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既见

　　第一个上来的，是左丞相高老大人家的孙女。

　　此女年方十六，发丝微黄，皮肤奶白晶莹透亮，年纪小小，身材却前凸后翘丰满媚人，娇柔似上品丝绸，浑身透着股牛奶香甜。看上去似带有胡人血统，穿着也是相当大胆，灯笼裤小胸衣，大段腰腹暴露在人前，以珠宝首饰点缀。

　　高家小姐献艺节目，是段关外胡族妖娆旋舞。随音乐响起，弯腰扭胯臀部摇摆，胸前俩大馒头，也随之使劲抖动。舞跳的好不好暂且另说，倒是把周围男人，尤其是那些老色鬼们，看得口水直流。

　　见男人们的眼神，都集中到自己身上，高小姐开口吟唱，翠鸟鸣啼般的歌声，从她口中发出，人也醉了，心也醉了。

　　只是这歌词，好像有点不太对。

　　且听，高小姐唱道：
　　雨打梨花深闭门，孤负青春，虚负青春。
　　赏心乐事共谁论？
　　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词是好词，曲是好曲，舞蹈也好看的紧。只是三者结合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别扭。渐渐的舞台下面，传来熙熙攘攘议论声。

　　“艳舞配春怨，高家小姐还真是......呵呵，颇有创意。”

　　“创意个屁，看她那骚样，跟她那胡人出身的母亲，如出一辙。她娘就是个青楼舞妓，被高少爷赎身接进府中，做第七房小妾才有了她。”

　　“提起高少爷那个短命鬼，我前几天听到一小道消息，说是这位高小姐生辰造假，其实她真实年纪应当是15岁。”

　　“15岁，我记得高小姐是遗腹子吧！那岂非说他娘偷人？可不对呀，若真如你所说，高大人定不会认她为孙女。”

　　“这还不简单，你想啊，那胡人女子天性放荡。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肯定不甘寂寞。与人私通生子，却能在丈夫死后两年，被自己公公扶上正房儿媳的位置。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你是说高小姐，其实是高老大人......”

　　“哎，钱大人，我可什么都没说呀！嘿嘿”

　　孙小姐表演完，第二个上场的是瑞王之女。瑞王是异姓王爷，早年跟随先皇征战，立下大功。先皇一高兴就封了他个王爷当当，不过，不是世袭制的。

　　瑞王家的几位公子，虽然得到父亲背后支持，皆年纪轻轻就在朝中担任要职，最有出息的儿子，也不过是一名二品大员，离瑞王爷的期望还差着十万八千里。故而瑞王爷，对这次相亲会，也是格外的重视，特意请了名士、名妓，教授自家小女琴棋书画，抚琴舞蹈。

　　瑞王之女亦是格外争气，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将这些技能学的有模有样，甚至在某些方面做到了青出于蓝。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女子，却有着致命硬伤。她穿着得体，容颜秀丽，但她眉眼五官在易学上，属克夫之相。

　　瑞王之女所献才艺，乃是现场丹青一幅，画中男子相貌不凡风流倜傥，看着有七八分像商煜城。另外在画像空白处，还题有一句小词，“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此词并不完整，在场的都学过诗词一看便知，后面应当是，“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好直接的表白，偏偏又让人找不出诟病。老皇帝不禁多瞧了瑞王之女几眼，微微叹了口气，目露惋惜之色。

　　瑞王之女表演结束后，其他家族的女儿纷纷坐不住了，一个个争先恐后非要上场献艺。表演进行了足足三个时辰，皇氏一家人困马乏，就连老皇帝都忍不住打了个瞌睡，终于在第四个时辰将要来临之际，等到了最后一名女子上场。

　　此女子身着布衣，头戴木簪，脸上戴着面巾，从露出来的皮肤看，素面朝天未曾化妆。

　　女子表演的是琵琶曲，取词似是自己填写，大意是：一对青梅竹马即将成亲前，家人却被一个老和尚蛊惑，棒打鸳鸯，生生拆散了好姻缘。女子日日哭泣，希望郎君回头，却怎么也见不到良人，他被那高高宫墙阻拦。“叹天道不公，盼天下无佛，莫要信那，虚无缥缈。叹天道不公，吾何其无辜，莫要以那，权势欺人！”

　　曲词哀怨，以泪控诉，真乃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词曲虽好却犯了大忌，尤其是在太妃娘娘的面吟唱，可谓句句挖心字字要命，偏偏唱的还都是实情，老太太想装糊涂也不能，被女子当着众人的面打了老脸。

　　太妃娘娘当即就发了飙，把酒杯往地上狠狠一摔，站起来，指着那女子大声骂道，“放肆，谁给你的狗胆，敢如此编排哀家！来人，还不把她，拖出去斩了。”

　　“且慢”女子猛地起身，摘下面纱控诉道，“敢问太妃，子柔何来编排？当初您只凭一纸签文，就断了子柔的姻缘，害子柔未曾过门便成了弃妇！如今子柔被家族扫地出门，流落街头，居无定所，衣食皆无着。这一切都仅是因您沉迷信奉所致。身为一国太妃，却如乡间愚妇，迫害无辜。还请陛下和众位大臣，为子柔主持公道。”

　　沐歆瑶这一番话下来，直接把老太太气得昏死过去，当然了，也有可能是装的。众丫鬟们哭爹喊娘，七手八脚，借坡下驴，把老太妃送回了寝宫休息。

　　老皇帝这边呢，虽然恼火沐歆瑶无礼，但人家姑娘所说并非毫无道理，又早得知她目前处境艰难。老皇帝心中有愧，并不想为难沐歆瑶，示意周围护卫将其赶出宫去。

　　沐歆瑶筹划良久，岂能让老皇帝轻易糊弄过去，朝人群中使一眼色。顷刻，就从人群中又挤出一人。

　　只见那人上前一步，大声说道：“父皇，儿臣有本要奏。”

　　此人，正是魏王苏峻轩。

　　苏峻轩道：“儿臣，要参皇太妃秦氏，后宫干政，传播迷信，愚弄百姓，无故毁婚，失德失仪。恳请陛下，废其太妃封号，贬去帝陵为皇爷爷守陵，终生不得回宫。”

　　苏峻轩太大胆了，北燕建国至今，从未有官员告过自家尊亲。虽然太妃娘娘并非皇子们的亲祖母，但毕竟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对老皇帝也有扶持之功，虽无太后之名，却有太后之实。更在皇后死后，继续统领后宫，为皇帝的家事操碎了心。此次做法虽有欠妥，为的却是北燕江山永固。

　　苏峻轩以孙告祖，单此一项，已经引起了皇帝和众位朝臣的不满。偏偏他还毫无察觉，继续大放厥词，“太妃德不配位，仗着自己皇族身份，肆意欺压民女。还请父皇为苏姑娘做主，以正视听，维护我皇室尊严。”

　　“放肆，太子退婚之事，并非因为太妃。而是苏子柔此女德行有亏，苏家族老自行上书，希望朕可以取消婚约，为太子另选贤妃。就是这奏章，你自己看看吧！”

　　老皇帝说完，从袖口抽出一份折子，隔着老远扔到了苏峻轩脸上。好事的文武百官见状，呼啦一下全部围了过来。大臣们纷纷议论，看奏章的字体名号，的确像是苏家现任族老，也就是三年前告老还乡的苏丞相亲笔。

　　内容确实也是说，苏子柔此女并非苏家嫡女，乃是歹人冒名顶替。先前苏家上下，皆被此女花言巧语哄骗，一时不查，让苏子柔诡计得逞，与太子定下婚约。

　　然不久之前，真正的苏家嫡女凑巧被寻回了，苏子柔的真面目这才被苏家人，彻底揭发开来。苏丞相故而上书奏请皇上，请陛下赶紧取消婚约，并亲自将苏子柔赶出了苏府。

　　看完奏章后，苏峻轩半晌无语。奏章所述内容，毫无问题，合情合理。可谁会在赴宴的时候，袖子里还揣着一份书写于几个月前的奏章呢？明眼人一看便知，奏章是后补的。

　　针对此种情景，苏峻轩亦非毫无准备，他将奏章拿在手中，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分析道：“既然非神佛作梗，那想必是因为，苏姑娘的身世。苏大人在奏章中声称，是子柔姑娘假冒了苏家嫡女。可子柔姑娘自幼与家人失散，对于自己的身世并不知晓。若说认错，也是苏家认错了子柔姑娘，岂能将所有罪责强加弱质女流？”

　　一位出身苏家的大人，闻言上前一步道：“魏王说的虽在理，可我苏家确也没有怪罪子柔姑娘啊，只是将其请出了家宅。陛下，苏家此举并无不妥，与子柔姑娘也素无恩怨。只是子柔姑娘，毕竟来历不明，且在他国长期居住。谁又能保证子柔姑娘，并非敌国探子呢？”

　　等得，就是这句！

　　沐歆瑶跨步上前，与苏峻轩同时拜倒。

　　“父皇明鉴，子柔姑娘身世业已查明。”
　　“陛下明鉴，子柔身世业已查明。”

　　老皇帝闻言，没有立马开口，而是把昨天晚上，大儿子商煜城偷偷前来，向他叙述的事情回顾了一遍。事情发展果然如商煜城所料，老皇帝对苏峻轩这个儿子，已然彻底失望，冷冰冰开口道：“既然如此，魏王且详细道来吧！”

　　“是，父皇。”

　　沉浸在诡计即将得逞的巨大喜悦中，魏王苏峻轩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父皇脸上闪现的，那一丝不快。从怀中掏出卷宗，手舞足蹈的，将玄齐瑞身世公布了于众。当然，在所有不知情者的认知里，苏峻轩说的是苏子柔的身世。

　　沐歆瑶亦跪在侧旁，时而补充，两人一唱一和。当着老皇帝和所有大臣，以及官家小姐们的面，将沐歆瑶是龚老将军女儿的事坐实了。

　　末了，魏王苏峻轩说道：“父皇，子柔乃儿臣表妹！如今妹妹受辱，儿臣与龚大哥身为她的兄长，岂能坐视不管。还望父皇，替子柔妹妹做主。”说完向龚少将军，眨了眨眼，示意他赶紧上前。

　　龚少将军瞧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跨着稳健的步伐走到大殿中央，朝皇帝陛下和众位同僚施礼作揖，朗声说道：“陛下，众位大人。今日乃皇后寿辰，却因小妹一人，扰了众位雅兴，实是不该。然魏王殿下所说在理，既身为兄长，自当为小妹一生筹划。”

　　龚少将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皇帝陛下叩拜，神情肃然，言辞恳切，“女子的一生，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是否幸福，全看所嫁之人。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小妹子柔与太子殿下感情并深厚，他们的婚姻基于陛下早年与苏家家主的约定。小妹既非苏家之人，自不能侵占这份，独属于苏家的恩泽。”

　　沐歆瑶尖声叫道：“哥，你在说什么？”

　　龚少将军回头望她，调动脸部肌肉，强行挤出痛彻心扉的表情，“小妹哥哥知道，成为太子妃是每个女孩子的梦想，可这份荣耀不属于你。婚约是你占用了，苏家嫡女的名分才得到的。听哥哥一句劝，莫要在执迷于此，找个懂你、爱你、关心你的人嫁了。哥看魏王就不错，相貌英俊，年轻有为，又是你的表哥。更为了你，以孙告祖，据理力争，绝不会欺辱你。此乃绝世良人，百年难遇，万万不可错过。臣恳请陛下赐婚，将我家小妹子柔许配给魏王殿下，成就这段天赐良缘，旷世绝恋。”

　　“好，朕准了！”

　　龚少将语速奇快无比，噼里啪啦一大串子脱啰出口，众人还没等听清楚理明白，早就心知肚明的老皇帝，趁着魏王苏峻轩还没反应过来当口，直接拍板定案。

　　“苏子柔赐予魏王为正妃，婚礼从简即日完婚。另魏王苏峻轩以孙告祖大逆不道，从今日起废其封号，降为北平侯，所属封地亦改为北平县。两日后离京返回封地，日后若无皇帝诏书，不得私自回京。退下吧！”说完起身回了后宫。

　　那魏王苏峻轩听了，如丧考妣，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道：“父皇，儿臣冤枉啊！都是苏子柔那贱人，她，她设计陷害儿臣的，父皇明鉴呐！”

　　某位苏家臣子见状，蹭到他身边，拍拍其肩膀，幸灾乐祸说道：“魏王殿下，哦不对，现在应该改称您为，北平侯爷。我说侯爷啊，您就别嚎了，陛下他老人家早就走了。虽然你没了王位，但却得了个香喷喷的大美人啊，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趁上路之前赶紧把婚成了吧！哈哈哈哈”

　　“滚！！！”

　　苏峻轩最后是被皇宫守卫，夹着两条胳膊，连拖带拉扔出宫门的。他利欲熏心，试图拉兄长落水，结果被反将一军。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有个长辈从中调和，苏峻轩说不定能够平安度过此劫。

　　可他却把唯一，能救他的太妃娘娘，给得罪了个彻底。老皇帝同意将苏子柔，赐予苏峻轩为妻，就是给群臣一个明显信号。苏子柔是龚将军的女儿，然她母亲却是老皇帝的皇妃。身份不明不白，乃北燕第一禁忌。把她嫁给苏峻轩等于告诉群臣，皇位是绝不会传给他的。

　　两日后这场闹剧，也到了惨淡收场时候，苏峻轩收拾好大包小包，带着自己的几房小妾，在官兵的护送（押送）下灰溜溜去了封地，此后再也没能回到京城。7年之后病死在封地，尸体才被允许烧成灰，装在坛子里运回京城下葬。

　　而苏子柔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她。人们都在私下悄悄议论，猜测是龚老将军或是老皇帝，将其抓住秘密处死。当然真实情况，如何谁也不知道。

　　又或许，有一个人会知晓......

　　北燕五皇子苏清颜，两年多以前还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卸下张家商铺的担子，做一个逍遥自在的闲散王爷。哪曾想，表哥变亲哥，张家商铺原地转了个弯，又回到自个手上。

　　而且不仅张家商铺，老皇帝还给他派了新任务，命他去四周邻国拓展业务，将张家商铺做的更大更好，最好能够垄断邻国经济产业。

　　苏清颜哪是这块料？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借着某些手段搞定了南平国小女王。将原本由齐国商人，经营的米粮生意，揽入自己囊中。

　　苏清颜此次接到父皇手谕，说是太子商煜城即将大婚，让他回来参加婚礼。且只待太子婚后继承大统，由新帝加官封爵后，才能决定苏清颜，下一步的任务究竟为何。

　　二月后太子商煜城，还是没能顺利大婚。

　　因五皇子苏清言，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与他一同回到北燕的，还有南平郡王芸思岄。

　　南平国是女国，与齐、兆、北燕四分天下。其他零星小国，都是这4个大国的属国。齐国富庶国库充足，兆国江湖人极多惹不得，北燕更兵强马壮肖勇善战。

　　唯独南平国，虽也有百万大军，却都是由女子组成，在体力方面，终究相对于男子要差上一截。南平国地处沿海，温度适宜海产丰富，更有无数珍珠珊瑚。

　　女子天性灵巧细腻，这些海鲜与珠宝，被她们做成各式各样的高端商品，通过商人销往其他国家，赚的盆满钵满。在4个大国里面，算是第二有钱的了。

　　这样一个国家，自然会引起邻国贪念。其中属兆国最为过分，不仅想要抢钱抢地，就连南平国中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也想抢去，贩卖到全国各地为娼为妓。

　　南平国百姓，当然不肯坐以待毙，君臣上下齐心，屡屡挫败兆国进攻。然近些年来，兆国频繁向南平发难。南平国女兵们死伤数十万人，就连男人也拿起了武器保家卫国，更是保护自己的妻子女儿。

　　全民皆兵后，国内无人种地，无人繁衍子嗣。南平国国力，自然衰败下来。若是兆国再开战，南平国必输无疑。为寻求出路南平国女王，决定向齐国和北燕求助。

　　然而齐国皇帝目光短浅，谈生意赚钱可以，一提到借兵就打马虎眼，根本没有合作的诚意。南平女王果断放弃齐国，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北燕这边。

　　南平郡王芸思岄，此次出使北燕，除带来南平女王亲笔手书。更是打算与商煜城联姻，借助姻亲关系与北燕世代交好，以达成借兵御敌的目的。

　　商煜城还未登基，先有了不小的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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