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千娇百媚

　　#1

　　许家。

　　楼下传来了徐婉清的喊声，说是邓少佳陈尔东来找他打球。

　　许韫之看着手里翻看到一半的日记本，没有出声回应楼下。

　　当时娇娇走得急，阿月嫂来不及把所有东西都收起来，而被娇娇藏在柜子里的日记本就没拿走，而他发现也是偶然，因为他对这玩意有印象。

　　他还记得，在两人头一回闹矛盾那会，她就伏案在写着什么，当时他就猜到是日记一类的，不曾想到头来最重要的东西她没能带走。

　　他原先也没想打开的，也知道偷看人日记很缺德，但他还是没忍住，打开了。就好像潘多拉的魔盒，让人为之好奇。

　　【9月25日台风
　　……
　　今天刮了好大的风，也没想到姨妈会提前来，还让哥哥知道了，丢死人了！不过，我也知道哥哥很怕虫子，心里平衡了一点：P】

　　【10月10日晴
　　……
　　啊啊，为什么哥哥要对我发火？难道是我买的地瓜他不喜欢吃才生气的吗？平时哥哥数日很爱生气但也不会就因为这点朝我发那么大的脾气吧？好郁闷:(】

　　【10月11日晴
　　……
　　我也不想哭的，可是哥哥太过分了，不分青红皂白就凶我，我才没有做错事啊，我果然不该期待的，也不该给想着给他吃好吃的，又失望又生气，哥哥真讨厌，小气鬼TAT】

　　……

　　日记里的她活泼淘气又聒噪，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个唯唯诺诺大气也不敢出一个的她，或许正是因为心无旁骛才肆无忌惮，虽然调皮淘气了点，但不知为何他却一点也生不起气来。

　　反而，她拿着那只蠢蠢的胖萝卜笔，鼓着一张脸生闷气写东西的样子越发生动起来，联想至此，他的心情竟前所未有的明朗了起来。

　　反应过来之时，他瞪着镜子里露出了浅笑的自己。

　　什么玩意！

　　许韫之一把合上日记，咒骂了声后便把日记随便塞在了架子上打算下楼去转换下心情，可刚要走，却觉得不大放心，瞪着那一排排暗色书本里扎眼的唯一一抹粉色，他骂骂咧咧地抽了出来，再锁进了柜子里。

　　妈的，他这是魔怔了。

　　冷静下来，日记里看过的内容时时浮现于脑海里，根本不受控制。从她是如何痛骂乡下那群调皮讨厌的孩子，在到她初到许家，因为他的凶恶而化身为“胖笔侠”愤世嫉俗的她……

　　不可否认，都好可爱。

　　看向书柜的方向，他眉眼里的张狂烟消云散，有的是落寞与不满。

　　既然不想走，又为什么要走？

　　这丫头傻得没救了！

　　#2

　　不出所料，才到叔叔家，那一家子就恨不得把她都拆吃入腹了。

　　面对即便换上了讨好嘴脸却依旧惹人厌的叔叔，娇娇只能装傻，问什么也说是不清楚。她没有别的选择，要想在顺利熬到大学，她离不开施家，她只能这么做。

　　因为她这边装傻，钱的问题也就落在了老人的头上，因此施海权有意不让她去见奶奶，她虽然心里急但也只能等着。

　　本来人是在许家安排的医院里，但施海权为了和许家彻底断了关系把人连夜给转去了别的医院，至此娇娇也无计可施。

　　奶奶在叔叔手里一天，她就得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地过活。

　　现在是个开头，施海权念着她和那笔钱有瓜葛还能待她好一些，但日子长了难保不会像以前那样待她。她深知，即便如此她也只能咬咬牙忍一忍，日子再难过也只是现在，等她之后出去了他们纵使手再长也拦不住她。

　　她会努力长大，接奶奶回来养老，再报答许家。

　　十几岁的少女，目光和思虑已经足够成熟。

　　娇娇算是和许家那边彻底断了联系，这也是施海权有意为之，甚至一家人连夜搬回了老家，住的地方是早些年老人给买的婚房，百来平的房子却入不了施海权的眼。

　　在他看来，老人把所有好的都留给了早死的大儿子，事实上老人也并未偏心，只是老二素来烂赌，借钱一来二去也消耗了老人的耐心，可施海权偏不这么想，老人吃住在大哥家，就一定什么都留给了大哥，而现下那笔巨额抚恤金也不知下落，他也绝对不会就此罢手的。

　　接下来的日子并不太难过，施海权还算有点良心，把她和施恩恩转到了同一个学校里，两姐妹虽然平时不对付但父母在上头吩咐了，施恩恩就是再看不惯也只能忍着，平日也就嘴巴上挖苦一下。

　　施海权礼遇也不过是为了从她这套出钱的线索来，而她只要一日不张口对方也奈何不了。

　　但时间一长施海权也没了耐心，慢慢的一家子本性就暴露了，虽然不至于对她像以前那样太糟糕，但也绝对没有好脸色。现在吃住都是叔叔家的，娇娇也理解本就小气的一家人会给她怎么穿小鞋。

　　眼下她还离不开这里，能忍便忍。

　　两个大人成熟些，没有明着做什么，施恩恩倒是个沉不住气的，几次父母都没有阻拦后便开始明着暗着给娇娇使绊子。

　　从小她就被小家子气的父母灌输了大伯一家子都是贪心卑鄙的思想，连带着对这个比自己小了几个月的妹妹也是各种厌恶。

　　尤其看着娇娇从本来的又黄又干瘪的乡下土包子蜕变得又白又漂亮后，她心里那股子不快只增不减。后来在学校里更是看她受欢迎学习还名列前茅，更是对她妒恨得很。

　　只要是娇娇的她都会抢过来据为己有，她从许家带过来的漂亮衣服之类的基本上是能拿的都被拿了，娇娇没别的法子只能给房间上了私锁，除了时不时挑拨她和同学以及叔婶关系的施恩恩有些烦人外，日子还算相安无事。

　　每一天她都念着奶奶和许家人。日记本丢了以后她不再写日记了，把心事深深藏在心里，她不能够留下任何马脚，要想在叔叔这住下去她只能把什么都藏着掖着。

　　她努力学习，面对刁难和责怪从来一声不吭，即便是再委屈，只要想着奶奶，想着许家人，设想以后自由的生活，就不苦了。

　　她要再等等，等到她努力考上大学了，她独立了，就可以把奶奶接出来了，所以她会耐心等的。

　　只是娇娇怎么也想不到，这一等便是两年。本以为施海权再不是个人也会念及旧情不会苛待老人，然而她错得离谱。

　　再次见到老人，是在县城里的老医院里头。

　　每晚都刻苦学到深夜的她从来都是沾床就睡，而这天夜里她被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惊醒。开了门才见到施海权夫妻神色慌张，两人也没多说什么，要她换了衣服去出趟远门。

　　去的路上，施海权的妻子陈雅才吞吞吐吐地说了老人突然病重的事来，说是这阵子天冷老人没能够熬过寒天冻地，在月初时就生起了重病，接到医院的电话才知道怕是要不行了。

　　听到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的噩耗，娇娇坐在车后头整个人都傻了，一旁的堂姐施恩恩看了她那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下多了些鄙夷，在她看来，这个堂妹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最好是赶紧从家里滚出去。

　　娇娇也不知道自己之后是怎么到的医院，轻飘飘的，耳朵也什么都听不见了，跟着两个大人进了病房，这才看到了被一方薄薄的白色被单盖了全身的奶奶。

　　双腿一软，她忽然跌坐在地，心脏似乎被一直无形的大手掐住，说不出来是疼痛还是什么，窒息的感觉让她头昏眼黑。

　　施海权一家也没去在意她在后头如何，施恩恩怕这些便也只敢在病房外站着，看也不敢看一眼，而施海权夫妇则是到了病床边，一个原想撩开被子看看老人是不是诈死最后还是不敢，另一个则是头痛扶额。

　　“这老人也没说后事，这处理起来怕是又要花好多钱了。”陈雅不想出这个钱，本来也和老人划清了界限，一家也没尽到赡养的责任更别提送终。

　　施海权的表现倒是平静一些，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娇娇，没由来感到些许懊恼，对着老人的遗体骂道：“我就知道你偏心大哥，从前有什么好的都只会留给大哥，现在倒好，死了也不干净，反倒来连累我！”

　　“你以为这样一走了之了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了吗？大哥他们一家都欠我的，我一天活着，没拿到钱我绝对不罢休！”

　　走回娇娇身边，之前的伪善全部卸下，施海权一把扯起娇娇的头发，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她拖到老人遗体前，满脸狠厉：“你就在地下好好看着吧。”

　　疼痛让娇娇回了神，此时此刻横在她面前的是她已经两年没有再见过面的奶奶，而她也想不到，明明分别恍如昨日，如今见面却天人永别。

　　不应该啊。

　　她还要努力长大挣好多钱然后接奶奶回家享福的啊！奶奶也说了要一直和她在一起不分开的啊！她也还没有把许家人介绍给奶奶呢，她还要和奶奶说好多好多话……

　　所以，叔叔他们骗她的对不对？奶奶只是睡着了，他们就是为了钱才骗她的对吧？！

　　蓦地抬头，含泪看向叔叔，却只看到了满不在乎。心脏似乎又被掐住了，疼得她想要大叫。

　　不，不可能。

　　睁大了眼，娇娇惨白着一张脸，忽然大哭出声，也不顾头皮被揪扯的疼痛，疯一般伸长了手要去够老人的病床，一边哭着喊着。

　　而习惯她平时文文静静的叔叔一家被她吓了一跳，但各有各的不屑，没有人在乎，更是冷眼看着。

　　“以前就你祖孙两人一块，老人什么也不交代就去了，想必她已经把东西都给了你，别不识好歹，要你知道点什么就都说出来。”施海权撕破脸，扯紧她的头发逼问。

　　然而此刻的娇娇什么也听不进去，一双手抓着抓着，最后是把老人身上的薄被给扯了下来，看到老人那苍白愁容时，她忽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老人身上，大睁着眼，素来慈眉善目此刻却面容狰狞，死不瞑目。

　　外头胆小的施恩恩更是被吓得尖叫连连。

　　不必多想，也知道老人生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饱受病痛折磨，临终前身边却没个人，疼爱的孙女至今杳无音信，可想而知那个过程会有多无助和绝望。

　　施海权夫妻也着实吓了一大跳，下一刻娇娇忽然抓住了床的边缘，头上一扯，硬生生挣脱了，只是头发被扯下来一些，疼痛自然不用提，只是再痛也痛不过心里痛。

　　娇娇猛扑到奶奶身上，嚎啕大哭起来，病房里回荡着她的嘶哑的哭喊，被大动静吸引过来的人也只能驻足同情地看着。

　　“奶奶，娇娇来晚了……对不住，是娇娇来晚了……快醒醒看看我啊，我回来了啊……不要这样惩罚我好不好？我错了，我会改的……不要这样，醒来看看我……奶奶……”

　　她的奶奶啊。

　　真的没了。

　　没了。

　　她什么都没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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