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声

　　峻川低头轻声跟陈蓓说：“大姐，您的诉求我们知道了，我们会受理你儿子的自杀案。我们，会帮你查清楚你儿子到底是不是自杀，如果不是，我们一定帮你揪出那个凶手。”

　　“哎，哎！好好，谢谢警官！谢谢警官了！”陈蓓不断弯腰道谢。

　　陈蓓在峻川的搀扶下直起身，嘴里还是一再说着“谢谢警官！”“警官一定要给我儿子一个公道！”，然后就晃晃悠悠地向警局走去，说既然如此就先回家了。

　　“我送您吧。”
　　“不用了小伙子，您办案，别管我了，我自己可以。”
　　见她坚持峻川也不好勉强，只让小刘送她到公交车站。

　　回到办公室，峻川拨了一个电话给袁方恒：“喂？元芳你跟管李融自杀案的派出所说一声，这个案子我们刑警大队接管了，就说家属坚持不是自杀，我们队要查。”

　　袁方恒那头不知说了两句什么，峻川两三句把情况说明了一下。

　　电话挂断。

　　峻川猛地坐在了老板椅上，闭着眼睛，两根手指捏着鼻梁，疲惫至极。

　　捏够了，睁开眼睛看见欧江风就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看着自己。

　　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了，静静地一点声响也没发出来过。

　　“站在那里干嘛？进来吧。”
　　“我就站在门口说吧。峻队长。”
　　峻川蹙着眉头看着很是不耐烦，直勾勾地盯着欧江风：“快点进来！”

　　得，又被逼着进去坐那张椅子。

　　欧江风走过去，还是双手老实地放在膝头，眼神盯着自己鼻梁上的红痣。

　　“说吧。”峻川闭上眼镜问他。

　　“峻队长，刚才的录音可以再给我听一下吗？”

　　峻川眼睛微微睁开，有点诧异：“怎么？你觉得……陈蓓有问题？”

　　欧江风楞了一下，想峻队长是误会了，解释道：“没有，我只是想听一下这段录音然后分析一下母亲与儿子之间深切感情中所可能存在的各种情绪表达的方式和措辞方式。这个跟人的大脑皮层有关系，大脑皮层是人组织语言的重要中枢，它具有……”

　　“好了好了，给你给你。我等会儿拷一份给你送去。”峻川对这些生理专有名词听得不耐烦，想着欧江风真是个学术控。

　　“还有事儿吗？”

　　“还有。”
　　“还有什么？”峻川没什么心情打趣，只求能安静一会。

　　“我想看关于快递案的监控，所有监控。”欧江风最后接了一句。

　　“好，你想……你想什么？”峻川突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欧江风，“快递案的监控？全部？”

　　“嗯。”欧江风还是那样平静，连眼神都不曾移动过。但峻川就是看出来了，他是想破案的。想抓到凶手的，他看到了半敛的眼皮下，黑浓的睫毛后，眼睛珠子里有点点星火。
　　燃起来了。

　　峻川想。
　　这小顾问。
　　终于，开窍了。

　　“小伙子，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陈蓓紧了紧抓着小刘的手，劝说着想让他回警局，不用送她。

　　“没事的，阿姨。我陪您等到公交车到吧。”小刘双手在身前交握站在陈蓓旁，他一直向外张望着远处是否有公交车驶来，没有看见陈蓓的双手掌心一直在不自觉地摩擦大腿，额头上隐隐地正在冒着虚汗。

　　公交车终于到了，跟陈蓓确定是回家的那班车后，小刘又自觉地帮陈蓓投了两块钱的币，退下来对站在开门口的陈蓓说：“阿姨，回去路上慢点哦！”

　　“诶，好。”
　　车门闭合，车子渐渐启动。

　　办公室内。
　　峻川看着欧江风，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想着用我家有儿初长成，但感觉欧江风这么冷肯定不会是自己儿子，想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却觉得这更不对，欧江风的知识又不是自己教的。

　　反正他很开心，不止是为了案子，更是为了欧江风，他不应该对周围的世界这么冷漠。

　　“好。”欧江风听见峻川答道。

　　欧江风站起身礼貌地说了句“谢谢”就离开了办公室。

　　峻川从右手边的抽屉里随手拿出一个U盘就给他拷了一份录音和监控视频，监控视频有点多，峻川就最小化了窗格，点开了警务系统，输入自己的密码进入，点开快递案的相关资料，开始看顾岩的检验结果，看完又顺便拉给U盘也复制了一份。

　　看着时却突然听见一串急促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紧接着就被一声像闷雷一样的声响所掩盖。峻川突然转头向窗外看去，他又看见窗外，心下想着下午五点的天就已经是雾蓝色的了？刚刚的太阳明明还很烈。

　　谁开车这么急躁，小心被查酒驾！

　　应该是很快就要下雨了吧。青俞市每个人因为酷暑而出汗黏腻的皮肤也要迎来今夏新一阵的清凉了，每个人都在期待。

　　峻川将拷贝好的U盘ba出来，出门往顾问的办公室走去。象征性敲了两下就钮开门进去了，一进门就看见戴着金丝眼镜的欧江风也抬着头看着自己，看嘴型显然刚才是想说“进”但又没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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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峻川发现他们两个之间总是会发生一些诡异的安静，周围气场里的每一寸空气都充斥着不好意思你冒犯到我了不好意思，打扰了，好吧我可以当做没事发生，但好像又不太行……

　　“.……你要的拷贝好了，我给你……放桌子上。”峻川走过去将U盘放到桌子上。“谢谢。”欧江风合上正在看的卷宗，和笔记本一起放在一边，拾起桌上的U盘插入台式电脑，自顾自点开，先点击了快递案的第一个监控视频开始看起。

　　看着看着却发现身旁一暗，这时候视频刚开始三分钟。

　　欧江风不由得往身旁看了一眼，首先是一双穿着黑色牛仔紧身裤的健壮大腿，往上看就是一件被束在修身牛仔裤子里纯黑的Polo衫，纽扣又是已经解开了两颗，领口有点歪斜，应该是被扯过，所以欧江风还能看见峻川右侧的半截锁骨和一点肩胛肌肉……

　　欧江风不想再往上看了，他已经知道是峻队长站在了他的旁边，只是不知道是为什么，已经够了。

　　他将头扭回来继续注视在电脑屏幕上，问峻川：“峻队长，还有什么事吗？”

　　谁知道峻川突然弯下身来，单手撑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很快欧江风的耳边就扑来峻队长的气息和他低哑的嗓音：“嗯，一起看吧。”

　　欧江风觉得的左耳有点痒，不由得举手挠了一下，顺便不动声色地往椅子里面挪了一点。

　　峻川本来是认真看着地看着监控，觉得自己身下的人突然间动了动，低头却看见他不知道耳朵根子怎么红了一点：“办公室里有蚊子吗？”

　　“……嗯。”

　　“等着，我去给你拿驱蚊花露水，我那有。”峻川越过欧江风拿到鼠标点了暂停。

　　“等我回来一起看。”说完才收回手起身朝门外走去，应该是回办公室拿花露水去了。欧江风看着峻川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终于将胸口里憋着的一口气呼了出来。耳根子的微红也随着心境的平复渐渐回归了白皙。

　　不久之后峻川就拿着一瓶还剩一半的六神喷剂回来了，他先是对着欧江风办公桌下面喷了两下，又往空调扇上喷了一下。
　　看着空调居然还没开，有顺手摁开了空调开关，这才回到欧江风身旁，苦口婆心地跟这小顾问说：“热了你就开空调，又不用你交电费，这瓶六神就放你这，没事喷两下，保准你再也不用为蚊虫叮咬而烦恼。”

　　六神被瞅准了空隙放在堆满卷宗的办公桌上，欧江风听了有点不好意思，说他是不觉得热才没开空调，又谢谢了峻队长送六神的好意。

　　“没事没事。”峻川看着这小顾问身上确实没出什么汗，大手一挥客气起来：“用完了再找我，我那大把！”

　　欧江风只好又谢了一声，马上回身点击鼠标，让监控视频继续。视频又开始了之后，两个人也就不再继续表面客气了，刚才说着说着都热了，早就想喊停。

　　欧江风的办公室里只有空调运作的呼呼声，电脑前的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都在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监控视频是欧江风选择先看的物流车当天派送的沿途监控。

　　欧江风没有开倍速，这意味着他将要从物流车出发到警局这几个小时他将感受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

　　视频只播放了两个小时，欧江风就主动暂停了视频，抬头问峻队长：“峻队长，你已经在这站了两个小时了，你先回去吧。我有思路了会去找你的。”

　　“唔，没事。我不累。”说着话的峻川还要拿过鼠标点继续播放。

　　可欧江风握着鼠标往另一边移开：“可是已经七点了。”

　　峻川突然反应过来，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确实已经七点了。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已经大黑，雨正在淅淅沥沥的下着，远处马路后面的树影都已经看不清晰。

　　想起来欧江风这个点应该是要下班了，挠挠头，心里骂着自己真不是人，还他妈想压榨人家留下来加班，局促地挤出一个微笑看着欧江风说：“哦哦哦，下班了是吧？我，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您忙吧。” 看到峻川站直身，欧江风终于也能坐直身。手向下伸直绷紧着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久坐的筋骨，将电脑关了，收拾好卷宗想着送回资料室。

　　峻川不听他假模假样的拒绝，想送就要送，外面下着雨，怎么能让他坐公共交通回去，他还记得他家好像不近得很，那这一定要送。

　　匆忙跑回办公室拿了车钥匙出来却发现欧江风办公室的门居然已经关上了。
　　他生怕欧江风已经出警局了，连忙跑到楼梯口，把正吃着泡面的小刘拎起来：“你欧顾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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