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声

　　这时的欧江风情绪终于有了些波澜，说到后面声音越发激动。站在他后面的峻川能清晰地看到它的脊骨都在颤抖，像是真的在为李乌胜感到愤怒，无法接受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儿子能做出这样的举动。

　　杨慧在他开口的一刹那就闭上了眼睛，甚至偏过头去，如果不是被眼皮挤出来的一滴泪刺破了她还有些悔恨的内心，或许他真的就是这样一个铁石心肠的母亲，不禁让在场的人都隐隐冒出一个念头。她或许真的有一丝悔恨，起码可能也曾经有过……
　　哪怕现在呢？

　　现在也应该有了吧？

　　“警官，你不懂。”杨慧一出声就泄出了哽咽，“他很乖的。我的儿子他很乖……他什么都听我的——但是他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为什么一定要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最开始他一次又一次的在家里找绳子，勒住自己的脖子，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要在我的面前……后面被我制止许多次，无数次。最终我都要牢牢的看好他，不让他在家里发现一根绳子，家里的任何锋利的东西我都好好的收起来，所以他没有再被我抓到过，后来……他开始在每个周末回来的晚上坐在天台的最边上。”

　　杨慧的眼泪开始流的止不住，流进嘴巴里，嘴巴开开合合都是对儿子的控诉：“”我说让他下来，他不听，他渐渐地听不见我说话了，我去碰他，摇摇他，说儿子啊，你快下来，这样很危险啊。我儿子只是笑，说妈妈，你放心，下面是大海，好黑啊，我在等鲸鱼来见我。”

　　“鲸鱼？哈哈哈哈哈……”杨慧笑，“哪里有鲸鱼啊！”她大力拍着扶手，身子弓起来，“我看他就是想带走我儿子！”

　　欧江风盯着她：“谁想带走你儿子？”

　　“……”杨慧发泄完她想发泄的，没理会欧江风的问题，自顾自的靠回到座椅上，“你说他们都走了，我一个人还留在这干嘛呢？住在天台上吗？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去找他们不好吗，你们让我去找他们不好吗？”

　　“我说了。杨女士，我们找你是想请你配合调查你儿子自杀案的。”

　　“我不想知道它是怎么死的，他跳下去留了遗书，我就相信，他就是自杀的。谁杀的他……”她或许是想说谁杀了他了都不重要，但到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真的不重要吗？你和你儿子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现在他平白无故的就死了，他留下的遗书你相信吗？他做了什么错事，他为什么要频繁的说对不起？你作为他母亲知道吗？你难道不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想杀那五个人？”

　　“他就是想啊，”杨慧笑，持续一直的笑着，她转移了视线，盯着正前方的镜子。

　　欧江风等着他笑够了，笑停了才说：“哦，我明白了。你根本就不在乎，因为你觉得你儿子你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去找那五个伤害过他的人。”

　　“可是他去找了。你觉得这就够了，是吗？你觉得他的死就算是那五个人造成的，也够了。是吗？”

　　杨慧闭起嘴，嘴唇抿成一线，开始垂着眼睛不说话。

　　“所以我问你，李乌胜的死和你有没有关？”

　　杨慧突然睁开眼睛看向她，眉头短促的一动，眼神里还带着默认之后突然激发不可置信所留下来的残影：“你说什么？”随即又不知道想起什么，居然又慢慢松开眉头，“你说的是漠视吗？如果这也算的话，那我儿子……我认了。哈哈哈……所以啊，要不你们把我抓起来，或是直接把我放了，我马上就去——”

　　“你儿子的遗书其实是你写的，对吧？”

　　——

　　杨慧愤怒的重拍扶手：“你说什么呢！”

　　“其实你也学过催眠，不是看书，是李文康教你的吧？”

　　杨慧握紧拳头，怒不可遏的看着欧江风，大口的呼吸着，仿佛在压抑着什么，胸膛快速的起伏，像要马上就要怒吼出来，下一秒：“你胡说！我不知道什么催眠，我什么都不知道！”

　　“之前我看李乌胜留下的遗书，他或许是在为食堂伤人案件做出道歉，但他说对不起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影响了逻辑的地步，有可能是因为情绪激动，但也有可能……这让我觉得他不是发自内心的，第一段是你让他被你催眠的情况下他自己写的吧，所以后来他跳下去后，警察带你确认尸体，你看到了他的遗书。”

　　“第二段是他自己写的。是吗？”

　　“是不是！”

　　“你让他在清晨死去。花朵向阳而生，他向阳而死。你以为这是你作为母亲给予儿子的最大的悲悯，可是你让他丧失了他的性命！”欧江风深深吸入一口气，胸口用力就但怎么样也说不出下一句话，他双手撑着桌面颤抖的想要站起来，“你！”

　　“砰！”随着审讯室的门被人大力推开，他也终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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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全是黑黑的迷雾。周围什么也没有。周遭好安静啊……欧江风静静地听着。

　　却很快又传来，咚咚咚，那是心跳的声音吗？

　　那是时间倒数的声音，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总想着快一点，快一点就能冲破这处迷雾了吗？

　　可是为什么呢？他想要找什么，他又问自己冲破迷雾是要去哪里，迷雾之外是什么？

　　咚咚咚的心跳声又变成了笃笃笃的脚步声。

　　欧江风的的脚步也逐渐慢下来，等他狐疑后停在原地，才发现那不是自己的脚步声。

　　还在响着。

　　谁啊？

　　他想大声的喊出来，但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好似一万年那么久。他也觉得他待在这里的时间太长了。

　　他甚至觉得他快习惯了这里，暗黑的，静谧的，没有烦恼的。

　　可能我已经死了吧？这是我的归宿。

　　他想着，想着。脚步声也一直在响着，突然间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亮点，随着光圈的变大，光晕逐渐变亮足够大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暗影。

　　脚步声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并且欧江风知道，是从正前方传来的，那暗影一步一步向他走来，越来越近。

　　他摸不准前方是什么，带着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让他倒退了两步，他想说你是谁？内心深处却在说：是谁好像也并不重要。

　　好像是谁都可以。

　　但是心里怎么会空了一块呢？

　　总觉得有什么事在等着自己的，他要去做的。

　　那是什么呢？

　　我应该去做什么呢？

　　那暗影渐渐有了色彩，渐渐清晰起来。欧江风突然瞪大眼睛，惊奇地发现，他不自禁喃喃出声：“妈妈……”

　　他来不及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可以发出声音，他妈妈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并且伸手抚摸他的脸。

　　“小风啊，这么长的时间，留你一个人生活，很辛苦吧？”

　　欧江风眼睛不眨的摇头，他还想再叫一声妈妈，妈妈却不让他说话，妈妈说：“小风，那些梦都不是真的。”

　　“……什么？”

　　妈妈笑得苦涩，眼里都是对儿子的疼惜，又说了一遍：“那些梦都不是真的。苦了你了……可能以后还要做那些梦吧。”

　　“妈妈，那到底是不是我……杀了你吗？”

　　“不是的。”妈妈温和的笑着，“你怎么会杀了我和你爸爸呢？你是我们最乖的孩子。可是你还不知道真相，那些梦恐怕还要继续做下去，等你找到真相了，你就不会再做那些梦了。”

　　“……是吗？可是我害怕，我害怕！妈！”他迫切的喊着，想要用这种方式留住她，“你能留下来跟我一起去找吗？或者你告诉我……慢慢告诉我，真相到底是什么？”

　　妈妈却摇了摇头，慈祥的脸庞上一丝皱纹也没有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欧江风记忆里不曾见过的样子。

　　“妈妈不能陪你。但有人会陪你的。”

　　“不！我要你留下！”他走近一步想要抱住母亲，一挥手却发现那只是幻影，他懵懂的抬起头，眼睛里很快便蓄满了泪水。

　　“他在等你呢。”

　　“谁？”欧江风的眼角落下一滴泪来，“谁啊！”

　　妈妈温柔地摸着他的头：“他在等你。你听有人在叫你吗？”

　　“小风。”

　　哭到恍惚了吧，仿佛真的有人在空灵处叫他，他有一瞬间觉得一丢声音有些熟悉……

　　欧母欣然一笑：“他在叫你回去。回到他身边去吧。”

　　妈妈的身影在逐渐变淡，他慌张地想要抓住什么，挥着手叫着：“你回来，你回来！”

　　哔——

　　一片空白。

　　“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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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江风渐渐睁开了眼睛，光线太强又很快闭上了。

　　“小风？”

　　谁在叫我？

　　“小风？”

　　眼睛又慢慢睁开，欧江风在熟悉光线之前先看到了峻川的脸。

　　“小风？你醒了？”

　　峻川看了看旁边的显示屏，心率已经渐渐加快，他松了口气，又去看人的脸色，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了他的手指在动。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欧江风想说话，却发现声音传不出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戴着氧气罩。他有些累，却在峻川松开手时回握住了他。

　　“嗯？怎么了？”峻川自然紧张地回头看向他。

　　欧江风慢慢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手指却在越握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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