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主罗小黑—小尾巴

　　结界消失的时候，潘靖几乎是瞬间出现在无限身边——
　　这些天，他本就在调查抓捕蛇妖的同伙。他们虽在最初，被无限追赶的时候便分散逃跑，却到底要进入结界同蛇妖汇合的，因而执行者们也只是将结界周围看好，守株待兔罢了。
　　这时候，听说结界有动静，本就在周围的潘靖自然马上便过来了。

　　周围狂风四起，原本被聚灵阵截走的灵质力现在正从结界中涌出来，四处蔓延，向原本所在的位置汇聚。
　　没了那层阻挡的屏障，潘靖一眼就看到原本那片空地上，一只蛇妖被捆住倒在地上，远一点的地方，雀羽一身红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而她身边几步的位置，无限束手而立，旁边便放着已经被损坏的聚灵阵阵眼。
　　是最普通不过的景象，同之前每次无限完成任务时一模一样。

　　他于是便直接落在了无限身边——
　　“无限大人。”
　　微微行礼，正准备汇报一下这两天问出来的事情，身边却忽然有强风掠过。

　　“混蛋！！！！！我要杀了你！！！！！”
　　红色一闪即逝，雀羽几乎是瞬间便提剑出现在那被捆住的蛇妖身边，她动作敏捷，眼里眉梢都带着强烈的不满和愤怒。

　　一时间，潘靖竟说不好自己感到惊讶的原因——是因为这个从来不会记仇又没有斗志的少女身上爆出的强大杀气，还是由于她那一瞬间的动作，竟然隐隐带着过去无限的影子？！
　　但无论如何，作为会馆的馆长，他这时候第一反应都是制止——且不说这事蛇妖是主谋，很多东西，像是这种远古聚灵阵的来源，本就只有他一个妖精知道。光是考虑到外面还有不少未被抓捕的妖精，他们也需要留下蛇妖的命，等他吐出那些名单来。
　　只是，认识这么久，他当然清楚雀羽的性子。
　　这姑娘平时便想起一出是一出，做出决定的事情，谁劝都不好使，整个会馆这么大，认识的妖精这么多，能说动雀羽听话的，也不过无限一个罢了。

　　这时候当然冲着无限开口：
　　“无限大人……您看……”

　　话尚未说完，一直立在原地的清隽男人已经冲他抬手，打断了他：
　　“无妨。”
　　无限说话时，眼睛还放在雀羽身上，手上却没有半分制止的动作。

　　“她有分寸。”

　　潘靖便只能沉默了。
　　说实话，这话若是任何其他人，或是妖精所说，怕是他都不会相信——雀羽这家伙素来办事不带脑子，嘴上又不饶人。她要是真有分寸，会馆里每年得少多少事啊。
　　可因为说这话的是无限，他便没有开口。

　　而另一边，雀羽早到了蛇妖面前，长剑抵在对方喉咙处，杀气已然有如实质。她手半分不抖，犹豫再三，却真的没有刺下去。

　　“为什么？！”
　　良久，红衣少女终于开口，她眼眶通红，一双红色瞳仁带着煞气，声音却一直在抖。

　　彤炜消失了。
　　就为了这个该死的结界的存在，那个努力想要活下去的小花妖不得不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说结界被破坏的瞬间，雀羽还在期望奇迹会发生的话，现在，见到落地的红宝石的那一刻，她整个头脑已经被愤怒所覆盖。

　　为什么呢？！要弄这么一个结界出现？！
　　如果不是这个该死的结界，如果不是这什么破聚灵阵，小花妖是不是就不会消失？！

　　从来没有关心过周围事情的小妖精头一次十分强烈得想要知道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她真后悔自己没有早点问出来。
　　毕竟，现在已经晚了……

　　“为什么要弄这个结界？！还有聚灵阵？！为什么要让那些妖精们出现在里面？！为什么要害死他们？！”
　　问题一个接一个，与其说是质问，倒不如说是在泄愤。

　　地面上，蛇妖狠狠啐了一口。
　　打从雀羽开口的同时，一直勒住他嘴巴的金属片便消失了。这时候结界被破，聚灵阵被毁，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他眼里的愤恨并不比雀羽少。

　　“我害死他们？！”
　　他声音压抑着，怒极反笑。
　　“明明是你们非要破坏聚灵阵，明明是你们把所有灵质力都放出来，明明是你们让他们全部消失的！”
　　“我辛苦这么多年，躲躲藏藏，掩人耳目，就是为了帮助妖精们，建立一个我们自己的世界。”

　　“你说我害死了那些妖精们。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这个结界，没有聚灵阵，那些妖精们从一开始就不能化形。”

　　“结界里有多少妖精你看到了，现实中呢，妖精才有多少？！就是因为人类的出现，破土动工，砍树造屋，破坏整个生态平衡，导致现在灵质力的匮乏。有多少有能力有运气，本该能够化形的妖精，却因为没有足够的灵质力最后只能消散？！”
　　“我将那些被人类拿走的灵质力收回来，让那些本可以化形的妖精们得以化形，有什么不对？！”
　　“我想让更多的同伴活下来，有什么不对？！”

　　雀羽愣了一下。
　　这个聚灵阵，若是没人干涉，一直发展下去，会是什么样呢？！
　　她听师傅说过，却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这时候想来，大约会将整个世界的灵都汇聚过来吧？！
　　到时候外界的灵质力匮乏，草木走兽，甚至人类都会衰竭而死，可结界会因此而不断扩大，所有的生灵便都能渐渐汇聚成形。
　　结界中的世界将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妖精的世界。

　　但是——
　　“把所有妖精们关在一个结界里，这么活着，有什么意义？！”

　　那一瞬间，雀羽想到的是彤炜一脸向往，说着“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的样子。
　　小花妖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只有原始，只有妖精，只有密林的世界，她想要的，是个有妖精有人类，有高楼大厦也有亭台楼榭，不同的生物不同的想法都能活下来，都能被接受的复杂却美好的世界。
　　说什么帮助妖精，她才不想被关在结界这个大笼子里！！！！

　　“谁说我要把妖精们关在结界里了？！”
　　一眼就看出雀羽的想法，蛇妖狠狠瞪着她，一双金黄竖瞳里仿佛带着诅咒，像是根本看不起雀羽这智商，他声音里都是讽刺：
　　“你以为，我让他们读书，帮他们筑巢，教他们如何生活，为得就是让他们一直待在结界里，当井底之蛙？！”

　　他从来不是个自大的妖精，更不觉得将所有妖精关在一处，便是在保护他们。他不会做自欺欺人的事情，也正因如此，才能成为这群妖精们的领袖。
　　他从一开始，打得就不是将所有妖精关在结界里的念头。

　　“聚灵阵刚被开启，还没有那么多的灵质力供给，所以吸收也有限。”
　　“只要再给我几个月，就几个月，聚灵阵稳定之后，就能将外界的本源灵质力吸收过来……到时候再把结界关闭，结界里聚灵的妖精们有了本源灵质力，也就不会消失了……”
　　话说到后面已经咬牙切齿，如果不是还被无限束缚着，雀羽毫不怀疑，这条蛇妖会一口吞了她。

　　但她这时候满脑子都是刚刚对方说的内容，竟也没觉得怕。

　　难怪……
　　她愣了愣，才明白过来。
　　难怪。

　　难怪她当初看到的结界周围的树木，虽然没了生机，却还没死——那是因为它们的本源灵质力还在，所以维持着一口气。
　　本源灵质力本就是生物活着的前提，只要它还在，生物便不会死亡，哪怕没了生机，它也能自动吸取周边的灵，慢慢将养回来。
　　所以当结界被破坏的时候，那些在结界中组成妖精的灵便被这灵质力吸引着，纷纷回到那些树木周围，妖精们，便消失了。

　　可若真如那蛇妖所说，等到聚灵阵稳定，外界树木的本源灵质力也被吸取，树木便会枯死。
　　枯死的树再如何也不可能汲取灵质力了，这样一来，哪怕这些妖精们出来，没有了外界本来的载体，组成他们的灵便也不会散开。
　　他们便能真的生活在这世间。

　　将外界的灵聚集到结界中，倚靠聚灵阵帮助妖精化形，再等他们修为稳固后，关闭结界，把数以千百计的妖精们放出来，让他们也一样生活在这个世界中。
　　蛇妖从一开始打得便是这个主意。
　　也正因如此，才会教结界里的小妖精们读书，生活，提前适应外界社会。

　　他从来不想毁坏什么，也不想圈禁什么。
　　他只是想要多些同伴，想要帮助那些本该能够化形，却因为灵质力匮乏而失败的同伴们生存下来。
　　哪怕要付出外界数以千万计的其他生命。

　　但就像是人类不觉得鸟兽寿命珍贵一般，有灵智的妖精，怎么会觉得那些被牺牲的树木花草，还有可能被影响的人类的寿命，比自己更珍贵呢？

　　剑尖一直抵在蛇妖脖颈上，锋利的灵早蓄势待发，在对方皮肤上划下一道血痕。却又一直没有更近一步。
　　雀羽站在那，几次想要动手，到底还是停下来。

　　可直到会馆来人将那蛇妖带走，雀羽还是没有收剑。

　　周围有不少妖精过来处理善后，明明都是熟悉的面孔，雀羽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这个画面陌生。她听到了不少妖精朝她打招呼的声音，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她没注意到那些妖精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没注意到馆长潘靖是什么时候走的。
　　只是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便只剩了无限一个。

　　“师傅，我该杀了他吗？”
　　良久，小鸟妖才开口，声音又低又轻，像是下一秒就会消散一般。
　　“你觉得呢？”无限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得温和。

　　“我不知道……”雀羽用了好长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在发抖，可她说不上来为什么。
　　“我很想杀了他，特别想……但是，我觉得不太对。”
　　杀了他，彤炜也不会回来了，杀了他，似乎……也并没有给小花妖报仇……那么，小花妖会消失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呢？

　　“师傅，我们，做错了吗？”

　　就像那蛇妖所说，这个地方是他特意选的，看重的就是远离人类城市，周围又有不少花草树木可以提供本源灵质力，如果操作得当，付出的大约不过是一些草木的生命，甚至不会有任何人类妖精受影响。
　　如果不毁掉结界，只是看这些草木枯死，便能换来彤炜，换来结界里的小妖精们活命，似乎，也挺好。

　　生平第一次，什么都不考虑的小妖精开始怀疑自己
　　但这次，无限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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