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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纪的他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创造幸福的能力,却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得到幸福的机会。有的幸福是自己获取的,有的幸福是别人给予的,有的幸福是与生俱来的。很多时候,出生决定了幸福与否。如果说幸福与不幸是一对反义词,二者只可取其一,那么幸福与悲伤就像一对矛盾体,幸福延续于悲伤,悲伤诞生于幸福,相互制约,相互依存。”
相泽穗花写下她最新小说的开头,放下笔,看了看日历,今天是她的生日。她低下头看了一会手机信息,没有消息,没有任何人给她发一句生日快乐。line的右上角出现的消息数量就像她的小说热销度一样,她只不过是一个不太出名的自由小说家。
相泽穗花喜欢一边听着小提琴的音乐声一边写文字,而小提琴的悠扬乐声就来自于隔壁邻居的房间。自从她搬来这个公寓,她从未见过隔壁邻居,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只知道他的门牌上写着望月,他的姓氏是望月,他的门前摆放着几棵小雏菊和水仙。
没有人在乎,这对于相泽穗花来说是幸福还是悲伤。她总是习惯周末的时候在中央区北野坂的一家咖啡厅坐下,然后打开电脑开始写她的新小说。从三宫站出发往北,那一条长长的大道叫做北野坂,途中还能看到生田神社。她总是喜欢沿着那条道路往上爬,她气喘吁吁地爬到最顶端有一个叫做北野天满神宫地方,放眼望去是一片大海,她喜欢海,海似碧蓝天空,海给她带去了灵感。然后她会沿着原路返回,准时到达北野坂的咖啡馆,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装作一副写文字的样子,眼睛偷偷地关注坐在玻璃窗边,聚精会神拿着电脑工作的男人。这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相泽穗花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姓永野,因为有一次店员做好咖啡后,叫了他的名字。
而叫他名字的店员,胸前的工作牌上写着羽生。店员的名字叫做羽生美弥。永野每周都会去这家咖啡馆,只是为了能够见到羽生美弥,在相泽穗花的视线里似乎能够很清晰看到美弥对于永野的到来也是非常高兴的。
来这家店的原因各自不同,永野为了羽生,相泽为了永野。这听上去像是常见的少女漫画作品。可是如果觉得自己喜欢的人从来不喜欢自己,自己不喜欢的人却喜欢自己的话,又有些太过乐观。
“我喜欢的人从来都不喜欢我,而我不喜欢的人也不一定喜欢我。”相泽穗花将视线移到电脑屏幕上,打了这些文字。
等永野离开咖啡馆一会儿后,相泽穗花也关上电脑走了出去。途中又经过了生田神社,她不喜欢生田神社,应该说她不喜欢所有关于恋爱的神社,只因为,恋爱与她无关。
她打算去海边散散步,于是坐上山阳电车,来到了须磨。须磨车站的海边有一个神社,说不出叫什么神社,在这个城市,海边神社算是非常罕见了。相泽穗花被神社吸引过去,站在神社前,不知道为何她的心里开始默念起来:想要成为羽生美弥,请让我成为羽生美弥吧。
突然,四周升起几缕雾气,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总觉得哪里有一些不对劲,拿出手机照了照脸,自己真的变成了羽生美弥!
心中不知所措,也有一丝喜悦。自己变成了羽生美弥的样子,是不是永野就会喜欢自己呢?忽然,她看到神社旁边的一块石碑,石碑后面刻着:可以实现你的一个心愿,但是保质期只有3天,3天后一切复原。
即使只有三天的时间,能成为羽生美弥的话就可以近距离和永野说上几句话,哪怕只有三天也足够了。心中迫切地想要和永野搭话,却没有勇气。唯一能够让相泽穗花鼓起勇气的办法就是:先去一个没去过的地方旅行。
于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就开始了。目的地是和歌山的南纪白滨。她带着电脑,觉得一场旅行不仅仅带来的是勇气,还有写小说的灵感。她坐上阪神电车,来到了大阪难波,再从难波坐上开往和歌山的JR电车。刚下车,走了才十分钟左右的路,突然下起了暴雨,手机警报铃响起,居然是台风要来了,好不容易的旅行就这么被一场台风破坏了吗?她的头发被雨水沾湿,突然有一瞬间她未感受到雨水的冰凉,抬头一看,一位穿着白色衬衣灰色外套的男人正给她撑着伞,他看了一眼相泽的行李,问到:“去旅游吗?”,相泽有些不知所措的点了点头,“台风要来了,还是下次再去吧。我可以送你去JR车站。”他继续说,虽然相泽穗花心中十分失落,但是没有办法,于是选择原路返回。男人撑着伞,把伞往相泽穗花那一侧倾斜,怕她被雨水打湿。穗花的眼睛微微看了看男人苍白的脸颊,他瘦弱的身影甚至有一些弱不禁风的样子,从他身上仿佛透出一丝丝小雏菊和水仙的气息。男人似乎有些拘束,没敢看向穗花,一路上并没有说话,也许是一个喜欢沉默的人。到了地铁站,穗花说了一声谢谢,于是男人从包里拿出一个漂亮精致的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雪白色的沙子,和一些淡粉色的贝壳。“这个,送给你,是南纪白滨的沙子,就当作你今天去过南纪了吧。”,穗花眼神有些迷茫,问到:“我可以收下吗?”,他点了点头。穗花接过小瓶子,再次道谢。然后他转身离去,只留下淡淡的小雏菊和水仙混杂在一起的清甜香气。
相泽穗花回到家中,想着现在羽生美弥的样子只剩下2天的期限了,明天一定要以这个样子去和永野说上几句话。
第二天,她来到了咖啡馆,正巧今天羽生好像并不在,也许临时请假了。但是永野还是一如既往的坐在他往常坐的窗边。一直等到永野走出咖啡馆,穗花觉得这是个搭话的机会,她装作不经意地走到永野身边,明明已经事先想好了台词,她却显得那么不知所措,只是很不自然的喊了一声永野的名字,然后就说不上任何话。永野看了看身边的这位“羽生美弥”,有些疑惑的样子,问到:“...你是谁?”。面对永野的疑问句,穗花说不上任何话,她明明是羽生的样子,为什么永野却没认出来?永野看了看眼前这位莫名其妙的陌生人,转身离开。
虽然我变成了她的样子,但我不是她。面对这一场景,也许只有一句话能解释:永野喜欢的那个她,是永野最熟悉的她,而他不熟悉穗花,所以即使变成了羽生的样子,穗花还是穗花,不是永野喜欢的那个羽生。
相泽穗花即便心中有万般不愿,但还是努力说服自己接受现实,于是她决定在家里度过最后一天,消磨掉不属于自己的“羽生美弥”。变回自己的样子,即使是那个没有什么存在感,渺小的相泽穗花。
她变回了原来的相泽穗花,同时雨季也来临了。相泽穗花试着忘记永野,她偶尔会在烟雨蒙蒙中看看家楼下那些开着烂漫的紫阳花,看着它们在露水中绽放,在雨季结束的时候凋零。在这个潮湿又闷热的夜里,天空放晴。她坐在房间里,久违的听到隔壁传来阵阵琴声,不一会儿,琴声停了下来。不知是何种力量让相泽想去外面透透气,于是她打开门,走了出来。走出门口,一个瘦弱的男人背影映入眼帘。她看到眼前这个男人,意识到他就是之前在和歌山遇到的,那个写着望月名字的门正敞开着,眼前这个瘦弱的男人就是一直住在她隔壁的望月。她本想向上次在和歌山的事情道谢,刚准备开口,她突然想起之前是以“羽山美弥”的样子出现的,话刚到嘴边又被她收了回来,此时男人开口说话了,“月色真美。”望月向穗花看去,风吹动他身边的小雏菊,散发出淡雅的清香。不知为何,从他的眼中流露出未知的一种矛盾。就像是幸福与悲伤这一对矛盾体,相互制约,相互依存。
也许也会,相互消亡。
他微微笑了笑,又走回了屋子里。关上了门,却似乎忘了锁上心扉,这一切对于相泽穗花来说,似懂非懂,懂了一半,却又仿佛有一部分未知的东西被遗忘在角落。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朦胧的天空,没有月亮。
喜欢你的人,即使你变成别人的样子,他也能够认出熟悉的你。因为没有谁能够取代你。
之后的事情,已经是过了三个月的时候了。
相泽穗花听到门外异常的嘈杂声,那种嘈杂声在这个安静的城市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嘈杂中夹杂着阵阵啜泣声,还有东西碰撞的声音,像是在搬东西。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她迅速打开门。几个穿着黑色葬礼服的男男女女正在望月家门口,男人们搬东西,女人们边哭泣边擦去泪水。眼前的一切让她从不安变得呆滞,她全身变得僵硬起来,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眼前的一片黑色的背影变得逐渐模糊,望月家门口的小雏菊因为长期没有人打理,渐渐枯萎。
“请问,是相泽小姐吗?”一位四十岁左右的身穿黑色衣服的女人走到穗花身边,她眼角湿润。她的一句话将相泽从深不见底的黑暗泥潭中拉了出来,相泽穗花点了点头,“我是望月的姐姐,这个是我的弟弟望月理委托我交给相泽小姐的东西。”,说完她拿出一个白色泛黄的信封递给穗花。没花多长时间,他们就准备离开这里,望月的姐姐走的时候向相泽穗花鞠了躬。
走进房间,穗花拆开信封,读起来里面的信。那是望月理亲笔写的,手中拿着泛黄的书信,她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相泽小姐,你好,很冒昧突然给你写了一封这样的信。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也许我应该不在人世了。我活着的时候一直在思考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让每个人都能幸福,当我看到你难过的时候,我终于明白没有任何方法是可以让所有人幸福的,因为你悲伤的时候,我也很悲伤。也许你早已不记得我,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医院的内科,当时我坐在医院的等候室,你就在我的旁边坐着。我无意中看到了你的诊断书,你好像是因为急性胃炎去了医院,那个时候我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对人生失去了希望,并已经决定在回家的电车月台上跳轨自杀。于是我从医院走出来,去了山阳电车站,我没想到你居然也和我同路。我失去了活着的勇气,看不到未来,感觉自己就像被黑暗完全吞噬,一心想着死了的话就不会那么痛苦了,然后我数着时间,等着下一班急行列车通过。正当我想要跳下去的时候,是相泽小姐拉住了我,对我说了一声:很危险。不知道为何,我感觉相泽小姐的身上传来一种力量,让我觉得我应该继续活下去。自那一天起,我放弃了自杀这个念头。是你拯救了我,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后来我才发现,你就住在我的隔壁,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就在你的旁边,因为我害怕打扰到你,所以一直保持沉默。有一阵子,我经常看到你难过落泪,但是我没敢走到你身边安慰你,只是找出了我许久没有拉过的小提琴,只要是你难过的时候,我就想让你听一听音乐,也许会让你好过一点。后来因为病情恶化,我不能经常住在这里,于是我去了我的老家和歌山,在和歌山的医院里住院了。我常常会想,你过的好吗?还会不会向以前那样难过?后来我没想到在和歌山再一次遇到你,等天气好起来,我希望你能再去一次和歌山南纪白滨,那里真的很美,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相泽小姐,对不起,我什么也没能为你做,我最后也没能找到能够让你幸福的办法,有一天我偷偷从医院跑出来去了神户的维纳斯大桥,那是当地人都知道的夜景很美的地方,我在挂满许愿锁的地方为你祈祷,然后在锁上写了:相泽小姐,希望你能幸福。我送你的小瓶子,装的是我老家南纪白滨的沙子,你知道吗?白滨的沙子和日本其他地方不同,因为它是白色的,所以叫做白滨。最后,谢谢你能读完我写的信,相泽小姐,请你一定要幸福。”。
相泽穗花已经泣不成声,无力地跪在地上,她手中紧紧攥着这封泛黄的信,泪水啪嗒啪嗒不停的落下。
我不想成为羽生美弥了,让我一直做相泽穗花可以吗?
黑夜中,她似乎将一些不必要的记忆抛之于脑后,不停沿着山路往前奔跑着,她落下的眼泪被风吹干,又再次落泪。沿着维纳斯大桥绿色的扶手阶梯一直往上,直到她看到那个挂满锁的建筑。气喘吁吁的相泽穗花顾不上休息,她疯狂地在数不清的锁中寻找着,直到她找到了那个望月理留下的锁。
上面刻着一行字:相泽小姐,希望你能幸福。望月。
翻到锁的背面,上面刻着:月色真美。
眼前神户的夜景仿佛璀璨的宝石盒,又似星辰坠入大海,一望无垠。
穗花擦去泪水,抬头望着天空,今晚月色真美。
后来听说关于相泽穗花的事情大概是一年后了。只要对小说有兴趣的人,都知道相泽穗花,因为她从一个不知名的自由小说家变成了著名的作家。很多人因为她那本《南纪的他》慕名而来和歌山旅游。
相泽穗花路过南纪的一家书店,停下来看着自己的书已经被摆上热销小说的区域,她默默地离开,来到一家咖啡店,打开电脑开始写文字:
“我喜欢的人总是不喜欢我,我不喜欢的人也不一定会喜欢我。”,她沉思了一会,又删掉这句文字,改成了:
“我喜欢的人却不能一直陪着我。”。
就像淡白色的白滨砂,双手越是紧握,越是留不住南纪的他。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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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我是作者羽海梦未,《南纪的他》写于神户三宫,这是我旅游时候写的短篇,本应在2020年春季前往和歌山南纪拍摄,由于疫情影响暂停拍摄工作。预计2021年完成摄影。希望各位能喜欢我的作品,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