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声

　　看上去睡得很香，所以峻川一直没有出声。

　　周遭特别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一个平静而悠长，一个带着隐忍。

　　欧江风现在不敢动，现在的气氛实在是非常尴尬。

　　就是因为太安静。

　　他的头是偏向窗外的。不敢转过去。可他又不可遏制的知道，想象着峻川正在驾驶位看着自己的样子。

　　他感受到了车顶灯洒下来的暖意，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眯了一条缝。

　　就是在一瞬间，峻川就捕捉到了这一细微的变化。

　　他说：“醒了？”

　　欧江风原本只是想眯开一条缝，看看车里的情况，或者，他只是想单纯的动一动，没想这样就被发现了。

　　无奈，他慢慢睁开眼睛。状若无意地抬头，看了看窗外：“到了？”

　　峻川从他动就一直盯着他的动作，这时的嗓音很沉，像是溺在了水里：“嗯，到了。”

　　欧江风揉了一把脸，他伸手拉开了车门按扣，准备要下车。

　　“等一下。”峻川又握住了欧江风的手腕。

　　欧江风只好又坐了回来，尽管刚才他一只脚已经踏出了车外。

　　他转身看向峻川：“怎么了？”

　　峻川倾身伸长空着的另一支手拉开那个隔板，将那个盛着三个奶黄包的塑料盒递过去：“包子别忘记带。晚安。”

　　欧江风盯着那个盒子两秒，手上轻轻用力挣开了峻川的手，峻川也由着他挣开了。

　　欧江风接过塑料盒之后不发一言地推开了车门。

　　关上车门，峻川以为他会直接进楼道不等自己，却没想到车窗被敲了敲。

　　车里原本开着空调，车窗玻璃都是转上去的，峻川挑眉，以为他反应过来了，按下按钮让车窗降下来。

　　欧江风的手指扒着玻璃窗，头也往下，露出一对冷漠的狸猫眼睛，带着热意：“晚安……你晚上不要熬的太晚了。”说罢松开手，转身向楼道里走去。

　　峻川愣了一下，看着他进楼道的略显急切的背影，轻轻地笑了一声，一股甜滋滋的感觉在心里蔓延开来。

　　欧江风说完那句话转身，脸上有点红，也有点烫。

　　他鲜少这样关心人，这样主动的关心人。本来是单手端着的塑料盒现在又变成双手捧着。

　　站在楼道口，在等电梯的时候。他突然发现，灯光下，自己的心跳也变得有点炽热起来。而且越来越快，他一时间无法解释这种此前没有出现过的感觉。

　　有点冷了。塑料盒上已经没有余温。就是那样冰冷的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三个糕点的盒子而已。

　　可他觉得很热，手指尖传来的热度他想抗拒，但……

　　他看着紧闭着电梯门，他呼吸，想将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

　　可是很快楼道里又传出了皮鞋嗒嗒嗒打在地上的声音，一下子乱了。

　　他掩饰着慌张扭头去看，发现峻川也跟着进来了。

　　“你——”

　　意识到他的视线，峻川像是故意的，又像是无意的，大咧咧的走到他身边，揽过人的肩膀，眼神里像是带着歉意，满满的戏谑：“哈！我忘记录入你的指纹了，我不录你的指纹，你等会儿，进不去啊！那可是指纹锁。”

　　欧江风尴尬地一下子脸又红了几分，砰砰砰的心跳速度又开始往上蹭。

　　静了片刻，峻川也开始到意识到他的不对，他发现他从刚才就跟个木头似的一直站在这里。而且……

　　“你怎么没有按电梯按键？”峻川按下按键，电梯显示屏才开始有个小箭头在闪烁。

　　欧江风又只是哦了一声。

　　“怎么了？”峻川捏了捏他的一侧肩膀，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很热吗？这脸红得有点不正常。

　　欧江风瑟缩地往后躲了一下，但峻川抓着他肩膀的手太大力了。

　　他现在不敢抬头，眼神低垂着，还是没有说话，睫毛却是在抖。

　　峻川有点担心他。是不是今天太累了？

　　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用力揽着欧江风往自己的身上带了带，然后欧江风的另一侧肩膀就撞到了峻川的胸膛。

　　之后欧江风就听见了峻川沉闷的声音从耳上传来。右侧肩膀感受着他胸膛的振动，他听见他说：“别怕。”

　　别怕。

　　怕什么？

　　“我怕什么？”

　　峻川显然没想到欧江风现在还有精力反问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你怕……你怕一个人。”

　　峻川坐在车里，挂档的同时按下蓝牙通话，接听了元芳的电话。

　　“丘见云现在在哪儿？”

　　“他在实验室里。”

　　峻川挑起一边眉毛：“他一个人？他知道你在吗？”

　　“不。是学校的保安告诉我的，说他在这里，我就找来了。只有他一个人。他应该不知道我在这儿。”

　　“好。位置发一下，我马上过去。”

　　“好的。”

　　脚踩油门。这时候的车速不知道比刚才送欧江风回家的车速要快了一倍不止。

　　刚才峻川按下指纹后，为欧江风打开门，让他进去，自己却站在门外。对他说了一句晚安便将门关上了。

　　关门声在身后响起欧江风才反应过来，回头去看，然后他才意识到，今天他可能要一个人谁在这件房子里。

　　他端着塑料盒坐在沙发上，显然还有点懵。他不是在想峻川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而是在问。

　　问自己是否真的是峻川所说的那样，害怕一个人。

　　他就这样盯着那盒塑料盒，充满雾气的塑料，搁在膝头上也没什么重量，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明明已经凉了，他却又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暖的东西，他闭上眼，往后仰躺在沙发，陷进沙发靠椅质地柔软的棉花堆里，脖颈微仰，一睁眼就看得到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

　　他叹了口气，这么空旷的空间里，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声音，他说道：“……是啊，以前还不怕的。”

　　峻川赶到学校后，疾步走向袁方恒给自己发的地址。

　　刚上楼梯，手机振动一下，边上楼边点开来看，是两个持刀人的血检报告。

　　实验楼有两栋，中间有走廊相连，他没有选择进入丘见云在的那一栋，而是进入了袁方恒在的处于对面的那一栋实验楼，他走到五楼，在E02号实验室门口成功找到了隐匿在黑暗下的袁方恒。

　　“队长。”

　　“就我们两个人就别再整这些了，他在里面干什么？”峻川偏了一下头，示意对面丘见云的方向，其实他也看到了，他只是坐在那里，用笔在本子上不知道写着什么。

　　“从我来他就一直在那写，应该是什么实验报告之类的吧。”

　　“心理学做什么实验？”那间房子里全是电脑。

　　袁方恒耸耸肩：“不知道。总不应该是拿着什么化学试管兑兑这个兑兑那个，然后喷火的实验吧，你看那间教室里的台面上没有那些器材，只有电脑。”

　　没错，那张教室里密密麻麻摆满了桌子，但每张桌子上都是电脑，峻川不懂心理学是如何做实验的，但他直觉这么长的时间，丘见云如果是一直都在那抄抄写写的，确实有点奇怪。

　　灯只开了一排，从这边看过去，这个景象实在是有些鬼魅。

　　而且他并不是对着电脑抄抄写写，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也是灭掉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在依据什么在写。

　　“你为什么要查他？他是欧顾问的老师。”

　　峻川看他一眼，将监控里的情况跟他说了。

　　“他在那里出现过？……确实，当时场面很混乱，做笔录的人也不能完全都控制得到，让他走了是我们的疏忽——”

　　峻川举起一只手压住他下面的话：“不用说这些，还不能证明他跟这件事情有关系，情有可原，何况这只能证明他只是在那个食堂里出现过，只是恰巧在案件发生后，他就离开了而已，不是，在案件发生过程中他就离开了。”

　　“那，你现在找他……是……”

　　峻川沉吟了片刻：“其实我一直有一个想法，或者说，猜测。”

　　袁方恒：“但讲无妨。”

　　“他是学心理学的，会不会……会不会对别人的思想有些什么……峻川有点说不清该怎么形容，变动或者影响的能力？”

　　“你是说……催眠之类的？”

　　“嗯……”峻川抱臂，仰靠在墙面上，示意袁方恒也放松，和他同一个姿势。

　　肩并肩靠在一起。

　　月光下，这俩人还真像曾经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密切不分，形影不离。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那你现在就来了，是要去找他做笔录，是要问…..他的能力吗？还是单纯的问一下他今天在餐厅干了什么？”

　　这么晚临时找他，峻川知道袁方恒也不会相信自己只是找他聊聊今天他为什么只是出现在了食堂里的这件小事。

　　他只是说：“再看看。”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看着对面。

　　过了几分钟，袁方恒说话了：“催眠应该确实是属于心理学类的吧，我也不是很懂。但如果你对他有这方面的怀疑，那就是说，那两个持刀人跟他有关系。你说有可能是他控制了他们，对吗？”

　　这个猜测实在是太大了。

　　峻川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他又不说了。

　　过了会儿他站直了身，拍了拍裤沿上不存在的尘，小声对袁方恒说：“你在这儿看着，我进去问问他。”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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