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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全场鸦雀无声，但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开什么玩笑？！”六弑荒魔涨红了脸，他努力对抗着那股让他跪下的力量，可哪怕他用尽了全力，也仍旧直不起身子。
荧祸也一脸茫然的看着我：“老板娘，你在说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其实说起来，他的存在与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他自己显然还不知道。
“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影响，因为……”我笑了笑，“你们不会记得这件事。”
我抬手打了个响指：“各位，后会有期。”
啪！
响指过后，在场之人关于刚才的记忆已被我全数抹除，在回到他们自己应该在的地方后才会恢复意识。而我虽然带着玄穹离开了那里，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去哪里。
玄穹问我：“主人，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我回过头，她清澈的瞳孔里映出了我平静的面孔。
“你是自由的，玄穹。”我说，“所以不必问我，问问你自己，你想去哪儿。”
她愣住了：“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的话就四处走走吧。”我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嘴角微弯，努力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你自由了。”
“我真的……想去哪儿都可以吗？”她明显有些意动。
我微微颔首：“嗯，我并不需要你随身服侍，所以你若是有想去的地方便去吧，如果累了倦了，你知道该如何找我。”
“嗯，谢谢主人，那……您多保重。”玄穹在犹豫片刻后终究离开了我的身边，看着她散发着喜悦气息的背影逐渐消失，我也转身漫无目的地踏上了小道。
哗哗哗——
暴雨来得毫无预兆，我如身旁那些慌忙躲雨的行人一般也跑进了道路旁的小酒馆里，并不打算顶着众人的目光当场表演一个滴雨不沾。
“姑娘，您要的茶！”
肩头披着一条白毛巾的店小二一边高声说着，一边将一壶热茶放到了我面前的桌上。
我倒出滚烫的茶水后将杯子捧在手心，转头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大雨，尘封许久的记忆忽然又逐渐漫了上来。
……
万物有灵，越是强大的事物想要诞生灵性便越是艰难，更何况是一境之灵。而自我有意识以来，见到最多的便是那些自称为人类的生物，他们也是我见过的最复杂的生物。
天真良善是他们，心狠手辣是他们；忠厚温良是他们，阴险狡诈是他们；推心置腹是他们，口蜜腹剑也是他们。
他们能为人舍命，也能推人去死。
“矛盾”一词在他们身上真是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受到他们的影响，我凝聚身体时选择了如他们一般的外形。
可刚刚诞生的躯体太过柔弱不说，还与这天地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这世界每天崩地裂一次，我身上就会出现一道皮开肉绽的伤痕，最严重的时候我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新生的躯体还没来得及让我出去亲身感受一下这世界就已经几近崩溃。
那时我只能无力的躺在林子里，而从伤口处流出的血染红了四周的地面。
痛苦吗？
并不。
愤怒吗？
也没有。
对于这些伤口我是真的没有什么感觉，一境之灵的承受能力远超你的想象。所以我只是感到无比的虚弱，刚清醒没多久的我又想继续沉睡了。
虽然我觉得这些伤对我没什么大碍，大不了崩溃以后再重新凝聚一具身体就是。但其他人显然不这么想，毕竟光从视觉上来看，我那个样子确实挺恐怖的。
所以当我被一个小姑娘捡回去的时候，我既不感到惊讶，也不觉得意外。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见到的是一个长相普通至极的小姑娘，用人类的审美来说，是那种丢到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普通。
那时的我在昏睡之中已经被她用白布条裹成了一个粽子，我醒来后闻着身上浓重熏人的药味儿，不禁陷入了沉思。
我身上的伤口其实可以自愈，只是这具刚刚诞生的身体太柔弱，自愈的速度比不上伤口出现的速度，所以伤势才会越来越严重。而且人类的伤药，对我的伤根本没有丝毫的作用。
但不知为何，看着小姑娘清澈的眼睛，我终究什么也没说，任由她折腾。
小姑娘告诉我她叫兰因，代表了父母对她的祝福。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但随后小姑娘就笑着对我说：“我还不知道姐姐的名字呢。”
名……字？我愣了愣，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我总不能告诉她我叫苦境吧。所以我在沉默了片刻后，只得道：“我没有名字。”
兰因想了想，忽然告诉我：“要是姐姐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把我的名字分享给你。”
从未与人类相处过的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只得笨拙的转移话题道：“你父母呢？”
兰因小声道：“爹爹采药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山贼，不幸遇害了，母亲悲伤过度，很快也追着爹爹走了，家里就剩下了我一个人，不过幸好村子里的人都很好，大家都很照顾我。”
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我从没有安慰人的意识，也不会安慰人。
所幸兰因是个坚强的孩子，也很懂得看人脸色，所以她并未等我回应，就极为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随着时间流逝，我逐渐适应了这副躯体，并可以将身体与苦境之间的共感断开了。因此我伤口自愈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渐渐地，我已经不再需要她一遍又一遍地为我换药了。
“为了庆祝姐姐的痊愈，我等会儿就去多挖点菜，到时候配上孙爷爷送我的腊肉，好好给姐姐做一顿好吃的！”
小姑娘这么说着，脸上的表情开心极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也理解不了她的感情，但看着她的笑脸，莫名的，我也勾了勾嘴角。
然而我没想到，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她。
当我觉察她遇到危险而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她无声无息的躺在树丛里，脖子上带着两枚毒蛇的牙印。
生死有命，我虽是境灵，却也对此无能回力。
我将她的尸体埋葬后，看着她的墓碑轻声道：“谢谢你的名字。”
也是从那时起，我忽然有了做人的念头。
……
嗒。
茶杯轻轻扣在桌面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回头看向对面，一身白色劲装的高马尾少女静静看着我，眉眼清丽，英姿飒爽。
我从记忆里翻出了关于她的信息，昔月影，静涛君的徒弟，我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她。
她轻声叫我：“师娘。”
我说：“我不是你师娘。”
昔月影被我反驳后只是微微挑眉：“师娘，是不是师父惹你不开心了？”
“没有。”我再次纠正道，“还有，我不是你师娘。”
“那好吧，婪音。”昔月影晃了晃茶杯，笑道，“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我放下了捧着的茶杯，淡淡道：“嗯。”
我在思考过后终是选择留下了“婪音”这个身份。
昔月影斟酌着说道：“我听说你在德风古道之内被人抓走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诚实道，“所以接下来有事的就是他们了。”
如今彻底苏醒的我，既不是当初那个刚刚诞生的孱弱的境灵，也不是后来那个只能随波逐流的“婪音”。所以如果他们再算计到我头上，我一定会送他们一份大大的惊喜。
“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出气的。”昔月影并不了解我现在的情况，因此也没听懂我的弦外之音，只当我是想单纯的报仇。
“所以那天抓走你的人是谁？”
“六弑荒魔的手下，悼魂倌。”
“竟然是他。”昔月影微微皱眉，然后道，“这些异魔者果然阴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日后一定要小心，最好不要独自外出，我怕因为师尊的关系，你还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他们抓我并不是因为静涛君。”我笑了笑，“不过如今我身上已经没有他们想要的那个东西了，所以你不必担心。”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昔月影说着忽然扭头看向了店门口，“师尊，这里！”
一身蓝白色长衫的年轻道人朝着我们走了过来，清冷儒雅的气质十分引人注目。昔月影一边说着“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一边隐蔽的给对方递了个眼色。
“音音。”静涛君坐到了我的对面，叹息道，“抱歉，这次我又没能护好你。”
我莫名其妙道：“本来就不关你的事，再说我也不需要你的保护。”
“第一次，由于我的疏忽致使你被异魔者劫走，但幸好你被夏承凛所救；第二次，我明知你因白秋枫之心会是异魔者的首要目标，却因为你在德风古道而放松了警惕，致使你再次被擒。”静涛君沉声道，“无论如何都是我之过，但事不过三，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
够了，没有下次！你别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做人有多失败了，竟然不是被抓就是在被抓的路上。
我忍不住道：“副道主哪哪儿都好，可惜就是长了张嘴。”
静涛君：“……音音，你与以前相比好像变了许多。”
“哦，是吗。”我漫不经心道，“大概是因为我不再做人了吧。”
静涛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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