飘十里。
　　以往每年重阳，顾夫人从云海山回来累到不行，将她服侍睡下，顾青桐便和芙蓉小里一起去街上闲逛，总是疯玩到月上柳梢头才被宋广云抓回来。
　　想的入神，顾青桐摩擦着纸上的茱萸，又动了动自己的脚，想来今年重阳节是上不了街了。
　　“青桐！”一声带着哭腔的喊声伴着急匆匆的脚步声向顾青桐奔来，纤纤素手拍在石桌上，祈宇歌一屁股坐在她面前，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
　　顾青桐收拾了一下被祈宇歌掌风殃及的笔墨，抬眼看她眼睛红肿，哭的甚是凄切，问道：“世子来了顾府？”
　　“他...他议亲来了！”祈宇歌抽出帕子擦了擦眼泪，一把握住顾青桐的手：“青桐，他说父王要把我嫁给顾洵，今日商议好了，明日就请求赐婚。呜呜呜...把我从霍府抓回家，就整天把我关在家，不许我出门，今天我还是偷跑出来的。青桐，你要帮我，你要帮我...我要嫁给江年，我非霍江年不嫁！”
　　顾青桐想到会有此事，放眼华阳城官员，林御史家的公子虽好，可却呆的很，只知道念书，年方二十还未考取功名。叶丞相家的儿孙太多，即便功名加身，可郡主定是耐不住妯娌之间的磋磨的。而顾太尉位高权重，只有顾洵一子，且顾洵已经是大理寺少卿，顾夫人又是华阳城中备受称赞的德才兼备的女子，怎么算这笔账，嫁给顾洵，都是上上之选。
　　德安王只有祈宇歌一个女儿，自然替她想的周全，眼见着女儿铁了心跟霍江年纠缠不清，自是赶紧找个贤婿，请求赐婚，圣旨一下，即便祈宇歌再胡闹，也不能抗旨，要整个德安王府给她陪葬。
　　“郡主着急随霍大人回了霍府，青桐做的努力丝毫没起到帮助，如此看来，世子做的也是对的。”
　　“你...”祈宇歌气不打一处来，甩开顾青桐的手，狠狠剁脚：“你还说风凉话，你到底帮不帮忙？”
　　本就打定了主意想要帮她，顾青桐轻轻坐下，问道：“郡主哭了许久，可是渴了？”
　　祈宇歌哭的口干舌燥，听顾青桐这么问，扫了一眼石桌，哪里有半分茶水。疑惑的皱眉，又听见她说：“皇宫的河水必是好喝，郡主应去皇宫喝上几口。”
　　“啊...”祈宇歌不明所以，怔在原地，眼泪都自己咽了下去，半晌说道：“我不哭了，你是在跟我出主意吗？你说我听，只要能嫁给霍江年，别说皇宫的河水，蒲江的水全喝了我也不怕。”
　　顾青桐感到好笑，忍不住轻笑一声，顿时如山花烂漫耀人眼，她说道：“过两日重阳节，皇上要去云海山祭祖，这时必然召了沈太常,六令丞，羽林统领，校尉统领以及西曹户曹金曹这些大人们去议事以确保祭祖顺利。霍大人身为仓曹，可能不得召见，却可随西曹一起去宫中议事。你若此时在宫中，得霍大人相救，那便是霍大人讨要你的最佳时机。但记切不可鲁莽，只求皇上许霍大人一个心愿，不得当场请旨。”
　　“直接请旨不好吗？那万一皇伯伯反悔呢？”
　　“当今圣上仁厚且一言九鼎。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徐徐图之更有把握。”
　　“那万一顾太尉答应了呢？我二哥那样子恨不得我今天就能嫁给顾洵。”
　　“郡主不用担心，太尉不会答应的。即便世子着急，自行请旨，依皇上对太尉的眷顾，必会问太尉的意思，太尉不愿，你定成不了顾家的夫人。”
　　当今皇上膝下无子，只有两位公主，年纪尚小，十年前，一位妃子生下一位皇子，未满半岁便夭折了，之后几个公主纷纷夭折，只剩下两位公主，年纪尚不满五岁。皇室无后，举国惶恐，皇上铁血手腕，全部压了下来，前两年有臣子提议将德安王的第二个儿子祈宇谦过继给皇上，遭到顾太尉和叶丞相的极力反对，此事又归于沉寂。想来皇上正值壮年，再得皇子并非难事，朝廷许多老臣却顽固不化。
　　但正因皇上无后，此时与德安王结亲，在皇上眼里无异于已经站队于德安王，顾太尉身居高位怎可能看不透其中缘由，定是不肯这门亲事。
　　“那之后呢？”
　　“之后几日，郡主多见见皇上和长公主殿下，在德安王来京前，让霍大人请长驸马沈太常和长公主在皇上面前为你和霍大人做媒。”
　　“父王要来华阳城？”
　　“德安王妃应也会来，马车脚程慢些，重阳节后，半月左右应到。郡主放宽心，沈太常与长公主成亲前也是一段佳话，他们必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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