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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矩
微瑶在案板前站了半晌，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拎起一旁已经收拾干净的一只土鸡搁在了案板上。
在苏府待了这些年，苏怀瑾的饮食一直都是清汤寡水的，如今回了南侯府，得给他好好补补身子才是。
她伸手拣了几颗生姜，正准备切些姜丝，忽然听得厨房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微瑶转头朝门口看去，却见又是方才那个来唤她的小丫鬟。
她两只手各提着一只食盒，费力地往厨房里挪了几步，怯生生地看着微瑶说道：“微瑶姐姐，这是宫大公子命人给公子准备的，侯爷让我先送过来，等公子回来吃。”
“这是何物？”
微瑶上前去，伸手将食盒接了过来，那食盒倒是有些沉，想来里头是装了不少东西的。
小丫鬟低头答道：“宫大公子说，公子身子弱，需得多吃些鱼肉荤腥，才能滋补身子，便特意命京都最有名的万珍阁做了好些菜，派人送到了府上。”
微瑶闻言，便轻轻地掀开了食盒的盖子，浓郁的饭菜香气立刻扑鼻而来，且香而不腻，光是闻着便已叫人食指大动。
她赶紧将食盒的盖子盖紧，生怕里头的热气散了。这饭菜需是现做的才最是可口，若是等饭菜凉了又热了一遍，便会口感尽失了。
小丫鬟见她收了食盒，便低头朝她行了一礼，“奴婢先告退了。”
说着，她便急匆匆地转过身子，抬脚就要往外头走。
微瑶见她急着走，连忙喊住了她：“等一等。”
小丫鬟身子一抖，犹豫了半晌，才面带惊惶地转过身，眸中犹带着几分不安：“微瑶姐姐……还有何事要吩咐奴婢？”
“我哪儿有什么事呀。”微瑶笑着走上前去，“我不过是瞧着你与我说话时总是分外小心，所以便想着，是不是自己哪儿做的不好，吓到你了？”
“没有的事。”小丫鬟连连摇头，咬着嘴唇道：“微瑶姐姐很好，是……是奴婢自己的性子便是这般。奴婢之前很少与人说话，所以如今来了南侯府，与人说话时便总是有些害怕。”
听她如此说，微瑶便有了几分好奇，问道：“是宫家送你过来的？”
“是。”小丫鬟低着头，不安地搅动着衣角，“奴婢名叫锦欢，原先是在丞相院里伺候的，后来不小心惹了丞相不快，按理说是要逐出府去的。是宫大公子怜悯奴婢，便将奴婢送到了南侯府里。”
“既来了南侯府，便别想着从前的事了。” 微瑶笑了笑，也没有多问，只柔声安慰道：“你唤我一声微瑶姐姐，我便也算是你的姐姐了，与姐姐说话，自是不必拘束的。”
“好。”
锦欢仍是十分忸怩，她小心翼翼地松开了被揉皱的衣角，低着头朝微瑶福了福身，这才转身离开了厨房。
……
日头渐渐落了下来，眼瞧着已是过了傍晚。
院子里有株上了年岁的梧桐树，树荫底下摆着石桌石凳，以供平日乘凉之用。左右闲着无事，微瑶便在石桌旁坐了下来，一面端了盘栗子剥着，一面等着苏怀瑾回来。
约莫等了半个多时辰，才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她连忙放下手中还未剥完的栗子，起身迎了上去：“公子回来了？”
细长的青石板路如同一弯碧绿的水流，盛满了落日的余晖，她探身朝路的另一头望去，视线里终于出现了苏怀瑾熟悉的身影。
他怀里似乎是抱着什么东西，待走到微瑶面前，才俯下身子轻轻地将怀里的东西搁在了地上，“喏，它还记得你。”
微瑶还未来得及看清是何物，那团极柔软的黄色已缠着她的裙袂撒起欢儿来，亲昵地蹭着她的小腿，还乖巧地朝她摇了摇尾巴。
“阿黄？”
微瑶惊喜地唤了一声，连忙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阿黄的头。
熟悉的温热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她眼眶一热，用力将阿黄环进了臂弯里。
苏怀瑾见她欢喜，眉头也舒展了几分，淡淡开口道：“知你惦记着它，我便将它要了回来。”
“多谢公子。”微瑶感激地朝苏怀瑾笑了笑，她松开手，阿黄便从她的臂弯间溜走，又跑去苏怀瑾脚边趴着了。
“对了，苏府的人……可有为难公子？”一想到苏府，微瑶仍是有些担心，便又问了一句。
苏怀瑾摇摇头，冷嗤一声道：“如今苏府上下都知我爹爹已官复原职，巴结我还来不及，怎还敢怠慢于我。”
“如此便好。”微瑶这才放下心来，又道：“公子一路奔波，先去屋里歇着，奴婢一会儿将晚饭给公子送去。”
“好。”苏怀瑾应了一声，便朝卧房门口的石阶走去，阿黄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头，摇着尾巴也进了卧房。
微瑶忍不住笑了笑，阿黄还是跟从前一样，总喜欢跟在他们后头往卧房里头钻。
她转身将石桌上的栗子收拾了，又进了厨房，将那两只食盒都提了出来。
如今天热，食盒里头的热气倒是一点儿都没散，微瑶小心地将食盒的盖子打开，又把里头的饭菜一样一样地取出来摆在桌子上。
万珍阁当真无愧于它在京都的名声，这些菜品样样都是精致非常，香味细腻，绝非寻常厨子可以做得出来。
八宝鸭、烧羊蹄、鸽子汤、金丝如意卷、羊皮花丝、著头春……个个儿都是一等一的好菜，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
“这是宫大公子特意给公子准备的，让公子补补身子。”
微瑶一面说着，一面取过一旁的茶壶，替苏怀瑾斟了杯热茶，轻轻地搁在他的手边。
苏怀瑾却未动筷，只抬眼看着她道：“坐下来一起吃。”
微瑶连忙摆了摆手，解释道：“府里有专门为下人准备的吃食，奴婢已经吃过了。”
“那就陪我再吃一点儿。”苏怀瑾仍旧看着她，眼中满是执拗。
“可……”
微瑶有些犹豫，从前在苏府时，她都是陪着苏怀瑾一同吃饭的。可今时已不同往日了，之前是二人在那小小的院子里头相依为命，能活着已是天大的幸事，哪儿还顾得上什么礼数规矩？而如今，却是在京都，在这偌大的南侯府里。她不过是这府里的一个小小奴婢，又怎敢罔顾规矩？
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苏怀瑾的神色，终于还是小声说道：“公子，这不合规矩。”
“规矩？”苏怀瑾神色微愠，拧眉看着微瑶，“我早就与你说过，你我之间不必拘着那些礼数，从前在苏府时如此，如今回了京都，亦是如此！”
“公子……”微瑶知他是生气了，连忙抬起头来，小声解释道：“可如今毕竟是在南侯府中，不比从前在苏府时无人管束，若是奴婢越了规矩，怕是……怕是不好。”
苏怀瑾见她仍是不肯坐下，眉头更是皱紧了几分，正欲开口说话，卧房的门却被人轻轻地敲响了。
“奴婢去看看。”
微瑶如获大赦，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赶紧走到卧房门口，将门轻轻地打开了。
锦欢正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几个陌生男子，见微瑶出来，她连忙侧身指了指那几个男子，说道：“微瑶姐姐，这是府里新招进来的厨子，侯爷命他们专门来给公子做菜的。”
微瑶闻言，便朝他们点了点头，“既如此，那我先带他们去厨房看看吧。”
说着，她便引着那几个男子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她忽而想起了什么，便顿住了脚步，转头朝锦欢说道：“公子还在里头吃饭，你先替我伺候着，我一会儿就回来，好不好？”
“好。”
锦欢仍有些怯生生的，但还是点头答应了，小心翼翼地进了卧房。
苏怀瑾没看见微瑶，倒是看见一个陌生的丫鬟进了屋，便蹙眉道：“微瑶呢？”
锦欢连忙朝他福了福身子，老老实实地答道：“微瑶姐姐带着新来的厨子去小厨房了，她嘱咐奴婢先进来伺候公子，她一会儿就回来。”
苏怀瑾闻言，只觉没由来的一阵心烦，胡乱拿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
那茶入口，便是幽香满口，清冽非常，苏怀瑾却是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将茶盏重重地搁在了一旁。
“这是什么茶？”
锦欢有些懵懂地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壶，讷讷地答道：“回公子，冯妈妈说了，公子喝的茶，用的都是最好的龙井，宫大公子昨儿刚送来的。”
“我不喜欢喝这个。”苏怀瑾把茶壶往前推了推，吩咐她道：“去换壶梅花茶来。”
“梅花茶？”
锦欢愈发懵懂了，她好歹也是在丞相身边伺候过的人，还是见过些世面的，只是这梅花茶……她真是闻所未闻，更不知这世上竟还有种名为梅花的茶。
苏怀瑾见她一脸狐疑，也没多说什么，只淡淡说道：“你把我的话告诉微瑶，她便知道了。”
“是。”锦欢只得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卧房，小跑着去找微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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