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的千层套路

　　一夜之后的清晨，天光乍亮，竟生出几分明灭的光影来。

　　随着一声惊呼，“天晴了！”顿时间，整个王府都躁动了起来。

　　小婢子高兴地推开窗，顾不上梳妆打扮，开始奔走相告，连续下了多日的绵绵阴雨总算是停了下来，笼罩了半个多月的阴霾也因为这灿烂的晴明而烟消云散。

　　慕卿卿拢了拢散乱的鬓发，揉了揉眼睛，难得的早起，乍看见这天光，心情也好上了几分，身边的被窝已经凉了，不用问，萧承睿上早朝去了！

　　她起身梳洗，做了隆重的装扮，先是去玉盛街看了看此时的情况，该整理的整理，该安抚的安抚，做完这一些，约莫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因为先前去穆府报备了，便直接乘了马车赶往穆府。

　　穆盛南与宋氏听说她回来，一大早就喜气洋洋地等着，慕卿卿看着二老欢喜的脸色，便把连日来的阴郁都一扫而空了。

　　一家人欢喜地吃了午膳，慕卿卿便约了父亲穆盛南在书房谈论。

　　生意做到穆盛南那样的，在京中已经没什么敌手了，一次洪灾，也并没有给穆家的家底造成什么伤害。

　　只可惜大梁重农抑商，商人的地位本就不高，再加上，百姓根深蒂固地以为商人低买高卖，赚足了农民的血汗钱，对商人的态度也不好。

　　慕卿卿想要改变这样的局面，就必须要让商人团结在一起，成为有用的力量。

　　恰好穆家的库房里积压了一万旦粮食，这几日泡了雨，要抽芽了，穆盛南便把它全部捐献出来，免费分给穷人们度日，另外再去别处抽调粮食过来，避免京中粮价上涨。

　　古朴幽静的书房之中，慕卿卿盯着桌子上被盘地油光发亮的玉石莲花茶宠，低声道：“谢谢父亲。”

　　坐在官帽椅上的穆盛南颤颤巍巍地握着她的手，“卿卿，当初父亲本不愿你嫁进王府去，奈何局势所迫，你要记住，不管有什么事情，我们穆家始终是你的后盾，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说一声便是，你哥哥不争气，如今也不见个人影，看你这般争气，为父也考虑将穆家偌大的产业……”

　　“父亲！”慕卿卿皱了皱眉，果决地回应道：“女儿并不贪图穆家的家产，女儿做这么多，只是希望自己被需要，希望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能有我的牵绊，能有我努力想要做好的事情。若是父亲直接把穆家给我，我是不会接受的！”

　　此事点到为止，慕卿卿也没有放在心上，这边谈妥之后，便又去玉柳巷的另一边拜访苏莫。

　　苏宅之外，两尊威武的麒麟兽，对应着正门底下用琉璃做的两盏麒麟灯，不过，因为风雨的侵袭，琉璃麒麟灯掉了一盏，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碎片，几个家丁正收拾着，顺带将先前的麒麟灯也拆了下来。

　　家丁远远地瞧见慕卿卿的马车，在门口好奇地打量了几眼，直到晴柔进去报上名字，他们才匆匆地往里面去了。

　　不一会儿，进去通报的家丁跑了出来，喜气洋洋地迎着慕卿卿进去。

　　“王妃娘娘大驾光临，主子请您去花厅里小坐，他马上就来。”

　　说是马上，慕卿卿却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看见一位穿着紫衣的绝美少年从游廊上走过来。

　　苏莫极注重装扮，一身紫色华服已经令人眼前一亮，腰间清淡的晴水色宫绦，更有一种翩翩公子的意味。

　　他这一身雅而不俗，加上那一张不输于萧承睿的脸，确实有颠倒众生的魔力。

　　慕卿卿本就对美男没有什么抵抗力，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穆老板此来有何事？”他十分随意地在慕卿卿的对面坐下，又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自家的茶水，“这是清明前第一次采摘的龙井嫩芽，用的水是我从杭州带过来的虎跑泉，穆老板觉得味道如何？”

　　慕卿卿并不懂茶，虽然形形色色的茶也喝了不少，但她却是个俗人，只能喝出红茶跟绿茶的区别，也就打了个马虎眼，并不直面回答。

　　他有些失望地把茶水扣在梨花木矮几上，皱眉看上身后的蓝衣女子，那蓝衣女子即刻会意，转身而出，不一会儿，又上了一杯红茶来。

　　这回，慕卿卿虽看不出茶水的门道来，却发现这装茶的杯子是个好东西，红玉本就是和田玉中十分难得的料子，这块红玉茶盏却用了足有拳头大的一块红玉籽料做雕刻，里面光滑与茶汤合为一体，外面雕刻了层林尽染的山水图，难得的是，这皮子还在，用作底料，用红色的肉质雕刻出枫叶的美感。

　　“这一泡大红袍，乃是生长在崖壁上的千年老茶树产的单枞，以山泉水煮开，清香四溢，入口醇香，穆老板尝一尝！”

　　慕卿卿从善如流地抿了一口，入口时有一点点苦，有点像咖啡，但味道比咖啡要清爽一些，其余，她就喝不出什么来了，与她在别处喝的红茶，倒也没什么区别。

　　但总不能让人家面上过不去，慕卿卿便随意应付了几句，为了避免他再折腾人家蓝衣小姑娘泡茶，她只得转移了话题。

　　“苏公子品味高雅，卿卿佩服。这一只红玉盏想必价格不俗，我能问问在哪里淘的吗？多少钱啊！”

　　苏莫：“……”

　　苏莫错愕了一番，端起同款的红玉盏细细地呷了一口茶，唇齿生香时陶醉地吸了一口气，漫不经心道：“好茶要配好杯子，蓝画，你这杯子哪里买的？”

　　蓝画面无表情地回道：“公子去年与西域来的古力老板做生意，他临走的时候送您的，您忘记了吗？”

　　苏莫并不回她，笑意浅浅地看着慕卿卿道：“原来是一个老色鬼的送的，不值一提。穆老板若是喜欢，便送给你了。”

　　“君子不夺人所好，苏公子还是自己留着吧！”听到是老色鬼送的，慕卿卿心里怪别扭的，顿时绝了心思。

　　“这并不是我所好，穆老板随便拿。况且，我呀，更好得穆老板这样的女君子一笑，若穆老板不想夺我所好，多笑笑就好了！”

　　“……”慕卿卿收回了视线，被他炙热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一趟来得到底对不对。

　　“苏公子别开玩笑。卿卿今日来另有要事想同苏公子商量。”

　　“你说，我听着！”他也不再喝茶，把茶盏推向一边，双手倚在桌子上，双目便盯着慕卿卿，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慕卿卿抿了抿唇，感觉自己整理好的思路竟被他这一看有些乱了，她不去看他，目光低低地盯着底下的红色茶汤说道：“苏公子经营商场多年，经验丰富……”

　　“小生去年才接管了家中业务，经验并不丰富，以后还要穆老板多多指教！”

　　“……”

　　“抱歉，初见穆老板，苏某便觉得相见恨晚，所以多说了一些，还请不要见怪！”他似乎很快意识到自己打断别人说话不太礼貌，又补充道。

　　慕卿卿刚要发作，却一下被堵住了话头，抿唇掩饰尴尬之后，继续说道：“京中商户散乱无序，我希望苏公子能同我一起团结京城的所有商户，为这次抗灾捐钱捐物。”

　　“没问题！”苏莫十分轻松地答道，几乎连丝毫的迟疑也没有。

　　慕卿卿正想要端茶的手顿在哪里，有些不敢置信地拧眉看他，却见对面少年笑容真挚，并不像是作假。

　　慕卿卿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理由来劝说，这会儿倒是没了用武之地了。

　　“苏公子不再考虑一下？”慕卿卿真诚地眨了眨眼睛。

　　苏莫轻笑着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一双桃花眼回应着慕卿卿，放电似的眨了眨，“不必考虑，苏某完全相信穆老板！”

　　“苏某去年收购了十万石粮食，便藏在库房中，如今泡了水，反正也得发芽，不如全捐给老百姓！”

　　“苏公子为国为民，小女子佩服！”

　　“苏某的绸缎庄，似乎也攒了很多布料，足足有一万匹，不如也拿出来救济百姓？”

　　“嗯，苏公子英明。”

　　“还有，城西有十几间宅院，也可以作为临时安置难民的场地！”

　　“嗯嗯……”

　　谈判出奇地顺利，苏莫一个人便捐出了十万石粮食，慕卿卿除了一脸惊叹，再无别的想法，本来是她的主场，最后莫名其妙就被苏莫给牵着鼻子走了，他说什么，她在后面点头应是。

　　临到头了，苏莫笑容浅浅说道：“穆老板虽是女子，却想法精妙，苏某佩服。如今一应事物皆已准备妥当，我想，可以召集京中的商户在一起，建立一个联合商会，以后若是有事情，也可以互相合作学习，穆老板以为如何？”

　　这本在慕卿卿的计划之内，刚刚听苏莫说着说着就给忘了，这会儿苏莫再提起来的时候，她不能更加赞同了，连连称是。

　　慕卿卿辞别了满面微笑的苏莫，与他交谈，心情似乎总是轻快的，她心满意足地回了王府。

　　而在这头，从头看到尾的蓝画不解地问自家公子：“公子一向不慕名利，这次为何会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苏莫依旧嘴角微扬，笑容浅浅，但那样的笑容，比起先前慕卿卿所在时已经冷了几分，目光之中明显少了些热切，变得冷冰冰的，温和中也透露出一些疏离。

　　“所谓牺牲，不过是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

　　“公子难道是喜欢穆王妃吗？可她毕竟已经……”

　　苏莫忽然冷冷地看向她，沉声道：“不必要的话不必多言。我的事情，还不需要你来评说。”

　　蓝画立即收了散漫的心思，收敛神色，静静地立在苏莫身边，不再发言。

　　安静的花厅里，有穿堂微风轻轻地打在身上，日光渐沉，泛着微红的残日为少年精致的侧颜镀上金边，少年用手撑着脑袋，有些慵懒的闭上了眼睛，想起那一日，女子站在台上奏起的那一曲。

　　昔有朝歌夜弦之高楼，上有倾国倾城之舞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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