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赋

　　每月十五是暮春阁头牌花魁见客的日子，每当到了这天，整个洛城绝大部分的富家公子都会选择来暮春阁一睹“虞美人”的风采。

　　洛虞初次露面是在两年前，那一次暮春阁不惜花重金城内搭景建台，只为推洛虞出阁的第一支舞，声势之浩大，令人咋舌。也正是那天，这个面带薄纱，身着红衣的女子在洛城一舞成名。从那之后舞姬“虞美人”的称号便在整个洛城传开了。

　　然而接下来的两年时间，这位虞美人可谓是吊足了各个世家公子的胃口。烟花之地本就是供各家公子贵人娱乐消遣的地方，说白了做得都是皮肉生意，来的也都是洛城叫得出名号的人，这些人非富即贵，只要有钱就没有你得不到的姑娘。

　　偏偏这洛虞是个卖艺不卖身的主，还定下了一个古怪的规矩便是每月只跳一支舞，只接一位客。这接的客人嘛，要从客人为自己挑选的礼物中选择，若礼物称心，洛虞便单独为礼物的主人掲纱献舞。

　　起初，有不少头牌扬言洛虞区区一个风尘女子却要故作清高，这般哗众取宠不日便会被其他人取代。不曾想暮春阁老板白羽灵却告诉大家洛虞并未签订卖身契，即便是她也没有权利要求洛虞答应顾客们的要求。

　　风声一出便有人一掷千金想要见一见洛虞，更有甚者打算利用权力逼洛虞就范，只可惜没人见过她的真实面容，而洛虞也只在每月十五当天才会出现在暮春阁，即便是想要对她出手也没有办法。

　　正因如此，想一睹暮春阁头牌花魁真容的人是越来越多，每到月中，这暮春阁更是人满为患。

　　暮春阁是四层环状建筑，整体为朱红色木雕结构。一层大厅是戏楼摆设，二层属于特别看台，整个二层没有房间，但每块区域设有雅座且有屏风遮挡，这样既可以在二楼观看楼下表演，也可以拥有一定的私密空间。三层四层便是客房，大体风格与其他青楼也没什么不同。

　　慕初尧同顾少卿坐于二层正南侧的雅座，二人之间的矮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茶点和新鲜的水果，就连茶具瓷器也非常考究用的皆是定州官窑烧制的釉盏花瓷。

　　听顾少卿说完这“虞美人”的故事，慕初尧顿时觉得有些头疼，他实在是不能理解众人的想法，不就是个女人吗？就算是再美若天仙又能如何？

　　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顾少卿有些厌弃地咂咂嘴：“我说，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这君子爱美人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反倒是你，整天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我都开始怀疑你是不是一个带发修行的和尚！”

　　懒得同他啰唆，慕初尧从袖中拿出还未看完的一本医术，斜靠着桌子，自顾自地看起了书。

　　“来青楼里看医书，怕是只有你才能干得出来。”顾少卿无奈地摇摇头不再理会他，懒懒地倚在座椅上，眼神确却是似有似无地观察着四周。忽然，顾少卿的目光无意落到了大厅不远处的一个身影上，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轻声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身旁人出声，慕初尧将视线从医书上收了回来，顺着顾少卿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坐于镜前，苏木槿看着镜中的自己，额间一朵红色花钿，小巧精致的凤首坠玉金钗点缀在发间，螓首蛾眉眼波流转，容颜更显娇艳，只是较平日而言有些不同。

　　认真帮苏木槿梳妆的芸儿仔细看着镜中的人说道：“小姐这易容术当真是了得，虽然只是稍微改变了一点竟像换了个人一般。”

　　话音刚落，白羽灵便推门而入，手中拿着张纸，径直来到了苏木槿身边。

　　“这是今天礼物的清单，你从中挑一个吧！”

　　接过清单，苏木槿看着上面的礼物跟名字，没一会儿便看到了顾少卿的名字。

　　礼物嘛依旧是价值连城玉佩，苏木槿有时都怀疑顾少卿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盘，每次送的礼物都一样，每次都被拒绝还完全没有换的意思。

　　说他对这“虞美人”没什么兴趣吧，他那玉佩确实是价值连城，而且月月出现，说他情有独钟吧，人家像是完全不在意结果似的礼物都不带换的，这点着实让苏木槿看不透。

　　目光再次下移，当”五禽戏”三个大字映入眼帘的时候，苏木槿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还有人来青楼送姑娘医书的？”疑惑地看着镜中白羽灵，只见她眉毛微挑，十分确认地点了点头。

　　“不光有送医书的，还有来看热闹的……”似是站的有些累了，白羽灵很是自然得坐到了厢房内的矮几旁。

　　“看热闹的？”看热闹的人一向都有，既然白姐姐都说出来了怕是个任谁都想不到的人吧。

　　白羽灵是有烟瘾的，所以随身都带着自己的烟杆，这烟杆是特制的，比起一般男子拿的要长上几分，也细上几分，拿在白羽灵手中是别有一番姿色。她侧身俯趴在矮几上，右手肘抵住桌面，用烛火点了烟，吐出一口烟气，又把烟杆在桌边轻轻地敲一敲，缭绕的烟雾迷了她那绝色的容貌。

　　“沈冲……”她只轻声说了两个字。

　　这个名字倒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苏木槿想过他会找到这里，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接下来自己该如何面对他呢？

　　“小姐梳好了！”芸儿适时打断苏木槿的思绪。

　　拉回思绪，苏木槿没有说什么，将目光再次看向了清单，抬手指着一个人名转头看向了白羽灵：“白姐姐，这个慕初尧是同顾少卿一起来的吗？”

　　“是的。”白羽灵单手托着烟杆慵懒地倚靠在矮几上。

　　“总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是在哪里听过。”苏木槿细细回想着，却也是想不起来此人。

　　“啊，我想起来了小姐！”芸儿突然开口，指着慕初尧的名字道：“这个人是佑安堂的大夫，据说医术高明，人称在世华佗，只不过脾气古怪，治病要看心情。”

　　眉毛轻佻，苏木槿好奇十足的审视着这个名字。怪不得觉得耳熟，他的事情也是都城人们饭后的谈资，说什么有才的人都有些许怪毛病什么的，不过苏木槿也仅仅是耳熟而已，她倒是一次都没见过此人。或许是从小习武的原因，她打小生病的次数都少的可以，也基本上是遇不到这个“在世华佗”的。

　　回想起前些天被跟踪的事情，苏木槿看了看顾少卿的名字，又看了看慕初尧的名字随即便指了指道：“那今天的客人就选他吧……”

　　白羽灵刚好抽完了一锅，将锅中的烟灰磕了出来用手帕包住揣进了袖中，缓缓起身来到苏木槿身边，拿回了礼物清单：“我猜也是。”

　　“白姐姐聪明过人，自然是猜得到的。”

　　“既然人已经选中，我也不多说什么，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万事小心……”

　　“何以这么说？”

　　“慕初尧那人怕是不简单……”白羽灵在见到那人是时候便清楚。

　　“这个嘛，我自然知道。”否则我也不必见他。这后面的话苏木槿并未说出口。

　　“知道就好，你哥哥再过些日子就该回来了，我可不想他回来的时候知道你在我这里出了什么事。”将名单收回袖中，白羽灵转身便打算离开。

　　“放心吧，我会注意的！”苏木槿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叫住了走到门口的人，“对了白姐姐，下个月末便是我的生辰了，到时候你会来参加我的生辰宴吗？”

　　有些微怔，白羽灵驻足回眸，低眉笑道：“我就不去了，总归是不合适。”

　　“怎么会？我觉得若水哥哥肯定也希望你去的。”

　　没有再说什么，白羽灵笑着推开门离开了。

　　“总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啊！”芸儿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苏木槿不置可否。

　　“好了，是时候到我出场了。”

　　整个暮春阁一二层都热闹非凡，在众人嘈杂声中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声，随着铃声越发的清晰，整个场内由上而下飘起了朱红色的花瓣。

　　一片花瓣缓缓飘落，落在了慕初尧手中的医书上。抬手捻起花瓣，慕初尧放到鼻下嗅了嗅味道：“茶花……”

　　随着众人声音渐消，慕初尧便将目光转向了一层看台。

　　突然眼前出现一条红绸，由上自下垂落，末端刚好落于一层舞台正中央。随着周遭丝竹声起，只见一人从四层一跃而下，双手挽住红绸如同周身花瓣一般翩然而下，红衣翩翩，云袖轻摆。

　　周围一众看客同时噤声，目光如灼地盯着那一身红衣面带薄纱的人。

　　“来了……”顾少卿低声开口，还不忘抬手唤一下身旁的人。

　　单脚点地，站定身子，苏木槿随着奏乐舞动起了曼妙的身姿。似是蝴蝶翩翩飞舞，似是枫叶空中摇曳。脸上的魅笑，在若隐若现的面纱之下，如同罂粟般让人沉醉着迷。妩媚动人地旋转着腰身，裙摆翻飞，如风中牡丹，华贵妖冶。半散的长发在风中凌乱飞舞更是美艳绝伦。

　　苏木槿脚踝上系着红绳，红绳上挂着铃铛，每一次舞动都伴随着铃声，清脆却让人着迷。

　　一曲终了，她站稳脚步，依旧笑容满面欠身致谢。抬眼向前，苏木槿刚好对上了那一对深邃的眼眸。

　　感受到了投向自己的视线，慕初尧微微一愣，收回了有些出神的思绪，偏头看到了一幅看好戏嘴脸的顾少卿，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有戏啊……”顾少卿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便没再继续。这倒让慕初尧更加不舒服了。

　　“什么意思？”将手中早已合上地医书放回衣袖，慕初尧眉头微蹙。

　　“我还想你当真是修行的和尚呢，没想到你也有看女人看出神的时候……”

　　慕初尧没反驳什么，再次看向舞台那名曰“虞美人”的目光早已投向了别处，弯腰欠身缓缓离开了舞台，仿佛那一瞬间的目光相对是自己的错觉。

　　“这个‘虞美人’当真是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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