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玫瑰

　　黎蕴曦十八岁考到驾照，到现在也快开了十年车了，可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

　　她目视前方，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手指指节已经开始泛白，但她不敢有一丝松懈。

　　她的爱车外观惹眼，到哪都是目光的焦点，就连内饰也是经过她精心设计过的，整体红黑色调，低奢中又藏了一点恰到好处的浮华。

　　哪怕再恰到好处，也与副驾驶的那位先生沉稳冷静的气质不符。

　　满满的违和感，再加上对方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无形的压力就这样压在黎蕴曦身上。

　　而她还要专注开车，可不能让殷氏的独苗就这样葬送在自己手里。

　　相比于极度紧张的黎蕴曦，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殷惟，表情明显要从容得多。

　　他右手撑着下巴，稍稍侧头，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眸光冷淡，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又是一个红灯，车暂时停下了。

　　现在路上的每一个红灯，对于黎蕴曦来说，都是能让她喘口气的时间。

　　她转头，见殷惟看着他那边的窗外，于是趁他不会发现的空档，偷偷瞪了他一眼。

　　她原本以为他问她要车匙，是想派人帮她把车开回去，结果他非但没派人，还把他的司机以及特助都一起打发走了。

　　殷惟察觉到黎蕴曦的视线，转头正好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怨怼。

　　他嘴角若有似无地轻轻一挑，笑意淡到几乎无法察觉：
　　“换我开？”

　　虽然他藏得很深，但黎蕴曦还是看见了，把他的这抹笑容解读为一个词：
　　幸灾乐祸。

　　黎蕴曦皱了下眉：“不用。”

　　殷惟以往总是严谨淡漠的，也不知怎么，现在的他靠在椅背上，姿态看起来慵懒散漫。

　　“那你还要停多久。”
　　“你没看到现在是红……”

　　黎蕴曦话说到一半回头一看，原来已经绿灯了，她立刻打起精神发动车子。

　　他一定是故意的。

　　黎蕴曦握着方向盘的手收得更紧，咬牙挤出一句：
　　“其实你可以直接提醒我。”

　　“我提醒了。”
　　“你就不能说一句已经绿灯了之类的？”

　　殷惟嗓音低沉，仿佛天生就带着严肃认真：
　　“嗯，下次注意。”
　　“……”

　　目的地在市郊，还要开好一会，难免会有些枯燥，黎蕴曦和往常一样打开音响，震耳欲聋的摇滚乐瞬间充斥车内。

　　节奏澎湃的鼓点入耳，她才恍然想起，自己旁边还有人。

　　偷偷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殷惟，见他面色如常，而且她打开音响后也没说什么，她也就不关了。

　　而且这可是她自己的车，为什么要迁就他？

　　于是黎蕴曦心安理得地享受音乐，有了音乐加持，紧张和压力瞬间消失了，路途变得轻松起来。

　　黎蕴曦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在音乐和道路上，没发现殷惟眉间微微拧起的皱褶。

　　殷惟抬手想关掉音乐，抬眼瞥见她唇角微微上翘，眼神轻松愉快，似乎十分享受这种音乐。

　　他眸光微晃，默默收回了停在半空的手。

　　她现在的一切，都让他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不过摇滚乐太过吵闹，他欣赏不来，但可以忍受。

　　黎蕴曦忽然把音乐的音量调小了一点：
　　“对了，你一直住酒店？怎么不住家里？”

　　耳朵忽然被释放，殷惟因此舒眉：
　　“酒店更方便。”

　　“可是家里不是更自在吗？”
　　“都一样。”

　　黎蕴曦沉默了几秒，想起今天早上老张的那通电话，试探性地问他：
　　“你该不会是被赶出家门了吧？”

　　这一次，殷惟没有马上回答，黎蕴曦觉得奇怪，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也在看她。

　　他目光沉静，看不出情绪，但她还是心虚了。

　　黎蕴曦抿了抿唇，假装轻松地笑了笑：
　　“干嘛这样看我？我猜中了？”

　　殷惟转头再次看着窗外，语气淡淡地：
　　“专心开车。”

　　车一路驶入位于市郊的千云山，黎蕴曦这一次的心境与上次截然不同，她这次才发觉山里的景色还不错，满眼的葱郁让人心情舒畅。

　　虽然还在车里，呼吸不到新鲜空气，却还是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

　　沿着山路一直开到距离山顶不远的民宿，民宿旁边就是露营地，而这里离山顶还有一小段路，车上不去，只能步行。

　　黎蕴曦停好车，民宿老板像是早早接到了通知，已经在大厅等着他们。

　　不知道为什么，老板的脸上虽然笑着，但似乎有点微妙。

　　黎蕴曦看了看旁边的殷惟，大概清楚了原因。

　　他们一个西装革履，一个高跟长裙，而且什么也没准备，怎么看都不像是来露营的。

　　幸好文栋足够细心，居然替他们准备了轻便的衣服。

　　他们换好衣服后，民宿老板让人把准备好的东西，一件件搬到露营地，顺便给黎蕴曦介绍各种物品的用途。

　　只是连一把普通的小刀都要说上两句，黎蕴曦算是明白老板是有多担心他们了。

　　“需不需要我帮你们把帐篷搭好？”
　　黎蕴曦笑了笑：“不用，我想自己试试。”

　　老板终于表露出一丝迟疑：
　　“帐篷不是自动的那种，需要自己组装的。”

　　黎蕴曦完全不在意，反而笑着答：“很好，我喜欢这种。”

　　平时已经习惯便利，而露营琐碎的麻烦，正好能让她暂时忘掉那些复杂的人和事，所以越琐碎越好。

　　实在不行，还有殷惟嘛，他应该能搞定吧。

　　事实证明，黎蕴曦想错了。

　　没想到殷惟比她还……

　　某人已经坐在那研究帐篷，研究了将近二十分钟，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为了顾及殷惟的面子，黎蕴曦没有插手，在这二十分钟内，她已经把一些凳子桌子还有炉子搭好，万事俱备，只差……

　　黎蕴曦看着摊在地上的帐篷，然后看了眼手表，本来还想着一展身手，来一次久违的野炊，但现在看来今天的午饭，估计只能在餐厅解决了。

　　说不定连晚餐也要在餐厅解决。

　　黎蕴曦原本以为，殷惟应该是什么都会的那种天才，没想到也会有难倒他的一天。

　　她搬来一张折叠椅坐下，托着下巴，观察着不远处正认真琢磨的殷惟。

　　平时几乎从没见过他穿西装以外的服装，今天难得见他穿这种休闲运动的衣服，好像也不怎么违和，少了冷淡和沉闷，多了几分清爽。

　　殷惟以往梳得整整齐齐的黑短发，此刻有些凌乱，但感觉异常柔软，尤其在冬日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发丝毛茸茸的，泛着栗色，让她忍不住想过去摸一把。

　　几丝碎发覆在他额上，纤长的眼睫在眼下投落一小块阴影，虽然隔着一段距离，还是能看见他眼里的专注认真，让人无法轻易打扰。

　　黎蕴曦控制住想要去揉殷惟脑袋的冲动，又等了几分钟，最后忍不住问：
　　“需要帮忙吗？”

　　殷惟起身看了她一眼，面容沉静：
　　“不用。”

　　黎蕴曦挑了下眉，调整了一下坐姿，准备看戏。

　　可她预想的状况并没有发生，只见殷惟独自忙碌一阵，没多久就把帐篷搭好了。

　　速度之快，要不是她一直在旁边看着，都以为他偷偷找了帮手。

　　黎蕴曦想起以前和厉秋两姐弟一起露营的时候，三个人琢磨了好半天，费了好大劲才搭好，今天这个比他们那次的更复杂。

　　她忍不住感叹一句：“不错，比厉夏厉害，”

　　说完，看到殷惟慢慢朝这边走来后，黎蕴曦才发觉这句话好像不太对。

　　她只是刚好想起厉夏，一顺嘴就说出来了，并不是有意要拿他跟厉夏比。

　　殷惟很快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她前方光，黎蕴曦回过神，她还坐在板凳上，只能抬起头看他。

　　他微微低头，那双形状极美的凤眼微垂着，眼底微凉的眸光，让黎蕴曦心底一颤。

　　“你身边还有多少人。”

　　殷惟见黎蕴曦微微歪了下头，澄澈的双眼眨了眨，还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下。

　　接着，她细眉一扬，唇角微翘，潋滟的眼里笑意轻快：
　　“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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