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日志]卿中有善吸猫者

　　“你哪儿来的婶子娘？管这么多作甚！”

　　为首那小孩儿梳着冲天辫，皮肤黝黑。俩粗米白开襟褂着身，颈上挂着一串长命锁，锁寿箍——一瞧就是庄稼汉屋里的奶娃娃，一身皮肉尽是野出来的。

　　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给吓着了，嘟囔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那脸上长着油光水滑的肉，两颊挤着肉坨嘟起嘴，像个胖鲶鱼。鱼似的唇一张一闭，恶言就跟泡泡似的往外冒。多是够多……卓野冷着张脸，桃瓣形的眼像两把叶片刀，隐隐渗这点儿血气。

　　不过对她不管用。

　　卓野侧目瞥了眼身后的男孩，见他蒙着脸，也便算作是受了惊。她用食指向下压了压，无声安抚着道这儿无事了。

　　紧接着，手腕一提，将腰间那把刀揭了布条子，现了出来。

　　“这事儿我就要管。”她懒懒散散地讲，微微偏了一锋，把那冷色的寒光割在一人脸上。不同于屠夫手中地斩骨刀，卓野这把是真正见过人血的。没鞘能纳的住，便只用了破布条松松垮垮缠着兑付。想她出外勤的时候，三尺高壮如牛的青壮汉子都被吓哭过，对比起来，这些小孩儿又算得上什么呢？

　　刀光烙在脸上，像是把人钉在原地。领头的那个当场僵了脸，就好似被那道光活生生掀了脸皮死的，裆下还散了一股腥臊味儿。经不起吓，还当众尿了裤子，这不忙不迭地跑，留着当猪给宰吗？

　　就这么地，对付惹人厌的小孩儿就用不着嘴，直接上手比什么都强。掺着几嗓“杀人了——！”地撕心呐喊，卓野回过身一刻也不停地把那小孩儿后领捏在掌心，就跟提鸡崽子似的晃了晃。

　　小孩儿两腿搁半空直蹬，像是在隔空打王八拳。嘴里高声叫唤着：“你干嘛啊！放开我！”卓野听着怪有趣地，也便运着轻功塔上破庙瓦尖，松手将他丢下。“欸，惹了事儿咱不得跑路么？”小孩儿瞥了眼脚下之地，“你就这么踩佛庙顶上，不怕被神仙记恨？”他会儿低下头也无用，索性也便抬起了脑袋。说完前一句，嘴巴一撇，俩手插在裤兜里，模样就像是特想挨家里老娘亲手扇的大嘴巴子似的。

　　卓野眨了眨眼，干脆一屁股盘腿坐下。“那又怎么样。”她从怀中拿出一直揣着的油纸包，从里头挑了个豆沙馅儿地給人递过去。被拒绝了野不恼，咬着塞了满嘴的包子皮奶香馅儿，顾自打量这个自己日行一善“救”下的小男孩。

　　是个浓眉大眼的娃娃，模样清秀，就是长得不打正经，瞧着像混迹在街头巷尾的地痞泼皮。扁平脸，圆鼻头翘着，有几颗芝麻粒似的雀斑不咸不淡地点着。“真不吃？”卓野慢慢吞吞地咽下第一个，挑了挑眉。男孩也盘腿坐地上，摇了摇头，颇为嫌恶地咂吧砸吧嘴“谁要吃着腻腻歪歪地东西啊！”

　　“也对，毕竟你男孩儿嘛，也不是王七那种货色。”她一本正经地思道。也不知远在大理寺的录事好友，打了个惊天打喷嚏，差点儿没把那些陈年旧事簿，跌成满地泥。接着，她眯起眼，长长的睫毛往下打，看着在思考。不过几瞬：

　　“那等会儿咱俩去吃泰和楼的蜜汁烧鸭好了。”

　　“哪吒。”

　　被揭了老底的男孩瞬息间，将那溜圆的鹿眼瞠大。瞳孔蜷缩，神光乍亮以至于显得神情太难以置信：“什……你耍我！？”语毕，喉咙里窸着响，像睡醒的野兽蹬草蓄势。

　　卓野摇了摇头，“我哪里耍你了？讲点儿道理，我刚还帮了你。”平静的眼中，哪吒看见一跃而起的自己，怒发冲冠，脖颈通红。他是灵珠子，浑浊之气生出的魔。一身戾气，阴鸷而蛮横。卓野像一碗水，看得清表面是干净的。

　　哪吒一把叉腰，脸上一拧，顿时变得不讨喜起来：“你那是假惺惺的作戏！我知道你们每一个好东西！”

　　“他们为什么要骂你。”卓野冷静地咬了一口蛋黄酥，掩着唇含糊地开口，没把这孩子的怒意放在心尖。哪吒怔了怔，环臂抱置身前“管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绢帕仔细擦试过五指，哪吒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眨了眨眼，he预想中的剧情后续不大一样。卓野既没有追问，也没有冷嘲热讽。眼皮吊起，全然一副置身于事外的表情。哪吒犹豫了几瞬，开始问到：

　　“你不是很好奇么？怎么不接着问了。”

　　“我没有很好奇。”她答。

　　“那你问什么？好玩吗？”他抽了抽嘴角。

　　卓野倏地露出十分诚恳的表情，双手合十，在佛庙瓦尖好像朝拜：“我说是职业习惯，你信吗。”

　　职业习惯？哪吒的脸色顿时更差劲几分。他天资聪慧，自然知道对方指的职业习惯是什么。瞧这身装，并非金吾卫……估计是大理寺那儿的人了。

　　“大理寺也招女官？”他退后几步，挑剔地目光上下打量。卓野不咸不淡的扬起下颚，扯起的嘴角像被水滴销蚀的一把岩刀“比划比划？”哪吒对她的挑衅不屑一顾，他敞开五指并和十指撑开，骨骼间发出细响“敢跟小爷叫板，你还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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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位客官，您们要来点儿什么？”活计挂着抹布在肩上，对着已然落座的两位嚎了一嗓子。

　　卓野将刀搁在一旁，看了眼桌面心下略做肯定。还算的上是干净。“两碗牛肉面，加蛋加叉烧。再来一份猪肉粉条馅儿的烙饼，切小块点儿，麻烦了。”她熟悉地报了菜名儿，活计应一声“得嘞”便下去招呼后厨了。

　　卓野收回视线，这个点儿来吃饭的人可不多。零零散散的几个，大多都是地痞流子惶惶度日。对坐的哪吒捂着脑门，嘴角都要耷拉到地上。卓野看着只觉好笑，推一盘店家赠的萝卜腌菜去“行了，是谁先放狠话的？萝卜条吃么。”

　　哪吒更觉着没面子了，闻言吝啬地瞧了眼桌上的晶莹剔透的吃食，勉强挪腚夹了几筷子。这一动手，脑袋就没了遮掩。几个明晃晃的大包噌地探出来，还冒着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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