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听说我是你媳妇？

　　“店家！来一碗羔羊酒，半斤羊杂。再来一个烤馕。”

　　“好的咧！”

　　一身粗布短打的汉子点了东西，挨着条凳就坐在了上头，满脑门子的汗抽了衣袖角随意蹭两下，正要伸手装碗水喝，对面站着的胡妓咧开鲜红的厚唇，弯下腰，让沉甸甸的丰满堵住了他的视线，暗示意味十足地给他倒了碗酒。

　　“丽娘子，你这酒咱这等卖力气的穷人可喝不起，您拿回去吧。”那位长得三大五粗的汉子连碰不碰一下，赔笑道。

　　“怎么？有钱吃羔羊酒，没钱舒爽一把。”那胡妓也是直白，支起身子，踩在条凳上，撩起了裙裾，露出了一条麦色的小腿，抓起了他常年做苦工厚茧满布的粗粝大掌搭在上头。

　　“今儿好容易阔上一会，怎么就招惹上了你。我实在是没几个钱，买碗酒喝吧。”汉子有些意动，可惜囊中羞涩，摸了两把过过瘾之后，抠出了三枚大钱，拍在她的手心，道。

　　“切！就着三个大钱，还想换我一碗酒。美得你！”被白摸了几下的胡妓呸了他一下，端起酒碗大口灌进自己的肚子，抱着酒罐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哈哈哈哈哈！丽娘子专挑熟客宰！不理她便是，白瞎你三个大钱了。”周遭坐着的，大都是搬货的苦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算不认识但每日见着也混着脸熟，这其中坐着的一个光着膀子的黝黑中年汉子，露出一口黄牙，调笑道。

　　“摸了一把，也不算亏。”那汉子倒也是不在意，摆摆手，道。

　　“喂，你家婆娘近日可去拜拜了？”那中年汉子端着自己的片儿汤坐了过来，脸色不是太好。

　　“板儿哥，你家婆娘也去了？”汉子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可不是，咱这辛辛苦苦挣两个钱，全让败家娘们儿送去了娘娘庙里头了。”中年男子嗦了面片儿几乎见不着的汤水，一脸心酸的模样。

　　“都说宫里头那娘娘菩萨转世，可灵验了。也不见得她坐上了中宫位。折腾了大半年还不就是个妾。”许是艰辛地连口面片儿都吃不着，干重活，吃不饱，心里头有火气，说的话格外冲。

　　“嘘！板儿哥，此话说不得。”汉子夹了块羊杂放入他碗中，赶忙打断了他的话。

　　“诶！板儿哥你还不知道吧？兰妃娘娘现如今可是官家的心肝儿，就前几日，我家婆娘乐呵呵地抱着一大摞草纸，说是庙祝发的，拿回来折元宝，到时候信众聚在一处为娘娘祈福。为未出生的小皇子祈福平安降生。”

　　“若兰妃娘娘平安诞下皇嗣，到时候母凭子贵，那真是，贵不可言！”与中年老汉相熟的青年汉子，抓了一把花生米，扔进嘴里，抖着二郎腿，道。

　　“哼，这兰妃娘娘邪乎的很，就跟西街摆摊算卦的老算命一样，满嘴神鬼的，净会糊弄人。那北疆暴乱，屠戮村庄不见她保佑，年里洪水泛滥，多少人流离失所，她可供过一粥一饭于食不果腹的难民？反倒在这京都和周边城镇又是建庙，又是受供香火，也不知道她受得受不得。”板儿哥说的在理，这涌进京都的难民一批又一批的，西街，南市到处都是乞讨的难民，被传的神乎其神，与佛有缘的兰妃娘娘竟是连布施薄粥都无。反倒那些一些权贵并着商户子女三天两头在西街与南市的支了帐篷施舍粥汤。

　　“去去去，这宫里头的事儿岂是我们这种斗升小民能讨论的。话说，我昨儿得了银钱在花巷寻了个娘子，那脸蛋儿周正得很，身段更是了得，啧啧啧！差点没死在她肚皮上。”都是做苦力的，甭管有婆娘没婆娘，聚在一处，市井浑话总是不缺女子的话题。

　　“莫不是摇船卖鱼儿粥的水寡妇？”有人猜测道。

　　“可不是！”

　　“水寡妇去了花巷？那可算好，我早想尝尝她的滋味了。”

　　一个穿着细棉短打的男子仰头饮尽碗中仅剩不多的羔羊酒，扔下了酒钱，离开了汗气熏陶，浑话连篇说的是热火朝天的人群。

　　不多时这位男子出现在巷口处，上了路旁停靠着的马车，马车一路平稳驾驶，直到高大红墙之下，他再下车已是一身內侍的打扮。

　　这名男子进了宫墙，一路疾步赶往如今风头正盛的阳西宫。

　　和煦的太阳顺着窗花溜进了静谧的殿内，高高地鎏金柱上盘桓着栩栩如生的鸾凤，在暖阳的映射下似要乘风高飞出去一般。铜黄的丹顶鹤造型的炉鼎内轻飘飘地溢出袅袅白烟，在殿内腾起云雾，恰似流云仙境。

　　“可是永泉回来了？”寝帐内传出一个微哑的女子声音。

　　“主儿，永泉给主儿请安。”

　　“嗯，出去一趟，可有收获？”兰妃支起身子，靠在大迎枕上，睨了眼跪在地上的永泉。

　　“主儿，盛茂公公说的没错，这外头对您修庙，受供香火姿势颇有微词。”近侍永泉叩首禀报道。

　　“果真？”兰妃捻着酸葡萄，顿了顿，开口道。

　　“千真万确，奴才亲自去了西街与南市探听了一日。”

　　“这盛茂还真是不遗余力呢。可惜了，叛主的东西，本宫可不敢用。”兰妃着实是可惜的，如今宫中，她能用的人可真不多，盛茂可算是她最可用的助力了。

　　“主儿英明。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盛茂公公连官家都能背叛，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叛离了主儿。”永泉巴不得兰妃与盛茂离着心，这样他才不会被盛茂挤下去。

　　“不过，他的人脉倒是可以一用。算了，先这样吊着他吧。”近日疲乏得很，她神色有些恹恹，挥了挥手，让永泉退下。

　　“对了，那陈吏房如今身子可还康健？”刚要躺下休憩的兰妃突然想起了这事儿，问道。

　　“御医瞧过两回了，怕就是这几日了。”永泉摇摇头，表示陈嘉逸命不久矣。

　　“嗯，退下吧。”听到他命不久矣，兰妃便舒心了。总算是有件顺心的事儿了。

　　“是，主儿。”

　　别院

　　午睡刚起的元娘喝着甜汤，便听见了荔枝说，兰妃娘娘有孕之事。

　　“这兰妃风头正盛，就连皇后都要避开其锋芒。中秋佳节，皇后称病，独独兰妃一人在官家身侧陪侍。如今又怀有皇嗣，若诞下皇子，以官家对兰妃的爱重，怕是母凭子贵了。”珍儿端来清茶，道。

　　“最近那些姑娘太太，有不少请了兰妃娘娘的像在家中供着。可真是稀奇。”珠儿很是不解，怎会拿兰妃娘娘比做神明来供奉。

　　“方才夫人院中的紫鹃过来，说是夫人最近身子不爽，让姑娘自行在院中用膳。”荔枝这才想起这事儿，道。

　　“可知是为何身子抱恙？”昨儿就见白氏脸色不大好，想要让郎中过来瞧一眼，白氏不许，说没甚大碍。

　　“这倒是没有，不过瞧着紫鹃的语气，像是小日子到了，身子不大舒坦罢了。”荔枝想了想，道。

　　“也是，娘的身子凉，小日子来了，总是不爽利的很。吩咐厨房备上乌鸡白凤丸炖乌鸡，晚间送过去给娘的院子。”元娘点点头，搁下了甜汤，漱了漱口，道。

　　“是，姑娘。”话音刚落，落地长窗笃笃笃响了几声，荔枝耳力过人，自然不在话下。她不动声色地端着空碗，朝珍儿使了个眼色。珍儿了然，与荔枝出了屋子，守在了屋门口。

　　“今儿倒是起的晚些。”不知何时进了屋子的陈嘉逸坐在她身旁，拿去细棉帕子为她擦了擦嘴。

　　“哥哥，是你来得迟。”元娘是绝对不承认自己睡懒觉的。

　　“是是是，娇娇儿一向勤勉，怎会这般疏懒。是哥哥的不是。”陈嘉逸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脸颊，道。

　　“今儿一早，宫里又派了御医前来。走的时候，话里话外都是让我娘节哀的意思。”元娘倒了杯茶端到他手边，道。

　　“嗯，差不多了。等我恢复了身份，陈嘉逸可不能再出现了。”陈嘉逸抿了抿茶，放下茶盏，道。

　　“嗯。”虽然知道哥哥只是恢复身份，并没有真的逝去。可是见他当着自己的面说自己要死了，这感觉怎么说呢？五味陈杂，有种说不出的怪，可是她有形容不出来。

　　“那，那你是不是要回自己的家了？”元娘抬起头，看向他。

　　“我只是恢复自己的身份而已，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陈嘉逸很是敏锐，察觉到了她的失落，伸手揽住了她的肩，在她耳边道。

　　“以后都不回去吗？”元娘握着他的手，语气中充满了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迷茫。

　　“娇娇儿，早在我成为陈嘉逸的时候，我的父母已经身亡，我不过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孤儿罢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还有娘。”元娘小声地补充道。

　　“你呀。”陈嘉逸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点了点她的鼻尖，状似无奈地道，避过了回答这个问题。

　　“可是哥哥，你不是陈嘉逸了，我又如何去寻你？”元娘心里很矛盾，既希望他是自己的哥哥，又不希望他是自己的哥哥，自己都弄不懂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了。

　　“别怕，我在。”陈嘉逸伸手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给予她安慰。

　　“嗯。有你在，我就不怕。”元娘静静地抱住他的腰身，用力嗅了嗅他身上冷冽的薄荷香，心里的忐忑渐渐安定下来。感受着他小心翼翼的抚触，不免有了些羞赧。可是他的怀抱实在是舒服得紧，她环着他腰身的手悄摸摸地十指交握，厚着脸皮赖在他的怀中，不愿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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