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恋爱脑大佬

　　十月初九，晨有微露。
　　院前院后栽的树已有微黄，一早一晚也带上了凉意。
　　陆家女嫁做黎家妇半年，所酿的第一坛酒计划今日开了封。
　　敲去黄泥，解了麻绳，最上面是一层牛皮纸，纸下一层棕叶，叶下一层荷叶，全部揭开，酒香冲面而来。
　　陆夏猝不及防之下一阵熏然，晃了晃神，随后面露喜色。
　　她多年淫浸酿造之道，这酒酿得如何，一开坛，便已明了。
　　擦去坛口残留的黄泥，十六进制能装三十斤酒的大酒坛连酒带坛子被陆夏轻松抬起。酒坛夹于腋下，陆夏单手倾倒梅子酒，另一手还有余力去调整过滤用的纱布。
　　完熟梅酒，酒液带上浅橙黄，若不是扑鼻的酒香，大抵会认为陆夏在倾倒橙汁，就这颜色来看，二者还是挺像的。
　　倒出三分之一，陆夏将酒坛重新封口，放回架子上，带着简单过滤了一遍的梅酒离开地窖。
　　今儿正好是陆春的休沐日，这也正是为何陆夏将今日定作梅酒开坛日，总共那么几苗人，除却陆大力，其余人等皆不好酒。
　　陆夏这酒酿上两个月也便成了，那时的梅酒，口感最为清甜，度数也低，若不是还有后劲，入口与果汁无异。此时酿了四个来月，风味更佳。根据经验，此时的梅子酒度数在七度到九度之间，酿上一年，度数能达到十二三度，酿上两年，只要醋酸菌不发酵，这酒不坏，度数能达到十五度至十八度。三年以上的梅子酒，陆夏没酿过，倒是可以试一试。
　　黎晞正在书房读书，陆夏抱着一木桶梅酒从地窖上来，盖上窖井盖，这一系列声响并未惊动他。
　　黎晘上山打猎去了，就算打不到大家伙，套上几只兔子也是好的。陆夏前不久熏制了两只兔子，家里一只，送去娘家一只，李氏吃着吃着就掉了眼泪。青州盛行熏鸡、熏兔，李氏年幼时也是经常吃的，到了益州，再没吃过了。没成想，再次吃到独特而熟悉的风味，是她自家丫头整治出了熏兔子。
　　黎晘想着这事，便挑了这天上山。猎回来兔子时间上也来不及让陆夏在下午之前熏制出来，想着家中长辈而已，带生兔子去陆家，李氏照样开心。
　　陆夏一路行至厨房，小桌上放置一台倒锥形简易过滤装置。陆夏托人自制的，没什么高深的原理，过滤器内置六层，每一层都是上面纱网下面纱布呈锥状的构造，这些简易滤芯都能拆卸清洗，很是方便。陆夏实验过多次，能用。
　　将梅酒倒入过滤罐，进行二次过滤。罐底出水口处放上一个一斤装的小酒坛，就等着清透无杂质的酒液流出。
　　一点一点添加，倒酒的手稳稳当当，直到底部滴答进小酒坛中的酒液果真如同她预计般呈浅橙色透着琥珀光，陆夏加快速度。
　　手上估摸着装有十斤分量梅酒的木桶倒了个精光，过滤速度不快，陆夏可以做她自己的事，只要记得更换接酒的小酒坛就行。
　　洗干净木桶，放在园内晒。
　　陆夏家的院子已经大变样了，空闲的地方搭了很多架子，架子从上到下摆了七八个浅口筐，晒着芙蓉花与菊花，这些都是黎晘弄来给陆夏酿酒的。
　　手指拂过粉色的芙蓉花，陆夏勾了勾唇角。
　　时代背景之下，又是赶鸭子上架般的盲婚哑嫁，尤其是女方名声不好的情况下，她大概是不能再找到比黎晘更好的人了。黎晘对家人是真的好，把她当成家人，所以对她也是好得没话说。
　　比之陆大力，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有时候想想，黎晘大约是把她当成女儿在养？
　　当然了，这种猜测陆夏也不好直接去问黎晘，那显得自己多缺心眼？
　　疑似老父亲黎晘回来了，两手空空，表情凝重。
　　彼时陆夏正在厨房忙活，简单炒上几道小菜，新酒酿成，心里头美滋滋。
　　黎晘沉默地喂了鸡，又往猪槽子里添了点水，去书房看了眼认真读书的黎晞，也没惊动他，沉着脸就去了厨房。
　　陆夏在灶台上忙碌，黎晘就一如往常般接过了烧火的活，一言不发，甚至都没有去关注小桌上正在过滤的梅酒。
　　这种反常，在黎晘踏进家门的那一刻起就被陆夏捕捉到。往常黎晘回家，总会第一时间打招呼，顺嘴问一问饭食准备了什么，今日到家，沉默不言不说，脸色也不好看，应是有事发生。
　　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炒菜差不多都得了，陆夏手头还剩一个汤。
　　将泡发的木耳、香菇、笋干、鸡胸肉、豆腐全部切丝，打上两个鸡蛋，撒上胡椒粉，再配以她特制的梅子醋，就是一道风味绝佳的酸辣汤。这汤制作起来简单，没什么技术含量，酸辣开胃，饭后再喝上一碗，还能去腻助消化，再好不过。
　　汤得了，叫黎晘停火，陆夏盛汤刷锅，一气而成。
　　黎晘把灶台上那些菜一盘盘端出去，鲜酸香辣的味道也无法调动起他的食欲。
　　非常不对劲，陆夏扫了眼黎晘，见他还是没开口的想法，不得已，只能她先开口了。
　　“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黎晘放汤碗的手一顿，嗓子有些发干，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顾左右而言他：“你这汤是纯利州做法，怎么？咱家利州也有亲戚？”
　　陆夏冷哼一声，在过滤器下换了个小酒坛，装满梅酒的坛子被她用软木塞塞住，忙完后，斜睨了黎晘一眼。
　　“你要是有事最好早说，等到你再藏不住，被迫与我说时，我不确定到了那时会是什么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反应是需要时间来反应的，事出突然，谁知道人的下意识反应是什么。陆夏从来不是什么好性儿的人，黎晘与她一起生活半年，性格这个东西，时间久了都是藏不住的。况且，黎晘是她的家人，她当着家人面，也不怎么掩饰自己的性格。
　　不是什么好性儿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反应。
　　陆夏这么说，相当于明晃晃威胁黎晘。
　　黎晘吃这个威胁，因为重视陆夏，所以不忍陆夏恼火。
　　眼见着遮掩不过去，黎晘也不着急去书房叫黎晞出来吃饭，有些话，黎晘也不想黎晞听见。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我打算把你和小晞托付给爹娘照顾，须得出一趟远门，归期……归期不定！”
　　哟，这是做了决定，下通知来了。
　　“叛军打到益州来了？”
　　眼下好几路叛军，陆夏也不知道谁是谁，能让黎晘撇下她跟弟弟，情况该是十分紧急才对。所以，陆夏猜测，是不是益州不安全了。
　　黎晘摇了摇头，说不是。
　　“你犯了事，苦主找上门了？”
　　黎晘蹙眉拧起，一时不知该说不该说，也不知该如何说。
　　陆夏观察他奇奇怪怪的表情，挑高了一侧眉毛。
　　“接近了？我猜的哪方面接近了？是你犯了事，还是有人找上门了？你怕连累我和小晞，打算独自去应付？”
　　黎晘闭口不言，显然不想说话。
　　不想说话就不说，就算他不想说话，陆夏也不会简单就放过他。细细观察黎晘的表情，眼睛一扫，总觉得有个地方违和，上下多扫视了几遍，陆夏终于知道，黎晘回来之后，她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了。
　　“把我跟小晞托付给我爹娘，却没要求全家都躲起来，说明这事还不算危急，最起码来找你的人暂时对我们没有什么恶意。不过，这事对你来说应该挺棘手，第一反应就是把我们摘出去。怎么，这事你可能应付不了？”
　　黎晘偏过脸，不让陆夏看他的表情，不合作的意图十分明显。
　　然而，晚了。
　　陆夏无法与人正常沟通，她察言观色本领一流，只要是她想知道的事情，多看两眼也就明白得差不多了。
　　没有人能在她面前撒谎，语言对她来说不是必须的，所以可以漠视语言。谎言也是语言的一种，陆夏失了语言，潜意识里就有了甄别谎言的能力。不说话也一样，她自然有她的途径获得真相。
　　“你脖子上挂着的小葫芦呢？收起来了？还是给了什么人？”
　　黎晘摸了摸他空荡荡的脖子，握了握拳头，背过身去。
　　陆夏看得分明，黎晘收回手时指尖蹭了蹭腰腹处。这个动作人经常会做，十分在意一个东西时，会自觉不自觉去确定那东西是否还在原处。比如，经常摸口袋，以此来确定，口袋里装着的钱、手机、钥匙、戒指、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还在不在。
　　“看来是收起来了，心虚？还是逃避？你要把小葫芦收起来？小葫芦是我过世的婆婆的，你说黎家人不识货这葫芦才能到你手里，那么我婆婆必然出身不错，你现在把唯一跟我婆婆有关系的物件收起来，要干什么？我婆婆的家人找来了？家庭关系比较复杂？那头一堆烂事？你不想搭理他们，甚至不想承认身份？可你又放心不下婆婆的家人，对他们也有些好奇，所以你决定一个人去那头看看？”
　　黎晘屏住呼吸，眼睛瞪圆，又是用那种十分惊奇的眼神盯着陆夏。
　　如果不是对自己的身手非常自信，确信他上山时陆夏没跟着，他都要怀疑，陆夏是不是就站在他们身后，听见他们说话了。
　　于是，黎晘开始犯蠢，说些不该说的话。
　　“你那么聪明，你怎么不猜猜当初是谁划烂你的衣衫将你推下河的？”
　　这话一出口，黎晘自己先后悔了，心中大骂自己不是人，狠狠往脸上正反手抽了两个嘴巴子。
　　事关小姑娘家清誉，她也是因为这事迫不得已才嫁他为妻，如今他说这个，不是往人家心窝子戳刀么！
　　辛辛苦苦想要隐瞒的事，打一照面，被小姑娘扒得干干净净，黎晘是有些气急，又隐隐有些不自在，可这些不是他口没遮拦的理由。因着心中恼恨，这两巴掌黎晘半点没留手，他的整张脸很快就通红变肿。
　　陆夏冷哼一声，半点也不同情他。
　　虽说不同情他，却还是给他投了块汗巾，让他敷脸。
　　“我先去叫小晞吃饭，吃了饭休息休息就上陆家塘，你那点子破事也不用瞒着，大大方方说出来，也告知爹娘一声。有什么问题，我帮着你参详，比你一个人在那瞎琢磨强。”
　　黎晘捂着脸，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自己这脑子照着人家是差远了，还是听小姑娘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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