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脚下鸭乱飞

　　这两天，江暖鸭的心情异常的好，天天哼着小曲手舞足蹈，连干活都比平常有劲得多，见着谁都是满面笑容。
　　春香和常嬷嬷觉着她这是少女思春，有了心上人了，也不过问，问了也没用，姑娘家都有这段时候；汝鄢达能觉着她这是中了邪，吃错了药，前阵子上早朝偶遇了她，还非要硬拉着自己一起跳舞，吓得他已经告假几天不上朝了。
　　江暖鸭才不管这些有的没的，乐乐呵呵，坐在廊下吃米糕，大口大口的倍儿香。她抬头望着远处的天空，万里无云，一片青碧如水洗，今日的天气也同前几日一样，是极好的。
　　她吃完米糕，拍了拍嘴角的碎屑，起身打算去外头转悠转悠。今日常嬷嬷告假回家不授课，春香那小丫头也不知跑去了哪里，一大早到现在都没见着踪影，想是又好心帮人家干活去了。
　　她慢慢吞吞地走出了处所，望了望四周，好像今日就属她最闲，嗐，她还是去别处看看，这几日老听其他宫女说后花园池里的荷花开了，现在这时日还不算晚，应该还能赶上好时候。
　　江暖鸭猫着腰，偷偷摸摸，弯弯绕绕，避着人群一路绕到了后花园，她在池边找了块极大的假山石躲在后头，探着脑袋向池里看。可惜她个头不够高，探来探去还是没看着，她想了想，反正这里没别人，不如爬假山上去看，她提了提裙摆，一脚踏上石头凹槽处，一手攀着上头顺势向上爬。
　　“何人如此放肆？”
　　莫地一个人声，吓得她忙不迭地从假山上滑了下来，索性没爬高也没摔着。她心里头着实慌乱，连忙转过身，一看傻了，赶紧下跪认错求饶：“是小的无知，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诶哟哟，她怎么这么能作，在这宫里看什么荷花，爬什么假山，是存心想让自己早点阳尽么？
　　“起来吧。”汝鄢朙嘴角滑过一丝笑意，像是完全不在意，“规矩学得怎么样了？”
　　江暖鸭的心跳得像是在打鼓，头埋得低低的，躬着身答话：“回皇上，常嬷嬷说还行。”
　　“还行？”汝鄢朙抬起腕子，持着书卷轻打了一下她的脑袋，“常嬷嬷可同朕说你学得甚佳。”
　　江暖鸭被打得有些懵，舌头也跟着不利索：“回……回皇上，常……常嬷嬷抬举小的了。”
　　汝鄢朙看了看自己的手，要说这一下打得力道也不重，怎么这小丫头一下给打结巴了。他有些讪讪，转了话题：“你刚刚在这做什么？”
　　江暖鸭咽了咽唾沫，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自己作的孽就要承担：“回皇上，小的在看荷花。”
　　“哦？”汝鄢朙有些疑惑，用书本指了指她身后的假山，“那为何要爬到上头去？”
　　江暖鸭实话实说：“回……回皇上，小的……小的太矮了看……看不到。”
　　“哈哈哈哈哈……”江暖鸭回答实诚，惹得汝鄢朙没忍住，笑得很大声，“朕还当是什么事，你随朕来。”
　　江暖鸭当然不敢拒绝，应了一声，乖乖地跟在后头，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作为皇上的汝鄢朙朝着她这种身份的人笑得如此爽朗，和那日在紫宸殿完全不一样。
　　汝鄢朙一路带着她，嘱咐她不要跟丢，她连连点头，却不想汝鄢朙走得极快，总是要小跑着才能追上。
　　他们迎着日头，走了好些路，来到了一处小筑。小筑四周环树，幽静雅致，像是鲜少有人来。穿过树间小道，进入屋里，汝鄢朙不等江暖鸭歇力，叫唤她上了二楼。
　　江暖鸭上到二楼，轻轻地喘着气不敢太大声，额头都铺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汝鄢朙将手里的书置于矮几上：“累了？”
　　江暖鸭摇头：“回皇上，小的不累。”她哪敢说累啊。
　　汝鄢达能朝她笑笑，径自走到一扇门前：“过来。”
　　“是。”江暖鸭满肚子的疑惑，却又不好多问，只好硬着头皮，怯生生地走到汝鄢朙身边。
　　“哗——”
　　汝鄢朙一把拉开了那扇门，外面明媚的阳光一下照了进来，充斥了满堂，拢着他们周围，把他们也都照亮了。
　　他拉着江暖鸭站到门外栏杆处：“你看。”
　　江暖鸭怔了怔，跟随着汝鄢朙的视线看去。这一刻，她忘却了所有的恐慌，忘却了所有的忌惮，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眼前如诗如画的景色勾了过去。
　　一大片荷塘尽显在她的眼前。满塘的荷叶翠绿，一片挨着一片，支着翡翠般的碧杆托着一朵朵开得正盛的荷花。花瓣颜色由深到浅，银红一片，乘着夏日的阳光在这场青翠中格外耀眼。缥色的池塘里偶有锦鲤嬉闹，溅起了的水花落在了花叶上，像极了一颗颗晶莹的琼珠，浑金无暇。飞转着的蜻蜓许是耐不住寂寞，停了赤金轻巧的翅膀，立在上头叨扰，琼珠不受，又顺着经络缓缓滑下，落回水里悄然不见，只留下几波涟漪，在这塘里荡漾开了。
　　江暖鸭看得痴醉，像是置身画中，美妙得好不真实。
　　汝鄢朙也不作声，就这样静静地悄悄地作陪。
　　不知过了多时，江暖鸭觉得小腿一阵酸麻，她看得忘了时辰，愣是把自己给站麻了。她动了动身子，跺了跺脚，才发现汝鄢朙已不在旁，不知是何时去了矮几边重拾了书卷。
　　“看好了？”汝鄢朙目视着书卷未抬头，语气像是在说自己一直在等她。
　　江暖鸭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走到汝鄢朙跟前：“回皇上，看好了。”亲娘嘞，她可真没想到自己心大到这个程度，居然胆子大到让当今皇上等她。
　　汝鄢朙仍是没抬眼，伸手拍了拍一边的蒲团：“坐下。”
　　江暖鸭满腹疑惑，分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随口一说，她可是一个规矩还没学全的宫女，怎么敢随随便便的在皇上面前坐下，这要是被人看到了，她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汝鄢朙像是感觉到了她的担忧，淡淡的补了一句：“这里没有别人。”
　　江暖鸭微微颔首，乖巧地坐在蒲团上，与汝鄢朙隔着一些距离，却也足够接近，近到可以闻到他衣物上的和罗香。
　　汝鄢朙翻着张页，皱了皱眉：“这下得要你等我了。”
　　江暖鸭会了意，连忙答应：“回皇上，小的愿意。”这可是她将功赎过的大好机会，刚刚她让人家等了，这回就算让她等上十个时辰，不不不，等上好几天她也愿意！！！
　　“嗯。”汝鄢朙舒展了眉头，轻轻笑了下，又沉浸了书里。
　　整个小筑又恢复了安静，只有外头的蝉儿占着柳梢唱个不停，像是要把这盛暑都给唱进它独一无二的歌里。
　　江暖鸭拘谨的坐累了，索性把手臂搁在矮几上，托着下巴撒癔症。她本来就是贪个无趣才去的后花园看荷花，结果还没看成却被汝鄢朙逮了个正着，可他非但没有怪罪自己，还把她拉来了这儿让她独享了这一份景，不不不，或许也不是独享，可能先前也有别人来过……
　　她想着想着，飘忽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汝鄢朙的身上，她还是头一次离得这么近看他，初见时他高坐在龙椅上，正经严肃，令人敬畏，俨然一副九五之尊的模样，而眼下，他身着苍青长衫，神色舒朗，满脸随和，竟同自己比肩坐着，看起了闲书。
　　江暖鸭见他沉浸得深，一心都在书里，便大着胆子细细的看，他的眉目如画，干净清澈，不掺一丝陈杂，面庞精致端正，温润如玉，俊美无俦，就连皮肤也尤为白皙，不似男子，倒像是久居深闺的姑娘，手如柔荑，肤若凝脂。
　　她下巴撑累了，索性趴着继续看，不躲闪，直勾勾的，今儿个她一定是行了大运，才好让她瞧见这两处绝色，景儿算一处，这人儿也当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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