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大脚板叼走了矢车菊

　　“你没事吧，波特？”穆迪瓮声瓮气地问。
　　“没事呀，挺好的。”哈利知道自己没说实话。

　　邓不利多没有选择他做级长，而选择了罗恩——他并不是认为罗恩不好——好吧反正不论如何这本来就让他感到难受了。
　　而他刚刚又突然意识到，如果韦斯莱夫人知道是自己的赞助才让她的儿子开创了她认为很不合适的职业，她还会觉得哈利像她的亲生儿子一样好吗？

　　他分不出哪个让他更难受一些。总之哈利现在希望自己正躺在楼上的床上，自己一个人静静待着，而不是坐在这里极力掩饰自己的表情。
　　哈利觉得最近总是如此，他总要花许多精力去掩饰自己的情绪——装作毫不在意、装作很感兴趣、装作漫不经心……这让他感到有些厌倦。

　　“来吧，我这儿有个东西，你可能会感兴趣。”穆迪说，哈利便坐了过去，从他手中接过一张很破旧的魔法照片。

　　“最初的凤凰社……昨天晚上我找我那件备用的隐形衣时发现的，我想可能有人愿意看看……”
　　哈利看着照片，上面一堆小人冲他挥手致意，有些举起手里的酒杯。

　　“这是我，”穆迪指着自己，其实这毫无必要，没有人会将他认错，“我旁边是邓不利多，另一边时德达洛.迪歌……这是马琳.麦金农，拍完这张照片两个星期后，她就被杀害了，他们还把她全家都抓了去。那是弗兰克.隆巴顿和艾丽丝.隆巴顿——”
　　哈利现在感觉自己心里更不舒服了，因为他看见艾丽丝.隆巴顿那张圆圆的，友善的，和她儿子纳维极像的脸。

　　“这是爱米琳.万斯，这个显然是卢平……本吉.芬威克，他也遭遇了不幸，我们只找到了他的部分尸体……往旁边挪挪。”他用手碰碰照片，上面的小人就自觉地往旁边移去，好让后面的人可以显露出来。
　　“……啊，这些你可能会感兴趣！”
　　哈利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随着前面的人散开，第二排的人便完整露了出来，中间站着的两个极其美丽的女孩儿，在这样破旧昏黄的旧照片里，也像是发着光。她们朝着哈利笑起来。

　　莉莉原本亲昵地挽着阿纳斯塔西娅的手，但看到哈利就放下来，转而朝他挥手打招呼。小天狼星和詹姆一左一右站在她们俩旁边，高大英俊——他的爸爸戴着圆圆的眼镜，小天狼星那时候还是短发，时不时低头看看阿纳斯塔西娅。
　　詹姆旁边是一个眼睛水汪汪的小个子——哈利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虫尾巴。就是他向伏地魔告发了哈利父母的下落，造成他们俩的惨死，也让阿纳斯塔西娅白白牺牲。

　　阿纳斯塔西娅后面站着法里亚和拉尔夫，他们很高，不用移开也能看见。法里亚将手搭在妹妹肩膀上，看见哈利，就往前凑，和妹妹贴了贴脑袋，同时举起另一只拿着酒杯的手，冲哈利挑了挑眉。
　　和哈利印象中的法里亚完全不一样，或者说，这才是他想象中法里亚应该有的样子。

　　他们应该有的样子。

　　意气风发，充满生机、活力和希望。
　　照片上满是愉快的面孔——莉莉和阿纳斯塔西娅都穿了很好看的裙子，美丽动人——最后她们一人惨死，一人失踪；隆巴顿夫妇，被折磨成了疯子；普威特兄弟，像英雄一样赴死……他们都在照片上愉快地挥手。
　　谁也不知道前面等着他们的厄运。

　　有谁能预料到自己的死亡呢？

　　哈利抬头看着穆迪伤痕累累、坑坑洼洼的脸，穆迪似乎真的觉得自己给他看了一样好东西呢。但哈利实在感到不舒服——在他最不防备的时候，他们突然地出现……只是太突然了。
　　只是太突然了。

　　哈利想要编出一个理由好借此离开这里。
　　但他不用绞尽脑汁编出一个他忘记收拾的东西了，因为小天狼星正好路过这里，说道，“哈利，你还没睡？”

　　哈利几乎是落荒而逃。

　　“发生什么了哈利？”小天狼星和他一起上了楼，走过那些家养小精灵的脑袋。见他沉默，表情也不对，小天狼星揉了一下他的头发。
　　他从来不把哈利当成一个孩子看。
　　哈利怀疑自己组织语言用了很长时间——小天狼星表情几乎都开始紧张了。

　　“穆迪给我看了凤凰社最初的照片。”哈利最后还是说道。梅林啊，他短短半个小时前还在担心笑话商店的事，担心谁得到了级长徽章，担心……这种鸡皮蒜毛的小事。
　　但现在他脑海里全都是那张照片。

　　还有更多。关于生死、他失去的、他未曾拥有过的、责任、他应该做什么……

　　小天狼星有那么一会儿没有说话。
　　他们两个人很默契地走到了二楼平台的角落，平台是昏暗的，没有人，只有月光透过窗户投射进来，清凌凌的，显得格外萧肃。哈利可以想象到小天狼星年幼时，这里的环境该有多么昏暗窒息。

　　“这很不可思议不是吗？”小天狼星轻轻开口，等哈利望过来，他耸了耸肩，“关于生死——”
　　“有些人，其实你们已经见过最后一面了，在你没有意识到的时候。”

　　还有些人，你甚至不知道你们本该有这样深刻的联系——
　　你们本该快乐的，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哈利感觉鼻子酸酸的，像是一晚上，或者是长期积压在心里的那块巨石，终于松动了一些，底下是他被压得扁扁的心，里面渗出了些汁液。
　　他背负了太多，虽然他并不觉得委屈，也不觉得辛苦，更不觉得命运薄待他。

　　他只是……有时候会感觉疲惫。

　　照片上那两个女孩的笑容，让他真的感到了疲惫。
　　如果她们还在，会怎么样呢？

　　她们会安慰他吗？妈妈会亲亲他的额头，用那双碧绿的眼睛凝望着他，拥抱他，像是拥抱自己的生命；他还可以将头伏在教母腿上，感受她的手穿过自己的头发，怜爱地抚摸他的脸，她会给自己做很好吃的大餐。
　　她们会说，“我在这里，哈利。”

　　他从来不敢细想她们还在的可能——莱姆斯说得没错，这会让他越来越痛苦。
　　但就今晚，就这一次——让他放任自己……

　　“哈利，”他感觉自己身边的沙发陷了下去，是小天狼星坐了过来，“哈利。”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哈利想要一个人静静，但同时他又害怕小天狼星移开他的手，真的留下他一个人。他需要这样的温暖，哪怕他现在既想逃离，又想留下。他需要这样的温暖，在此刻。

　　“我知道有些事情值得付出生命……”哈利闷声闷气。
　　“你说得没错——但我并不是想说这个。”

　　哈利一愣，转过头看他。

　　“我这辈子都在与人离别，哈利。”小天狼星说道。哈利分辨不出他的声音里有没有颤抖，他望向小天狼星，看见他深灰色的眼睛，那里是死一样的平静，像是永远不会再燃起火焰。
　　“但分别还是那么难。”

　　他不再年轻了，眼角有了纹路，瘦了许多，头发也变得更像是灰色。小天狼星不再是那个有朋友，有爱人，张扬、肆意、可以开怀大笑的青年了。

　　时间是这样无情的怪物，咬住他们的青春，一去不回头。

　　“你有没有哪怕一刻……觉得自己看开过——对自己的命运？”哈利问道。
　　属于他的悲痛是需要被放下，被看开的吗？哈利从小到大听过许多这样的劝慰，有很多时候他似乎也没有想起那些他失去的、从未拥有过的人和事情。

　　他以为自己真的在往前看。
　　原来他们只是埋在他心底最深，最深，那个他一碰就痛的地方。

　　“我的命运？”小天狼星似乎很淡很嘲讽地笑了笑，“就是失去一切的命运吗？”
　　“如果它想让我疯狂，它无疑成功了。但如果它想让我认输——”

　　他没有说下去。

　　他认输了吗？哈利没有答案。
　　两人沉默了很久，看着月亮的光华在地面很缓慢的移动。有时候会飘过薄薄的云，水银一样的地面便会昏暗一些，但很快又重新亮堂起来。

　　“如果见到他们——不管这一天什么时候到来，”小天狼星突然开口，“我至少要告诉他们你有好好长大呢。”

　　哈利想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小天狼星也笑起来。两个人越笑越大声，最后都笑得往后仰倒在沙发上，笑得流出眼泪。沙发很久没有被使用过了，里面的棉絮估计都坏了，软塌塌的，以至于两个人躺得就像躺在床上一样。
　　从这个角度看，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

　　它永恒地、无尽地、平等地照耀这世间，这土地，还有土地上或开心、或悲伤、或失落的人。

　　“你相信死去的人会在天上看着我们吗？”哈利问他，声音很小，在这偌大的客厅里被风一吹就散了。或许他也并不是想问一个疑问句。
　　小天狼星笑着叹了口气。

　　他望着月亮，几乎移不开眼睛。

　　“我相信，”良久，久到哈利几乎要睡着了，“我一直相信。”
　　哈利听见他这样说。

　　**

　　“你是我仍未溺水的理由。我知道你是。
　　我恨不得把月亮当作礼物送你，把一切送你。

　　如果终究逃不过死亡，那就把我的命也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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