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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崩(3)
从燕月堂出来后,晓瑾真是不想活了。或者说,心愿落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把自己关在房里,一边想着用何种方法死才能把心里的委屈宣泄出来。一边又无比惧怕,比起死亡,她更惧怕的是如果姑姑知道这件事,会把她赶出禁庭。
她已经习惯了皇宫的锦衣玉食,早也爱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
如果要她离开禁庭,再过原来的日子,她宁可去死。
正嘤嘤哭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候,锦儿悄悄走了进来,“公主与其在这儿哭得寻死觅活,不如赶快想个法子。不然等到皇后来兴师问罪,可就什么都晚了。”
晓瑾越发眼泪潸潸,“我有什么法子想,姑姑肯定不得原谅我,大不了就是被撵走。”
锦儿把手一摊,故做惊讶地说道:“难道公主就不想想办法,世人要是知道公主是被皇后厌弃而被赶出宫,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晓瑾被说得眼泪汪汪,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如今又有什么好办法。
锦儿见她六神无主,便附耳低声,道:“公主莫慌,贵妃娘娘让奴与公主说几句话——”
仙珠来时,就发现晓瑾住的院落时悄静静的。这种静,像人站在枯井,特别而又窒息。
霁月也觉察到,赶紧快走两步。掀开层层轻纱帷幔,看到一双腿正凌空,身体摇摇晃晃。
“不好,护国公主悬梁了。”
霁月大叫,接着一群人冲上去把晓瑾从梁上解下来。井里的悄静被打破了,众人七手八脚,掐的掐人中,喊的喊御医。
霁月搀扶着仙珠,护着她退到一边。
仙珠眉头深锁,说心里不痛是假的,但更多是哀其愚蠢,专做那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单致飞来得很快,查视一番,煎了浓浓汤药。让奴子捏着晓瑾的鼻子灌了下去。
“单御医,护国公主怎么样?”
“不妨事,不妨事。幸得娘娘来得及时,公主脖子上只有点外伤,并无大碍。不过……”
仙珠见单致飞欲言又止,眼睛飞动,似有难言之隐,便道:“还有什么?快直言。”
“是。”单致飞道:“臣刚刚查视公主的时候,发现公主昏昏沉沉,精神溃散,应是服用麻沸散所至。”
“麻沸散”三个字如醍醐灌顶,仙珠不由就想到昊麟。
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解释,既然她的麻沸散来自昊麟,晓瑾的麻沸散定也来自昊麟,也做实了晓瑾与昊麟狼狈为奸,互为同伙的事。
“公主应该是怕悬梁痛苦,所以先吃了麻沸散,然后悬梁。要是再晚一点,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床榻上的晓瑾□□着叫了声“好苦”,慢慢睁开眼睛。听到声音,霁月扶着仙珠走到床边,仙珠冷看着她,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你就是吃得苦药太少了!”
晓瑾看到仙珠,怯弱地哭了起来。
“你还有脸哭,做错事的人难道不是你自己?与梁王沆瀣一气,坑了弥乐,害了咏阳的人不是你吗?你知道不知道,因为你的无知,我们与夷狄差点兵戎相见!晓瑾啊晓瑾,弥乐是你的亲弟弟!他的将来全被你毁了。”
晓瑾也豁出去,捂着脸哭道:“我毁了弥乐,害了咏阳,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什么?”
“因为你要保全自己的女儿,把我嫁去夷狄和亲,所以才封我为个什么劳什子护国公主。护国、护国,不就是这个意思?”
仙珠脸色都变了,恨不得冲上去打她两个耳光,气道:“你心里有歪念,所以看人是鬼,看鬼也是鬼。我与皇上从来没有想过让你去和亲。封你为公主,是想抬你的身价,让你得配良人!而你,你——因为心里对皇上不该有的念头让人钻了空子,枉费了我的一片苦心。”
“现在,你说什么都可以,反正都是我不对。可我不相信你的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总是疼咏阳更疼于我的。”
仙珠呵呵冷笑,然后啐道:“废话!我与咏阳是天生的母女情份,我疼她多于你,是天经地义!但这不代表我不疼你,就会把你嫁去夷狄和亲!”
晓瑾只捂着脸哭,一副可怜又软弱的样子,看得人好不落忍。
仙珠越看越是来气,“你是真的不想活了么?”
晓瑾讪讪低着头,她哪里是不想活,她是怕活得不好罢了。
“你喜欢皇上,对吧?喜欢从也不是错。只要你能证明,你像我一样爱着皇上,甚至能做得更多,我自然成全你。”
晓瑾听这话里暗又玄机,顿时哭声也减轻了。
仙珠冷笑一声,“要我成全简单,先是吃虹吸虫,忍受病痛两年,然后挨二十大板,在床上躺半年,然后幽禁三年,足不出户,与世隔绝。你只要把这条路走一遭,不后悔,不退缩,我们再说以后!单致飞——”
单致飞忙忙上前,“臣在。”
“去,把虹吸虫拿来。”
单致飞眼睛一圆,虹吸虫是苗疆的蛊虫。现在这当口,他到哪里去找活的虹吸虫,御药房倒有几只死的入药的药引子。
霁月飞也似的去到御花园,不拘抓了几只虫来装在一个白瓷瓶儿,交给单致飞。
单致飞揭开瓶盖,七八只鲜红色的线虫便从瓶口爬了出来,小虫儿扭着身体,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仙珠对晓瑾道,“吃了它们吧。”
晓瑾只看一眼,就觉得浑身发痒,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在身上爬行,尖叫道:“我不吃,不吃!”
“不吃也没关系,就先挨受板子。”
几个宫奴马上上前,拿的拿长凳,拿的拿布条和板子。也不管晓瑾如何哭闹,拽起来就绑在椅子上。
晓瑾尖叫连连,心里的恐惧层层递进。
她只是虚荣,只是想过好日子,希望有人宠,有人爱,往后半生有无尽的荣华富贵。
但要她吃恶心的虫子,挨打吃板子,再被幽闭,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姑姑,姑姑,我错了,我错了——”
仙珠纹丝不动,胸膛里盈满冷气,说出来呢话也是冷丝丝的。
“现在知道错,可也晚了!你喜欢皇上,想做妃子,我不怪你。但你怎么能为了自己的私欲与人勾结去害弥乐,陷害咏阳?即使咏阳不是我女儿,这件事你也错了,还错得离谱。”
“姑姑,我是一时鬼迷心窍,鬼迷心窍啊!都是梁王骗我,我中了他的诡计。”
“要不是你心有歪念,又怎么会被人利用?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的板子你逃不掉,你也须得吃吃板子,长长记性。下次再有,就不是吃板子那么容易的了!”
仙珠说完,拂袖而去。
身后响起噼里啪啦的拍子与哀嚎。
————————————
随着仙珠临产日期的到来,凤鸣宫的气氛有条不紊中又隐隐含着紧张。
接生嬷嬷早早选定,乳母更是三甄四选,不仅要选那身体强壮,奶水充足,更要心正意端,不起邪思坏心的人。
虽然御医院摸脉号诊,十之八九是小皇子。但细心的霁月还是让御衣司把小皇子、小公主的衣物都备下来。她说,这是以防万一,又是迷惑外人。
仙珠杀伐决断,板打了晓瑾,罚她半年闭门思过,极好震慑宫闱。众人看在眼里,也都知道,娘娘赏罚分明,就是错在自己人身上,该打该骂,一点都不手软。
朝臣看到,皇后关键时刻能做那样的决定,送女和亲,避免了与夷狄的裂痕,促进两国结盟,这样深明大义的皇后就是母仪天下的典范。
至此,朝中对皇后的反对,声势渐歇。
七月十五,中元之夜。
民间遍烧纸钱,祭奠祖先,入夜的京师笼在一片青烟与肃穆之中。
今夜的凤鸣宫却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一个小奴子,捧着热水摔倒了,铜盆掉在地上,被人赶紧拖走。
仙珠在产房撕心裂肺,弘毅在外坐立不安,咏阳也急得跺脚,拧着单望的胳膊,“皇阿娘,怎么还没生?”
单望揉着胳膊,“我……哪里晓得,我又没生过孩子。”
“你不是跟着你父亲学医吗?”
单望气结,“我是学医,不是学接生孩子。接生孩子是接生嬷嬷的事。”
单望话音刚落,产房里就传来清脆的啼哭。
咏阳大喜,“皇阿娘生了!”
不一会儿,乳娘抱着一个婴儿出来,高声叫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生了一个小皇子!”
咏阳发出一声欢呼,弘毅心里绷着的弦一放松,混身都没力了。脚不由自主虚软得踉跄,忙被严怀恩搀扶住。
襁褓中的婴儿娇嫩得很,薄薄的皮肤上还趴着一层细白色的小绒毛,他懒洋洋瞅了众人一眼,长长打了个哈欠,就闭上眼睛。
奶娘解开襁褓,特意把小皇子的裆部露出来给皇上过目。正在这时,小家伙痛快地一大包尿,洒得弘毅的龙袍上满是。
弘毅欣喜若狂,笑着说道:“这孩子生在中元节,可见将来是个鬼见愁。孤今日真是高兴,赏!”
顿时谢恩之声此起彼伏。
儿子无恙,弘毅便要去看仙珠。
“皇上,产房腥秽,会冲撞了圣上!”
他哪还管那么多,这又不是第一次,生咏阳那么难,也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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