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声

　　打完字，按照峻川说的找到人发信息，等人回复了，峻川也就将车开到家了。

　　“上去听吧。”

　　“嗯。”欧江风将手机还给峻川，开了门和他一起将后备箱里剩下的一些自己东西拿出来。

　　指纹打开门，欧江风站在峻川后面，听见峻川在那嘀嘀咕咕。

　　“你说什么？”

　　峻川回头看他：“我说，等会有空把你指纹也录进去，免得你下班进不来家。”

　　“……哦。”

　　峻川又想了想，接着又在那自言自语地低声嘟囔：“……以防万一而已，说了包接送的……确实不能反悔……”

　　欧江风跟在他后面进了门，闻言又张嘴问他：“你又在说什么？”

　　“啊，我说——我们来听听录音吧。”峻川拖着长音涨了点音量回答人，还真有几分像是大声重复了刚才别人没听见的话一样的反应。

　　欧江风抿了抿嘴，没搭理他。

　　峻川啪啪啪开了灯，换了鞋，从鞋柜最下面一格拿了另外一双跟他自己的款式一样的家居鞋放在小顾问的脚边：“你拖鞋带来了吗？没有就穿这个，不是，有你也就穿这个。”

　　“我有，没拿出来，我明天……”

　　“就穿这个吧。我这个穿着贼舒服，说是什么澳大利亚进口的，我穿着也觉得好，我两都穿这个……哎，没事儿！我给你拿的是新的，以后这对蓝色的就是你的，你回来换上就行了！以前那个肯定没我这个舒服，扔了扔了。”

　　“……”

　　峻川理直气壮：“你穿啊，真的是新的，舒服！你试试！”

　　欧江风好似在风中无形地叹了口气：“嗯。”

　　见小顾问真的脱鞋将脚伸进了自己给他拿的拖鞋里……只有全程看下来，峻川才定下了心，一转身就乐滋滋地往沙发上走。

　　峻川拍拍身边的位置：“来，听录音了！”尾音都上挑着邀请小顾问过去。

　　欧江风好像又叹了一口气。

　　坐在了峻川手边的单人沙发上。

　　峻川不乐意了，刚刚还喜上眉梢的眉头顿时就蹙了起来：“手机放音频声音小，你坐得太远了。”

　　欧江风确实坐得远了，那也是被吓的。峻川坐着的三人沙发旁边还放了个配套的单人沙发，虽然就放在三人沙发面前的拐角处，但峻川家的沙发规格挺大的，间距难免就有点远，欧江风坐在单人沙发上，隔着是不近。

　　但也没到听不见手机音频的地步。

　　“没关系的，音量调大点就可以了。我坐这里就行了。”

　　峻川很小很小声地‘啧’了一声，显然不满意。欧江风还是就坐在那，岿然不动安如山。

　　山不就我，我就去就山。

　　峻川大跨步抬起一只腿一屁股坐在了欧江风手边的软绵绵的扶手上，坐下去的时候还发出一声“哎哟”的喟叹声。欧江风给他吓了一跳，忙往另外一边躲。

　　峻川好像注意到了，又好像是在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还在那颇有些意外的说：“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我家沙发扶手坐着这么软呢。”说完还颠了颠。继续感受着，玩起来了还。

　　欧江风看不下去了：“峻队长，你快放录音吧。”

　　“等一下。”

　　这又坐得太近，峻川又是坐的扶手，欧江风要是想看他就不得不费力地抬头。他仰得脖子都有点累，就是想看见峻川漆黑的瞳孔。

　　峻川也在看他。

　　客厅里的吊灯是好几层的水晶灯，莹莹闪光照得大理石的地板都在发亮，屋子里满满的都盛着强势的黄光，峻川觉得奇怪的，是屋子里最亮的，竟然是欧江风的眼睛。这光，竟然是最好的衬托。

　　峻川看进去了。

　　“什么？”

　　“啊？”

　　“你刚才说什么等一下？”

　　“哦……”峻川突然回过神，“哦，我是想说……你以后不要叫我峻队长了。”

　　“那叫你什么？”欧江风很好脾气地反问他。

　　“一般的……随便的，就行，要是没想好……你叫哥也行。”

　　哥？

　　欧江风自觉说不出口，他说：“峻队长……不好吗？”

　　峻川苦口婆心：“也不是不好，就是感觉……太生疏了，你看我俩，家长都见了，一天到晚的还是顾问顾问，队长队长的叫，我觉得不好。”

　　“……哦……”欧江风觉得峻川说的话有点奇怪，但不习惯先一步占据了大脑，改不过来，叫得顺口了临时要换个称谓很难受，他叫不出口，改成了沉默。

　　不说话就是最好的拒绝。

　　峻川也不逼他现在就改：“我就说说，叫什么都行，毕竟……”峻川说着说着还有点心虚，“我们也是朋友了嘛，以后见的日子还长……不要太生疏，我们又不是刚认识……叫什么都行。”

　　峻川都有点语无伦次了，关键就是他低头看小顾问，那小顾问就是一直都在沉默，太挠人了，峻川心里有点发憷。

　　“那我……”欧江风迟疑开口，一口气吸了又吸，峻川低头看他，只能看见他的胸膛起起伏伏，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纠结的，等了好半晌，叫哥就行了啊。

　　等到峻川抓着手机的手都快按下去，决定不等就这样哈哈获取的时候，欧江风说：“峻川。”

　　将将将将。

　　将将将将。

　　峻川脑子里刷然响起交响乐，我！的！天！

　　同时有数十个气球爆炸开来，炸得峻川耳聋目鸣，爆炸后气球里金灿灿的彩片随风起舞，峻川一阵眩晕，他说不清被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朋友称呼全名是什么感觉，不是，如果被其他小屁孩这样称呼的话当场肯定就撸起袖子教训了。

　　可，可是……

　　那是欧江风啊，那是他的小顾问啊。

　　“峻川？可以放录音了……峻川？”

　　他又叫了两遍！！

　　他怎么不问我同不同意他这么叫我？这小顾问怎么这么有主见？以后在一起了遇到事儿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他喜欢吃芹菜，可是我不喜欢吃啊，那，那以后餐桌上要不要顿顿都要有？

　　“峻川？”

　　又喊？

　　……嗐，算了算了，顿顿吃芹菜就顿顿吃芹菜吧，以后顿顿还要有虾，他喜欢吃我也喜欢吃，就是不知道海鲜吃多了会不会太凉了对身体不好，朱欣女士好像说过……

　　“喂！”

　　峻川幡然醒悟，腮帮子都抖了一下，回过神，呆呆地低头：“啊？”

　　“你刚才怎么了？”

　　“没，没怎么，你刚才叫我什么？”

　　欧江风难得迟疑了一下：“……喂？”

　　“不是这个！”

　　“哦，”欧江风的神情回复平淡，“峻川。”

　　“你……”峻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你知道我多大了吗？”

　　“不知道。”

　　峻川给这句不知道直接噎住了，他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一句，但是刚才他好像就是知道小顾问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才问的那个问题，他就像是想听见这个答案一样。

　　所以说他脑子抽了。

　　而且回归正常的速度还挺快，像是什么应激反应，过了也就过了。没有余韵，只有记忆还在。

　　“……哦。”峻川不再说什么，默认了他以后可以直接叫自己的名字。

　　他将手机点开，陈蓓当时来报案录音再一次被放出来。这段录音欧江风已经听过还几次，他安静地等到峻川听到自己认为有问题的地方。

　　“……但是那看着像融融的字但肯定不会是他写的！他不会的，他说了已经还了债了！不会的啊~警官，你一定要查，一定是有人害死的我儿子，我不知道他们怎么让我儿子写那些东西又让他自己跳下去，不会的啊！~”
　　“停一下。”

　　峻川按下暂停键。

　　欧江风嘴唇动了动，想喊峻川，喊不出口，又突然放弃了：“……我……觉得这里有问题，但我说不上来，你要不要再听一遍？”

　　“好。”峻川现在对他的直觉十有八信。

　　峻川滑动进度带，将录音从开始到刚才的时间段又听了一遍。这次他每一句都加了分析。

　　“一定是有人害死的我儿子，我不知道他们怎么让我儿子写那些东西又让他自己跳下去……”

　　峻川按下了暂停键。

　　“这里有点问题。”

　　“嗯，就是这两句，我听的时候感觉有点不对。”

　　峻川俯看着小顾问，看他蹙着眉头在那绞脑汁。

　　想笑。

　　嘴角眨时就挑起来了，他拿出全部的耐心和十分的谦虚解释：“这个陈蓓啊……她啊……”

　　“峻川。”欧江风打断。

　　“啊？”峻川不明所以，乖乖听讲。

　　“好好说话。”

　　“……”这人怎么这样啊？

　　峻川做出的改变，他恨。恨他看不出来。

　　还能怎么办？他只能回归正常：“陈蓓说李融一定是被人害死的。这个暂且不说她说的有没有根据，确实，自己的儿子死了，又在死前还了债，说以后会好好找工作什么的，遭遇到这种反差，做母亲的确实应该是会想到自己儿子是被人害死的情况。”

　　“但是，这里有疑点，李融的债是怎么还上的？一个贪赌的酒吧服务生能有钱还地下赌场的高利贷？所以……”峻川顿了顿才说，“这就是之前我们要去那个地下赌场探探的原因。”

　　“嗯。我知道。”

　　峻川笑了一下，接着说：“知道……知道好。然后，陈蓓下一句话就很耐人寻味了。她说……”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让我儿子写那些东西又让他自己跳下去……”

　　欧江风喃喃地重复，他好像知道了。

　　峻川看着他的神情，道：“对，写了遗书然后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自己跳下去……她怎么知道李融是自己跳下去的？她说李融是被人害的，问什么后来又变成他是自己跳下去了？居然说遗书也是不知道怎么就让他自己写了。这就像……”

　　“逼迫着，自愿。”五个字，欧江风慢慢说出了口。

　　“……对。”峻川细细品味着小顾问的形容词。

　　逼迫着，自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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