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声

　　大G的引擎声听上去很稳当，像一道平稳的音频，车里的景象一派和谐，峻川不知道欧江风现在在想些什么，他不止一次从后视镜里一下下看欧江风的脸。

　　不得不说，没有表情实在是非常高超的伪装手法，哪怕细微的波动峻川也再也没有看到了。

　　刚才的那个拥抱……大概两秒吧，峻川就自然地松开了手，后退转身按电梯进电梯一气呵成。

　　奇怪的，即使是被这样冒犯，欧江风也没有追问峻川为什么抱了他。欧江风当然也没有回抱，这就像是某种心照不宣，但莫名的，峻川就是觉得欧江风应该是已经误会了他的意思。

　　“那个……”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解。

　　欧江风还是看着窗外，没有什么反应。峻川只能继续说：“刚才……我抱了你一下……”

　　这次欧江风有了回应：“嗯。”

　　“你……你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怎么样？”

　　“……”

　　“没什么感觉。”

　　？

　　峻川语速快了起来：“那你之前……有被一个男人拥抱过吗？”

　　“有。”

　　“谁？”峻川眼睛都睁大了几分，“……谁啊？哪个男人还跟你这样拥抱过啊？”

　　“丘老师。在我本科毕业的时候。”

　　“丘见云？”峻川松了口气。

　　“嗯。”

　　又是丘见云那个老头。峻川心里暗暗啧一声。

　　“那……你跟丘见云，你跟丘老师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欧江风翻了个白眼，“师生关系。”

　　“只是师生关系吗？你对他……”

　　“他是我一个很尊敬的长辈……我把他当爸爸。”

　　欧江风一句话，让峻川后面的话一瞬间全部都哽在了喉咙里。

　　“……哦，我是说……你把丘老师看做是你爸爸，那他肯定对你很好啊。”

　　欧江风转过头来，撩起眼皮平静地看向峻川：“嗯。你还想知道什么？”

　　“没有，”峻川恳切地摇头，手心已经开始冒汗：“我只是想了解一下，这个丘老师肯定是对你很好，才会让你有这种感觉……是吧？”

　　“他本科是我的辅导员，也是我的专业课任课老师，他带我读博士，我的奖学金评定，我的论文发表都有他的参与，一个老师也带不了几个博士生，我们的关系一般都是亲密的，再加上……我的爸爸已经去世了，身边也没有什么长辈。”

　　所以……只有他了。

　　峻川：“那你的父亲……”

　　“我不想提我的父亲。”

　　“……哦。”峻川现在有点尴尬。

　　那母亲呢？峻川不敢再问，因为父亲和母亲在同一天去世，这其中或许都隐藏着些欧江风知道或者不知道的事情，但峻川现在都不知道。

　　但他也是现在最有资格什么都能知道的人。峻川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两人一起走进警局大厅，峻川停下来，说让欧江风先回办公室。欧江风有一瞬间的诧异，又很快就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安排：“好的。”

　　看她走远了，峻川才走向审讯室，在门口看见一位妇女端着水杯在喝，是今天中午看见的其中一位。

　　推开旁听室的门，张肖婷已经等在了那里。

　　“怎么样？”

　　“有一对夫妇已经在里面了，另外一个，我让她坐在外面等。”

　　“嗯，我看见了，给他们倒水了么？”

　　“是的，可是峻队……”

　　“嗯。”峻川双手叉腰，看着玻璃窗内的正喝着水的那对夫妇。

　　“我发现你总是喜欢让审讯室里的客人喝水……是怕他们紧张吗？可是……不是只有紧张状态下才会说真话吗？”

　　“不是。”峻川摇头，“只有在放松的状态下，才会不自觉的说出真话，现在害怕已经不一定是说真话的必要条件了，审讯套路学问什么的，”峻川撇他一眼，“你且学着呢。”

　　“……哦。”张肖婷有些羞愧地捏紧了手里的笔记本。

　　“你袁副队呢？”峻川又问。

　　张肖婷放下笔记本，站地笔直：“报告，袁副队去医院了。”

　　“去了医院？”

　　张肖婷点头：“他说，要是你问起，就说关于血检报告的有些事情要再确认一下。”

　　“哦，是吗，”峻川点头，低喃：“他也发现了吧。”

　　“什么啊？”张肖婷凑过来小声问。

　　“没什么，之后再说吧。”现在不是教你这个的时候。

　　张肖婷委屈：“……哦。”

　　“张肖婷。”峻川眼神不错地依旧盯着审讯室里的情况。

　　“到！”

　　“等会儿你跟我一起进去，带好记录本，在旁边什么都不要说，没事跟在后面唱红脸就行。”

　　“啊？我去……”峻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啊……那，那好吧……队长你别生气……”

　　峻川冷哼一声：“在警校是怎么教的还记得吗？你可别忘了拖我后腿。”

　　“不不会的！”张肖婷拍着胸前四两良心：“我，我可以！”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

　　张肖婷挺胸抬头，还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峻川和张肖婷一开门，里面那对夫妻唰地就站起来：“警官！为什么要把我们带过来啊？我们没犯罪，为什么要被关在这里？”

　　“没把你们关在这里，”峻川闲庭信步地往前走，等张肖婷进来了就反手带上门，走到桌前，自己拉开椅子率先坐下来，双手交握摆在桌上，“只是让你们回来配合我们做一下笔录。”

　　夫妻俩匆忙对视一眼，女人说道：“我们要说的都在医院里说过了呀！”

　　“那就劳烦你们再说一遍。”峻川往后一靠。

　　两夫妻又是一个对视，也不知道这个动作能在交流什么信息，峻川就看见之后那个男人站起来拍了一下桌子：“警官你们这样不是在浪费时间吗？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现在应该赶紧去把那个那个叫欧江风抓起来才是啊，把我们关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儿！”

　　峻川眉毛一剃，眼神上下扫过男生的脸，开口就是冰：“这位先生。请你坐下，这里是审讯室，请你配合我们调查。该抓谁不该抓谁，该问谁，问些什么，我们心里有数。”

　　那个女人看男人急了也有点慌，抬手扯了扯男人的袖子：“哎呀，警察这样做自然有警察的道理，坐下吧，坐下吧，别生气。好好把情况交代完就行了！”

　　“哼。”男人坐下了，却将头扭向了另一边，不看峻川，没再说话。

　　“他不说话，”他老婆咽了口口水，看上去是有点紧张，不停地合掌搓着手指，开始说：“警官我们想说的，该说的我们都说了，你们赶紧抓住那个叫欧江风的人啊，做老师的怎么能这样子？北北还是个孩子，我们好不容易把他供上大学……”

　　“他怎么了？你还说——”丈夫扭头怒视女人，“都是你惯的！看他现在，脑子不好使了吧？天天喊打喊杀的，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了！”

　　“这，这怎么还怪我呢？”女人要反驳，“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还——”

　　“好了，”峻川打断他们，“这里不是争论您们教育儿子方式正确与否的地！你们的儿子现在已经在医院里躺着了，持刀砍人已经是不争的事实，现在你们必须要说实话，任何线索都很重要，现在你们来报案，说另有隐情，如果你们没有说实话，你们的孩子不仅会被定罪，而且你们也有伙同嫌疑。”

　　“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别说什么都不知道，”峻川用指节敲敲桌子，“既然你们说该说的都说了，那我就问一些我想知道的。”

　　“好，好！警官，你说，我们一定什么都告诉你。”女人就差想上来握住峻川的手了，又因为被峻川富有威压的眼神慑地不敢动作。

　　峻川半边嘴角，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去看你们儿子的的日记本？”

　　“这个……”

　　这个问题问得这对夫妻同时一愣。

　　男人回：“……做父母的不可以看儿子的日记本吗？”

　　“从道德层面上来说，我认为不可以。未成年人保护法也有规定，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披露未成年人的个人隐私。何况邓北已经是一个成年人。”

　　男人哏得脖子发红，女人眼里急得眼里泛泪光，“这，这……”

　　“不过我不关心这些，”峻川看上去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可以告你们的人是你们的儿子，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我主要是想问，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看了这个日记本，还是你们本来就有看他日记本的习惯？”

　　“我们……我们当然之前是没看过，那个女人说，北北，他躺在医院里，我们也是关心他，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到底是怎么了……”

　　“唯一的儿子现在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你们不是急忙慌地收拾东西去医院陪床，而是第一时间去翻他们的笔记本，然后过来报案，理直气壮地让我们抓人。”峻川靠前压进，眼里淬光，“仔细说说，到底为什么？”

　　“我们……”

　　“你别说，我说！”男人推了女人一把，双手搭在桌面上，大声起来：“警官，实话说，我们家孩子成绩一直很好，当初他在说自己心情不好想做些……极端的事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而且我也知道他一直都有写日记的习惯，他这做了那种事情，还在医院里昏迷不醒，我们当然想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所以就看了他的日记本，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警官，你为什么老是在纠结这些？现在不是应该赶紧把那个叫欧江风的人抓起来吗？”

　　张晓婷在旁边也生气，明明欧顾问那么好那么温柔，自作主张地也拍了桌子一下，啪一声，说道：“你们不要老是说抓不抓欧江风的事情，我们会将事情查清楚的，你们只要好好回答简单的问题就可以了。”

　　“可是警官，你们一直在纠着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问，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而且我们也提供了坏人的名字，还有线索，日记本我们也上交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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