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灵

　　一辆黑色捷豹毫无章法的横冲直撞在大马路上，所过之处刹车声刺耳，引得周围司机此起彼伏的骂战，一连串的警报声响彻天际，奈何交警有心想追这肆无忌惮飙车的祸害，却没这个技术，警车没跑几步就被黑色捷豹撞乱的私家车流给堵住了。

　　捷豹上，丁建平寒着脸，一脚一脚将油门踩到底，他脸上没太多多余的表情，眉梢却在微不可见的跳动，像是极力克制着某种情感。脑海中一遍遍闪过他离开后秦海通过耳麦对他说的话。

　　——“箭在弦上，冥流计划既是云中居自保的退路，也是封疆拓土的武器，有人设了这么一个环环相扣的局，一步步消磨掉龙城对我们的信任，挑拨离间让我们烂在内部，那个人知道冥流计划是我们和龙城建立信任互相牵制的基石，如果是酆都城那边的人，以帝君铁血的心性，有幽煌反叛之事在前，若知我族私养阴兵，不管我们有没有反心，他一定会大军压境斩草除根，绝对不会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让我们自相残杀。”

　　——秦海目光更深，嘴角却露出了一抹苦意，这让他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有些诡异的脱节，“建平，龙城以为我们叛了他，你说这是不是有些像三千年前我们叛了幽煌？只不过，这次是被设计的。”

　　——丁建平倒抽一口凉气，听着耳麦那头的声音，握紧方向盘，心底发寒。

　　——秦海冷笑道：“真是报应啊。可是没什么好后悔的，虽共同依附幽冥界的黑莽，但我们并非天汐域，到底都不是博爱的人，每个人的心就这么点大，只能装得下自己的族人，在利益面前，总是要有取舍，神界舍了幽煌，作为一个被孤立的弃族却妄想凭一己之力挽狂澜，幽煌战败是注定的结局，风向已经驶离他们，即使我们最后不临阵倒戈，幽煌也是必败，我们所做的只不过是把他们踩得更深而已。说到底所有人的虚伪都摆在台面上，即使是天汐域，我也不信他们就真这么圣洁。”

　　——“如果周国是龙威手下杀的，他不会贸然把警察引过去，我们为了稳妥起见，一直想把龙城撇在外面，可警察如果没有过去，我们就不会派人去龙城截他们封口，这根窝里斗的导火索也就燃不起来，周国不是龙城手下杀的，而是一直隐于暗中的人嫁祸的，这件事就能够解释了，可是顾文州和那个乡村老师的死怎么回事？为什么死法何其相像？”

　　——“联系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三世镜一开始是青阳的航远寻到的，我族只不过顺藤摸瓜捡到了个便宜，因三世镜本为我族看守之物，轻而易举能被我族所用。于是我们开始寻轮回盘，而轮回盘亦是从青阳带出来的，酆都城的第一炮由此一定开向青阳。南希落自称来自幽煌，也在寻幽冥之器，在雅丹因我大意折了三世镜和轮回盘给她，于是不得不提前推出冥流计划，挡了酆都城第二炮……”秦筱已经走了，冷清的办公室里，秦海孤零零坐在那，条件反射似的一下下拔着笔盖，心里飞快计较事情的前因后果，总觉得似乎有一个隐在暗处的势力在操纵整盘棋的走向，记得流月城少城主在雅丹表明为了那个丫头可以不惜与整个幽冥为敌，流月城在这场暗潮涌动中扮演着的是幽煌同盟的角色吗？

　　——秦海眉头跳动了下，声音有些涩然：“建平，楚轩逸是不是特别像一个人？总觉得，那日天汐域钟皇祭的时候，看到过他。”

　　但到底三千年过去，记不清了。

　　风透过车窗，在耳边呼啸，丁建平努力稳住情绪，将秦海的分析暂时从脑子里丢开，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再一次拨了罗东的电话——依旧是忙音。他双眼憋得通红愤怒的一掌砸在方向盘上。随后车载电话转给了秦海。“秦总，还是联系不上，冬子大概率已经进龙城了。”

　　“……”电话里沉默了一瞬，连空气都要冻毙，随后响起了秦海没有波澜的声音，“释出黄金瞳吧，这件事无法善了了，我立刻派人增援你，只希望龙威再长点脑子，动静别弄出太大传到幽冥。”

　　“要转移吗？”

　　“筱筱留下，其余人撤走，在此之前把所有遗留的尾巴断掉，不要影响筱筱。呵……隐忍了这么多年功亏一篑的感觉，真是不好。”

　　…………………………

　　龙城的主体部分是废弃的工厂，但内部结构复杂更有许多窝点深埋在地下。易守难攻。工厂外荒草灌木掩映，程然一行三人矮身顺着一条荒径摸到了一个小山丘上，拨开灌木能看到龙城的全貌。

　　一路上邢浩都显得十分拘谨，倒不是因为程然南希落如胶似漆，两人手挽着手狂给电灯泡撒狗粮，而是但凡见到程然，日积月累像个千年老妖怪盘踞他心中嫌弃名单榜首的效用就开始作祟，令他如鲠在喉，尴尬的坐立难安，连开口说话都困难，只好不停的记考察笔记。这次如果不是因为秦筱牵线搭桥，这案子他再破不了，都拉不下脸去找他。

　　但同时他也觉得挺奇妙的，几个月前在片场他还处在一看到他就忍不住冷嘲热讽的阶段，现在竟然一起出任务了，有些像大学时代了，可是少了航远，少了很多兄弟，甚至程然身边的女人都换了。他心头平白腾起了一丝苍凉感。

　　“程然，你想解释一下吗？”

　　“不想。”程然回答的干脆利落，邢浩也就闭上了嘴，是啊，当年在烈士陵园的祭奠仪式上，他被殉难弟兄家属逼成那样，也没想过解释。

　　龙城死气沉沉的，好像寂静过了头。

　　程然张望着盘踞在那沉睡的狮子，根据那半年混龙城的经历，心底盘算一条最可能潜进去的路。
　　南希落等的不耐烦了，四处扎人的灌木，时不时乱飞的虫让她有点不舒服，“程然，要不然你许个愿，我隐身替你们跑一趟。你们俩就舒舒服服晒个太阳，我保准把凶手带出来。”
　　邢浩没听懂，现在小两口打情骂俏的方式是这种套路吗？

　　程然一直绷紧的心弦被南希落逗松了，哭笑不得，“落落，最后一个愿望了，我还不得许个跟我有些关系的，比如让你永远陪着我，不许离开我，再不济也是从女朋友变成老婆……”

　　南希落也笑了，但隐于眼底深处平静如镜的潭水有了些许波动。她张口欲言，西北方的天空却忽然有一团团类似蘑菇状的云升腾，而下一刻火红色的光冲天而起，一声爆炸的巨响刺穿耳膜，程然面色变了，和邢浩飞快交换眼神，邢浩拔出腰间配枪，程然搂过南希落的肩，三人向爆炸声响起处潜行。

　　空气里是硫磺硝烟的味道，掺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爆炸声过，枪声密集如雨落琵琶，三人找好掩体从高处看去，工厂空地上满目疮痍，无数支离破碎的尸体倒在血泊中，子弹在空中乱弹乱飞，一群人交战在了一起。

　　“怎么回事？”邢浩握紧了手枪。

　　说话间，躲在钢管里的人罪恶的枪口对准了叠在一起的油桶，油桶被洞穿，火星立刻燎原，将无数人吞没在火焰里。

　　交战的双方像是杀红了眼，可在火焰遮天蔽地的乌黑烟雾中，却亮起了一双又一双刺破黑暗的黄金瞳。

　　邢浩吞咽了一口口水，他觉得自己自见识过监控视频里的无脸男彻底被颠覆了三观后，应该是已经无坚不摧了，但在亲眼见到这么多双诡异的眼睛亮起后，依旧被惊得里焦外灼，这对从不信鬼神的人太不友好了。

　　程然却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认识了南希落后，勇气更是直线递增。南希落在程然耳边道了句：

　　“奇怪，黄金瞳是云中居血脉的象征，但他们怎么自相残杀起来了？”

　　点亮黄金瞳的人像一头头被唤起野性的凶猛怪物，残暴的杀戮，有的刚用机关枪扫射了一片弹幕，就被一柄刀从后背劈为两半，有的即使已经身首分离，脸上的表情依旧狰狞的不肯退散，身子依旧凭着惯性往前冲用一把斧子将敌人腰斩。

　　蓬蓬血雾绽放在虚空，黑色的血如雨磅礴。

　　一辆黑色捷豹呼啸着撞开了龙城的铁门，丁建平终是把秦海叫来增援的兄弟留在了龙城外面，这种因窝里反无辜的牺牲实在是太没有必要了！

　　他双眼燃着金色的火，发狠似的将油门踩到底，一个接着一个的人撞在了挡风玻璃上，撞成了血肉模糊。他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持枪伸出窗外，砰地一声将一人背心洞穿。“撤，罗东，快带弟兄们撤！”扯着嗓子的喊声很快被混乱的场面肆虐的风撕扯的四分五裂。

　　邢浩手脚冰凉，这种血腥场面已经超过他的认知了。一个一分钟前还正常的人突然露出獠牙一样的嘴脸，直瞧的他头皮发麻。和变态杀人狂搏击，军队执行任务他首当其冲毫不含糊，可眼前是一群群杀戮成性的怪物！

　　头上忽然一片冰凉，有粘稠的液体顺着他的脸滑下，带着一些腥味，他麻了半边身子，颤抖着手枪口朝上按下机括，砰的一声，尖锐的枪声穿云破雾。

　　程然南希落猛地回头，没有温度的蓝色火焰覆盖住那个‘怪物’，被火焰烧灼过的肌肤结成了一片片像是鳞甲一样的银白色物质，它捂着被子弹嵌入的下颔骨痛苦的嗷嗷叫，但很快痛苦的声音变成了低沉的怒吼，他张开双臂，锐爪朝邢浩狠狠撕去。

　　程然脑袋嗡嗡作响，思绪像是一瞬间又被扯回了那个悲哀的雪夜，航远手持噬魂将一个个被火焰异化成怪物的兄弟斩于刀下。

　　南希落食指上的异兽戒指吞吐出红信，幻化出的血鞭卷上了那个怪物的头，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骨头断裂声。她心底冷笑，送长命灯给她的到底还是来了。

　　与此同时，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上无一例外燃起了蓝色的火焰，被灼烧过的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龙威一柄刀正与罗东手上的钢爪交击在一起，他斜眼见到陡生的异象，心中猛一大跳，袒露的右臂上一串暗青色的龙纹一闪而逝，紧接着一小簇蓝色的火焰从他的右臂□□上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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