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友人

作者:Catelyn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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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友人


      歆念接过来读了,觉得行文通畅,情境兼融,读到那“水流花谢,轮回无情”两句,也生出几分共鸣来,着实不错。读完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也提起笔,想要附议几句。
      可笔尖还没落到纸上,手中的本子就被人抢走了。歆念抬头,见那光天化日下强抢豪夺的人,正是刘晓旭是也。
      “拿来啦!”歆念嘟着嘴喊,心说反正一会写完也会给你看的,至于就急得这么几分钟都等不了么。
      晓旭可真等不了了。先前见灵素一个人出去就想跟着追出去的,犹豫了半天还没结果呢,灵素人就回来了,坐下就开始挥毫泼墨奋笔疾书。于是晓旭又开始猜测她到底在写什么,心里像有只小猫爪子在挠。待到她终于写完,晓旭便觉得再也按耐不住,刚要冲过去抢来看,灵素就把本子扔给了歆念。晓旭觉得自己能忍到等歆念看完才抢,已经耐力超群了。再不抢来只怕要憋得七窍生烟,血溅三尺了。当下也不理歆念,翻开本子便读,连走回自己位置的时间都省下了。
      “至于么。”看着他这猴急样子,歆念又好气又好笑,也没再硬抢,轻轻嘟囔了一声,由他去了。
      两人这一场交锋全被灵素看在眼里,顿时觉得非常满足。
      不长的一首诗,晓旭却看了很久。他不像歆念那样前因后果俱都知晓,只是隐约觉得,这诗虽然借着葬花那人的口,说的却不仅仅是葬花那人的心思。一直都知道这丫头心里有个死结,那天灵素一反常态的失魂落魄样子,也猜到与那心结有关,可始终不知道那个心结到底是什么,为了什么。如今看了这诗,虽仍是不知道为了谁,但到底明白了是一份无果之情,有缘无分。可明白了之后却觉得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又别扭又窃喜,一时间竟分不出究竟是哪个占了上风。
      从来不知道,自己一个大男生原来也能如此纠结。
      于是也分不出心思来思量该怎么劝慰开导灵素,只觉胸中情愫翻涌,五味杂陈,必得先吐之而后快。
      大笔一挥,墨迹便跃然纸上——《一丝香魂入梦云》。
      “杜鹃啼血声里,娇容埋在了天边。子规声声,却也挽不回那香消玉殒,红消香断。
      记得宝玉说,这个妹妹我见过的。是啊,他们曾经见过的,只是一生的轮回使他们忘却了,或许,忘却才是爱的开始吧。
      爱本没有语言,一个眼神,传递风情万种;爱本没有距离,相离便会相思;爱本没有承诺,因为,爱本身就是一个不变的誓言:生生死死,相伴永远。
      在那个门前有一对石狮的贾府,黛玉和宝玉被月老连在一起,但也许他们就是那一对石狮吧,只能相隔一段距离,望着,望着,流飞了泪,思碎了心,眼见岁月磨去对方清晰的棱角,还是不能执手携□□渡余生。或许,有缘无分的爱,一定会错过吧!
      颦儿哭了,宝玉的心却在痛;宝玉挨打了,颦儿的泪在流。颦儿的泪便是水,宝玉的痴便是舟,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于是那爱便只能在浪花的拍打下,无奈地沉没。
      弦断了还可再续,缘尽了却是永远的尽了,人死了,也永远的死了。绛珠仙子用一生的泪还了神瑛侍者的水,可无论此生还是上一世,都忘了问一句,蒲苇韧如丝,磐石,是不是无转移?
      还是哭吧,一滴滴泪水沾湿了多少海棠;
      还是哭吧,一声声啜泣埋葬了多少芳香;
      还是哭吧,一丝丝思念勾起了多少悲伤;
      还是哭吧。还是伴着葬花吟把花葬了吧,连着那爱,一并葬了吧。
      最大的痛,不是生离死别,而是爱还在时,人已不在。
      最大的苦,不是病急疾深,而是相守不过一时,分离了,却是一生。
      泪伴秋雨恨秋风,海棠枝下影犹存。
      几点落红葬痴恨,一丝香魂入梦云。
      海棠喧闹在枝头,开乱了红线,不得厮守。繁华落尽染坟丘,倾城笑容埋尽,无限相思无限愁。秋风吹散了姻缘,惊醒了梦。皑皑白雪,冷了香魂。
      凤死凰出家,鸳走鸯不留。
      缘尽安可续,痴情绕心头。”
      一篇文章,也是一气呵成。
      写完自己又读一遍,才发现原来最终还是别扭占了上风,笔尖墨里浸满了对那不知名的竞争者的敌意,然后从那笔画清晰的字里行间,毫不掩饰地透出来,不留一丝余地。
      原来竟已在意至此了么。
      意识到这一点,晓旭突然有些慌乱。忙忙地撕了刚刚写好的两张纸,做贼似的悄悄跑到灵素桌前,扔下灵素的本子又匆匆跑走。整个过程中心思都费到了躲避灵素和歆念两个人的目光上,没注意后门玻璃上透出的老罗的脸。
      歆念看着他匆匆地写完又匆匆地撕掉时,目光便是一紧。斟酌半晌,最终却也没什么动作。心里想着,反正这人一遇到灵素的事智商都全部喂狗了,这样疯疯癫癫的,倒也算挺正常。
      后门的老罗看着他做贼似的老去匆匆,又是扔了什么东西给灵素,目光也是一紧。却也没什么动作,心说这俩人最近确实走得比较近,但若说有什么非分之事恐怕又有些武断了,还是再观察一下再说吧,莫要弄巧成拙,反而无事生非了。
      只有灵素,默默地做着题时,被晓旭匆忙扔回来的本子拍的一头雾水,懵懵懂懂地走上了高三的路程。
      要说高三的生活,实在乏善可陈。每天不停的考试考试考试,每天一睁眼,便觉得身上压着几十张卷子,索命一般。这样几周下来,便连晚上睡着了,梦里也还在做卷子,睁眼闭眼全都不得解脱。
      再几周过去,连平时闲聊的话题也变成了卷子。这次这科这个题真变态,那次哪门哪一道不好解,你三言我两语,说来说去总也绕不开。
      灵素和歆念虽然无奈,可也不能免俗。也难怪,一天到晚目遇耳闻的都是这卷子那习题,不说这个,难道要变个哑巴不成?可数理那些题,做的时候就为它们死了不少脑细胞了,实在不想闲聊时还搭上几个壮士,灵素歆念也就默契地只说说诗歌鉴赏和阅读题,也算单调生活里,唯一的调剂。
      这日又是月考,打开语文试卷,那诗歌鉴赏题下,清楚的印了三个字——《送友人》。
      灵素还未及表示什么,晓旭却呆了。
      说来,自那日撕文章的慌乱过后,晓旭就在有意无意地疏远灵素。素来不羁的少年,乍一动情时,首先感到的竟是一阵惶恐,于是条件反射一样的躲。上下课不在有事没事地老往灵素那边跑,放学时也不刻意等着要跟灵素歆念一起走。
      灵素她们倒不觉有异,只当他赶着学习。高三课程紧,原也不能像高一高二时一样厮混了。
      可一个多月过去,晓旭就有点瞧不起自己了。一个大男生,本该坦坦荡荡,正当青壮之年,有点旖旎心思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要的起便追要不起便放,这么遮遮掩掩、欲迎还拒的,倒像个扭捏拘束的大闺女。
      如今看了这诗,就又想起灵素的心结,心中的别扭又起,也就更瞧不起自己了。心说当年那个不知名的竞争者还能用这诗在灵素心里留个念想呢,你可倒好,啥都没做不说,还躲上了。
      可再一思量,却发现其实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对灵素到底是怎么一个感情。的确是有事没事就想往她身边蹭,可真要说喜欢,也好似并没有太深刻的由头。要不怎么这一个多月便能疏远开呢,晓旭笑笑,觉得这想法非常有道理。心里那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惶恐也好像突然消了,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这日午休时,也不再刻意躲着灵素了,收拾好书本走到教室门口时,回身叫了一声:“兰灵素,杜歆念,走不走?”
      “啊,走。”灵素好像刚从什么里回过神来,随口应了一声,收拾了一下课本,站了起来。
      不远处的歆念轻叹了一声,也随着站了起来。
      三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沉默着往校园外走去。
      走到半路,是晓旭先沉不住气打破僵局:“今天那语文卷上那诗歌鉴赏……”
      话没说完,就见歆念狠狠转过头瞪着他,后半句就被憋在了嗓子眼里。歆念才要开口岔开话题,就听灵素淡然接道:“竟然出了《送友人》那么常见的一首诗,真不知道那个出题的老师脑子里在想啥。倒是英语阅读,竟然挑了篇《Snow White》,蛮有新意。”
      歆念就把嘴张大又闭上,实在看不出来灵素这是真放下了还是故作淡定。
      晓旭心中一喜,也不继续纠缠,顺着灵素的语音说:“嗯,那篇真不错,文章后面那几个问题出得也好,恶皇后为什么要害白雪公主?白雪公主被恶皇后陷害了几次?白雪公主后来有没有跟谁生活在一起?这都能当范本了,格林童话里所有故事都可以问这几个问题,换换人名就行。”
      歆念闻言想了想,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便道:“童话永远这样千篇一律,皆大欢喜。开头佳人被害,中间披荆斩棘,末了没羞没臊地永远生活在一起,从小就觉得无聊。想来,谁又能保证那素昧平生王子与公主,历尽劫波在一起之后就能永远幸福呢。一辈子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地相处下来,当时那点共患难还不都被磨没了。相爱容易相守难啊。”
      “是啊,”灵素若有所思地接口,“这么一说,倒是那海的女儿最幸运了。虽然最终化作了泡沫死去,却是消逝在最美好的时刻,叫那见异思迁的王子,生生世世都留着一个不灭的念想。”
      她说的无心,一边的晓旭却越听越不是滋味,心说那《送友人》,不正是这样一个不灭的念想么?这丫头刚才说的轻巧,可听这话,这是打算一辈子都不放下了啊。刚才被压下去的别扭就又升起来,再开口语气就带上一股冰冷:“呵,再怎么念想,人都死了,想也白想。”
      说完还是不痛快,便撇下那俩人,赌气快步走了开去。
      余下灵素与歆念面面相觑。疑问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看见老罗从办公楼里出来,赶忙打了声招呼,也加快了脚步往校外走去。
      老罗就又一次若有所思地看着三人的背影走远。
      刚才的阵仗他看得真切,这三人原本说说笑笑地从教室那边走来,走到这边也不知灵素说了什么,惹得刘晓旭恼羞成怒,快步走开。闹到这么急赤白脸,定然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可高三的学生,又能有什么非闹不可的大事呢?不外乎一点少年情事罢了。
      先前不怎么确定的事现在有了定论,老罗觉得自己该提点一下了。盘算了一下,下午是各老师讲卷子的时间,找不到空闲,就想着,等到晚自习的时候再说吧。
      高三考试多,卷子便也判得快。上午考完,下午就讲解。这争分夺秒的一年里,效率才是硬道理。
      语文老师抱着一堆试卷走进教室,交给课代表分发下去。不一会灵素就拿到了卷子,展开发现自己的诗歌鉴赏题破天荒地得了满分,自嘲地一笑,心说这一场四年的单相思还算有点成果呢,可惜了这题不是出在高考卷上。
      这一会,卷子也发完了,方老师就挑了几个错的比较多的选择题讲解了一下。语文这东西,除了选择题外,什么诗歌鉴赏,阅读理解,都或多或少带了一点见仁见智的主观色彩,虽然也有设定好的几个点,可语言组织、词藻排列不同,那分数也能差上几百里。方老师习惯每次都挑几个人写的答案让全班学习,指望着他们听得多了,也能依样画葫芦写出来,古人说得好么,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
      这日便点了灵素起来读她的诗歌鉴赏答案。灵素看到满分的那瞬间就猜到逃不过这一劫了,此时硬着头皮站起来,轻声清了清嗓子,开始读。
      “这是一首情深意长的送别诗。首联点明了地点,诗人用横与绕二字,将那山水都勾勒出了一丝情意,更以青山白水二词,寓情于景,渲染出一股悲凉之意;颔联直抒胸臆,道出来此地的缘由,一腔离情借了“孤蓬”二字倾泻而出,对仗并不工整,却流出一股“天然去雕饰”的意味,衬得那离情也更真了……”
      灵素不徐不疾地念着,觉得许久之前那根在脑子里扎画的针,又开始孜孜不倦地大施拳脚,忙不迭地在自己脑子里辗转挪腾。直扎得自己头疼欲裂,连带着声音,都颤了起来。
      “颈联以浮云落日道明时间,而浮云不定,夕阳如血,这两词也是有几分自比之意,友人便如那浮云无根,自己则像这红日不舍,殷殷关切之情,自然流于笔下;尾联再写景,其中班字可解,是为离别之意。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于是诗人松开缰绳,挥手致意,而此时坐下的马匹也放佛感应到了离人之苦,萧萧长鸣,不忍卒去。”念到此处,只觉得自己又到了那日的合欢树下,那股子不甘浮起,淹到嗓子里就化成了一声哽咽。
      “全诗情景交融,人与自然浑然一体,气韵生动,有声有色,是千古离别诗的典范。”
      这一段鉴赏,好像念了一生一世那么长。好不容易念完最后一个字,灵素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掏空了一般,昏昏然几欲跌倒。
      晓旭看着她那随着颤抖的声音渐渐苍白的脸色,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声音一颤一颤地抽搐着,每跳一下都带得生疼。
      突然就很想抱抱她。抱很紧很紧,这辈子都不撒手。
      那一刻,桀骜不羁的少年终于承认,自己是喜欢灵素的。说不出缘由,可是却实实在在地,喜欢上了。
      下一刻,晓旭便开始盘算要怎么告诉她。少年人就是如此,隔着一层窗纸懵懂之时,怎样浑浑噩噩都能过,疏远或亲密都觉不出太大的差别。可一旦那层窗户纸被捅破,那点心思就开始抓心挠肺一般地催着,恨不得立马跳出来昭告天下,让那人瞧个清楚。
      可现在到底还是在课堂上,晓旭再荒唐也还知道些分寸,明白在这高中校园,这心思再正经实在也是见不得光的,就算要表也得是悄么声地背了人表去。暗自盘算了一下,下午也找不出什么正当理由叫那人单独相处,只能等晚自习结束,放学的时候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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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都觉得,求而不得其实比真正得到动人得多了……这是人的劣根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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