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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四)君若为长风,何敢不相随?【我欠子高一个皇后的名分,那么,就送你皇位偿还】
“怎么?你还不说吗?仲举奸笑着望向周文育问道。
却见周文育全身被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身上布满烙印,血肉翻污。
“呸!无耻小人,你以为,我会同你是一丘之貉?”
虽然被刺激到,仲举仍旧按捺下,尖声道,
“给你最后一条路,我也就明说了。”仲举摸了摸山羊胡,
“只要你咬出韩都统,圣上保你不死。”
“哼。我就知道,陈顼小儿是要打韩大人的主意。我告诉你,这一切就是我周文育做的,与任何人无关!休得妄累他人!”
“好嘛,嘴还挺硬,来人,给他来水刑。”
闻此,周文育尖叫着,“卑鄙小人!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袁将军是不见客?”听到回复,韩子高略显急躁。
“大人见谅,我家老爷说了,近日身体不适,不接宾客,直至半月之后,便要远赴梁州任职。”
“你就说是我韩子高要见他!”
“老爷说了,任何人都不见。”
纠缠再三,韩子高只得作罢,望了眼大门,韩子高拂袖而去。
袁不谓这个老狐狸!
韩子高咬了咬牙,只好前去寻那陆昉。
甫一到相府门口,见到的就是一群下人进进出出,正在收拾行装。
经由下人引路,韩子高遂寻到凉亭。
“好哇好哇,你陆昱昭倒是无官一身轻了。”
韩子高疾步近前,抢过陆昉手中的酒杯,便重重掷在石桌上。
陆昉见此,倒也不急不燥,“子高此番可是为了周文育而来?”
“你明明都知道。”韩子高忿然转身,抱胸背对着陆昉。
陆昉晃着竹扇,伸手拍了拍韩子高的肩,“奉劝你一句,我也就直言了,此番,子高不妨明哲保身。”
“不行!”韩子高闻言转身,“文育何其不幸!我岂能置之不顾!”
“那你可知道,这次,是针对你而来。”
韩子高闻之默然,他当然知道,可是,他不能听之任之,此事攸关周文育的性命!
“狡兔死,走狗烹。”陆昉合收扇面,握之负手而立,
“况复现下,我已辞官,朝堂之上,便容不得我多言,杀他留他,都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
韩子高沉声道,“如若抛去我这条命,文育他们是不是就能停下来?”
“嘁—”陆昉低声嗤笑,“你死了,顶多我陆昱昭难过一下。”
“哎!”韩子高无奈地叹了口气,却闻陆昉续言道,
“文育兴许也不会作无谓的坚持,然而,那些野心勃勃之辈仍是会暗流涌动。”
闻此,韩子高点了点头,“昱昭此话透彻。”
陆昉一手轻握住韩子高的手,一手复又晃着竹扇,
“你我也算兄弟一场,我也不知当如何保全得你,毕竟,能不能保住己身,尚是未知之数。”
言毕,陆昉苦涩一笑,续言道,“山高水长,如若将来我们都能苟活于世,不妨再聚首一番,把酒言情,
只是那时,咱们再不谈论朝政,只笑问风月何如?”
叹了口气,韩子高强颜一笑,“但愿能承君此言。”
言罢,他回握住陆昉的手,眼角渐渐湿润。
“你说,这陈子华怎么就忍心丢下你一人驾鹤西去。”言毕转过头,陆昉不由感慨道。
韩子高涩然一笑,并不接话。
寂然片刻,陆昉忽的合扇,指向远处,复言道,“子高,你看,”
他缓了缓情绪,故作轻松续道,“我总觉得从前咱们纵马疆场,执杖九州仿佛昨日之事,
没想到,恍惚间,已过了这么多年,”
“是啊,齐将军、子华走了,好多从前的兄弟也都去了,这么多年,我们却还—”
陆昉含泪道,“太平本是将军建,何许将军见太平?”
韩子高幽然叹气,瞥向陆昉,竟发现他鬓角渐染银白,不由鼻头微酸。
原来,没了子华,不止自己举足无措,黯然伤魂。
那一句彼此保重,终是没有说出口,如若此生无缘再见,抑或生死两茫茫,那么,道再多的保重又有何意义?
不如等到来生,唯望彼时,子华、昱昭、云卓,以及那些已故的兄弟能再聚首,把酒言欢,笑罢红尘。
念及此,韩子高含泪一笑,已然作好打算。
韩子高甫一回到府邸,管家便迎了上来。
“采袭还是那般么?”
点了点头,管家无奈道,“小姐之前摔到头,神智尚未恢复。”
韩子高叹了口气,向园子走去,却见韩采袭正和丫鬟嬉闹着。
“哥哥!”韩采袭雀跃地欢呼道。
韩子高一把搂住飞扑上来的妹妹,“采袭今天有乖吗?”
“恩!”韩采袭如同婴孩般咧唇傻笑,
“采袭今天有乖乖吃饭,也没有跑出去,采袭要等哥哥回来陪采袭玩。”
看着这样的妹妹,韩子高隐了隐泪,扯出一丝笑,“采袭乖,那哥哥教你写字。”
言毕,他伸手抚了抚韩采袭的头。
韩采袭闻言却是立马苦着一张脸,“采袭不要写字,写字好累。”
说着,便嘟着嘴,眼眶盈泪。
“你啊你。”韩子高无奈地苦笑道,“也罢,那采袭先去玩耍,哥哥有点事去忙。”
“恩!”韩采袭又恢复一张笑脸,旋即蹦蹦跳跳的疯跑开去。
回到房间,韩子高打开秘藏在书架后的暗格,掏出了那道明黄色的圣旨,反复磨挲着,
脑海中回荡着陈蒨弥留之际的场景,
“我欠子高一个皇后的名分,那么,就送你皇位偿还,这件事,从说到作,我比任何人都认真。”
恍若耳畔呢喃般温柔的话语,韩子高再忍不住,抱住盒子,恸声低泣起来。
“韩都统这是何意?”陈顼两手交握,俯视着跪趴在地上的韩子高。
“臣有罪,私下对圣上多有不满,以至于周侍郎做出不道之事,”韩子高重重叩首,续言道,
“一切都是臣的主意,与他人无关,还请圣上明鉴。”
“哦?朕一直相信韩都统的忠心,从来不疑有他,爱卿倒是说说,为何对朕不满?”
闻言,韩子高涩然一笑,“这些都不重要了,臣,但请圣上治罪,不过,”
“不过什么?”
“相信圣上实乃明君,不会肆意株连他人。”
静默片刻,陈顼脸色阴晴不定,略略皱眉。
“如你所愿。”言罢,他复又回身喝道,“来人—”
“是!”
“把乱臣贼子韩子高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而在短短几日,经此变故,举朝大惊。
周文育被释放,暂且停职,赋伤在家,不得随意接见朋客、步出京师。
而堂堂京师都统府被团团围住,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出,听候发落。
上属意袁不谓即刻启程,前往梁州,不得延误。
湘州刺史华皎闻此突变,竟向北周借兵,意图颠覆陈氏,解救韩子高。
华皎者,祖湘潭人也,系官宦世家,昔时经侯景乱,举族倾灭,乃孑然一身耳。
后值世祖陈蒨起事募兵,遂欣然往。于征战中颇有攻伐,因而备受世祖器重,及世祖在位,官至湘州刺史。
其又素与韩子高友善,引之为至交,世祖薨,亦是悲痛万分。
始闻子高入狱,为之煞感不平,遂谴人西入长安向周乞师,并自归后梁遣其子,玄响为质。
骤闻此变,陈顼属兵十万,征伐华皎,后皎败,伏诛,其众亦复如是。
“哈哈,你韩子高倒是知己满天下,引无数豪雄为你折腰哇。”
陈顼端坐堂椅,望向身披囚衣,缚束手铐脚链的韩子高。
韩子高却看也不看他一眼,负手而立,面向石壁。
“看来,你尚不得知,那湘州刺史的事。”
闻言,韩子高一个踉跄,身形不稳,他猛地回身,激动道,
“你又欲如何?鄙已是笼中鸟,阿顼又何必再累及他人!”
“嗤—”陈顼哂笑道,“不是朕要寻他不是,是他自己作死。”
韩子高现在已然形容缟素,周身褴褛不堪,一副惨淡之姿。
“求求你,放过他。”
“你韩子高倒是处处留情,莫非这天下间,是个好男儿,都与你有一腿?”
无视嘲讽,韩子高哀声道,“放过他,求你。”言毕,韩子高跪在地上重重叩头。
“哼!周文育你要保,陆昉你要保,是不是你在意的人,朕一个都动不得?”
“留他一条性命,其他的,无所谓了。”韩子高瘫软在地上,数日滴水未进,自是有些体力不支。
无视韩子高剧烈地咳嗽,陈顼忽的低下身子,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之按在地上,
“朕就是看不惯你这副样子,好似这世间就你清高,旁的就都是卑鄙小人,
朕就是要折磨你,这世间,再无二哥!看看谁还会心疼你。”
咳得太急,韩子高重重吐出一摊血,顿觉两眼昏花。
陈顼却仍未打算放过他,“你不是喜欢被男人压吗?朕就成全你,让你好好爽个够!”
看着陈顼起身,势欲离去,韩子高缓缓撑坐起身,“阿顼,你就这么恨我么。”
“哼!我从来都不恨你,”陈顼冷笑道,
“我恨的是他,我的好二哥,是他毁了我,所以,但凡他在意的东西,我会毫不留情的悉数摧毁。”
所以,只要能令自己伤心,陈顼都会干尽吧。
仿佛明白了什么,韩子高凄婉一笑,复又瘫软在脏乱的地上。
一炷香过去。
“圣上,韩都统—”太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陈顼一个凌厉的斜睨怔住,立马改口道,
“罪、罪臣韩子高晕过去了。”说完,太监吓得退作一旁。
陈顼这才放下茶杯,走出隔间,冷言道,“浇醒,继续干。”
闻言,侍卫,太监皆是唏嘘,却莫敢为之求情。
静默半晌,陈顼伸手捞起腰上别着的玉佩把玩着,面无表情地回头道,
“别弄死了,慢慢玩。”言毕,他便抽步朝狱门外走去。
“圣、圣上!”一干侍从吓得跪趴在地上。
见此,微微皱眉,陈顼扬了扬手,示意回话。
“罪臣、罪臣韩子高畏罪自杀了!”
捏着朱笔的手一顿,笔尖停在纸上,晕开一戳红印。
陈顼黯了黯眸色,“他可有什么遗言?”
“有、有!”
“讲。”
“好好照顾采袭,别再株连旧臣。”
闻言,陈顼忽的放声大笑,直至笑出眼泪,他才喃喃道,
“二哥,你若泉下有知,该是恨毒了我吧,记住了,这便是我对你怀着的感觉。”
“恩?你是谁呀!”韩采袭看着眼前俊朗的男子,一脸不解。
旁边的管家正欲上前提醒,却被陈顼制止。
屏退旁人,陈顼终于没忍住激动,她还活着!
念及此,陈顼便上前一把搂住韩采袭,柔声呢喃着,
“阿采。”
“你!你放开我!”韩采袭奋力挣扎着,“我要哥哥—”说完,便无措的抽泣起来。
“哥哥—”
“呜呜—”
“我要哥哥!”
不管陈顼如何哄她,韩采袭毫不理睬,陈顼只得哄骗道,
“你哥哥是叫韩子高吧?”
“你怎么知道?”依然抽泣着,韩采袭泪眼婆娑的望着陈顼。
“你哥哥他有事离京了,临行前,叫我好好照顾你,还交待说,如果你不听话,他就再也不见你了。”
闻言,韩采袭终于停止抽噎,“真、真的?”
“不然,阿采尽管不乖,看看你哥哥是理你不理?”
“我听话,采袭会乖乖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乱跑出去。”
闻言,陈顼轻搂住韩采袭削瘦的肩膀,唇角微弯。
既然再次相遇,陈顼心头暗暗发誓,就算她已经智若孩提,自己也再不会放开她。
周文育看着那寒酸的土墓,终是忍不住悲泣起来,他想不到,堂堂大都统,竟为了他,落得如此下场。
就因是罪臣之身,即便入殓,也不得入宗室庙,遗体不得厚葬,墓穴不得修缮,如此便如孤魂。
思及此,周文育从怀中掏出短匕,望着木质的墓碑,惨然一笑,
“这条命,是你救下的,我这就还给你,下辈子,”
说着,周文育便持刀向腹部捅去,惨然笑道,“下、下辈子,我们、我们还是,兄弟—”
一尺英血洒染上墓碑,万籁俱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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