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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4 章
在被流放的漫长经历里，残羽从最开始的迷茫到冷静并没有花去太多时间。探索这个世界的人并不是很难，他也很快找到了自己在这里的位置。对于灵力额熟练运用让他很快到达了高位，可以用一种俯视的态度去观察身边人产生的各种交集。这些人确实事都仰望他的，可每个人仰望他的方式又都不太一样。有人会给他送东西，有人会向他跪拜，也有人会想要吸引他的目光，甚至不惜为此伤害他人。
这些事情被残羽看在眼里，让他不由得想起在无夜中的种种。他和乾鹰的竞争，部族之间的争斗，甚至是枫霞的繁华似乎都是异曲同工的。只不过他原来在下，现在、他却到了一个被供奉的位置。
这个、就是当年神上们的感觉么？
残羽说不清楚，但又感觉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对。他并没有觉得这是多么愉快的体验，甚至感到了一丝丝的空虚与迷茫。这里的一切并没有给他一条可以前进的道路，就算被众人推崇……他又应该往哪里走呢？
残羽没有答案，只能在这个时候默问神明。可他知道他的神明不会回应，他得靠自己去摸索。或许这条路的尽头就会是神的所在，残羽这样期盼着、然后独自努力。
灵力的追寻很快就走到了尽头，残羽重新回忆起夜神教导过的魂力。那种力量明显是高于灵力的，似乎比灵力要更接近一种本质的东西。残羽在这里继续尝试，一点一点的、好像能捉住一些诀窍了。不仅仅是乾鹰曾说过的“线”的感觉，他还能感觉到这种“线”的分布与延绵。这个世界里的“线”紧密而纠缠，似乎处处都有、又互相链接。那些“人”的身上也是被线紧密缠绕着的，残羽跟着过去、意外得发现自己竟然能窥视到对方的思想了。
这或许就是乾鹰当年可以操控秦鸟的原因，残羽再进一步，已经可以操控这些思想复杂的“人”。
……又或者、他们只是这个世界的秦鸟？
残羽睁开眼睛，正好身旁来了人，向他恭敬得行礼，“尊上，北地雪原那边……”
“是幽然部的一个战士先动的手，让他们交人就好。”
“是。”
旁人退下，残羽慢悠悠得站起来，走到了窗边。他从这里看出去，一片巍峨的城池尽收眼底。
残羽在修习魂力后似有似无得可以在此世感知到一些气息。他经常觉得有一丝熟悉，又不太说说得出来。这里便是他之前寻到的气息浓郁的地方，因为在这里待得久了，他的信者们便给他建造了这座城。时间流逝，事物慢慢发展、这城就有了此时的规模。
那辛勤的人称他为“尊上”，大概是以为自己寻到了可以追寻的信仰。残羽有时想告诉他们自己也只是在追寻别的身影，可每次看到他们的虔诚、那些话又说不出口了。
现在这样也还不错，不管是对他们、还是对残羽自己。
他本以为这样的日子是会继续下去的，可随着他的魂力感知越来越强，一种奇异的不安感也慢慢在心底滋生。残羽花了很久去探究这种感受的来源，终于是在一个晴天里寻到答案。
那是万里无云的一个下午，夕阳正从西边的地平线上缓缓下落。残羽站在高处，似乎能见青草摇拂、烟尘升空，那种熟悉感扑面而来，他一下子懂了。
这里的气息、有点像无夜。
不仅仅是无夜中感受，更是无夜最后被毁灭时满盈的压迫。那种气息环绕在他的周边，可他一直到现在才明白它的来处。
……是……命主么？
这样的想法太大逆不道了，残羽甚至打了自己一个巴掌。可当颤抖的手放下，他又忍不住去回忆那种熟悉。与命主几次短暂的相处时，他都感知到了那种气息，只是那时候他分不清、也感知得很弱……那或许只是他记错了呢？命主又为什么要毁灭无夜呢？
没有理由、没有说法，这一定不会是他信奉的神的。一定不会……
那为什么、命主要把他放到这种地方来呢？
还有之前在那个漫长黑夜里的忽略……现在仔细想来，那不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监禁么？
……为什么？
残羽不敢细想下去了，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去寻找一个答案。他再一次启程，在这个已经变得熟悉的世界里寻找命主留下的痕迹。类似的气息他又寻到了多处，而每一次接触、他又能回想起那日更多的细节。
风的炸裂、水的迸发，火的疯涨、城的毁灭。
无夜的最后定格在无数生命的逝去，残羽自己则在那个漫长的黑夜里不断得转着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怀疑的种子在残羽的心里萌芽生长，他无法抑制得去解读那三位神的一举一动。青殿不爱露面，命主玩世不恭，地位最低的夜神看似传播知识，可也不过是在对他们进行施舍。她们或许就真的像自己现在这样，只是旁观着人的挣扎、心中没有一点波动。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是有多么悲哀啊？
残羽下意识得去否认这样的可能，他觉得自己信奉的神明一定不会如此对待无夜的子民。他们是这样崇拜着她们，以她们的名字为傲，以她们说的一切作为准则。那是一种多么纯粹的情感啊，神上们一定不会去辜负的……是么？
真的、是这样的么？
不是的。
命主的再次现身与她身上的气息给了残羽一个大大的否定。他终于能在无力和愤怒中确认了，那一次的感知、真的是她。
他们的神明在无夜的大地上纵火，撕开了那个世界的天空，毁灭了那个世界的信徒。残羽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留下自己，或许是为了玩乐么？又或者……只是想看看他在这个世界的挣扎？
这个世界又是什么呢？一样的文字与语言，却好像比无夜之中的人更加孱弱一点……是她们新的“无夜”么？又一个建造了但可以毁灭的游乐场？他是上一次的遗孤么？不过是上次没有清理干净、就被扔来和下一批放在一起？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
残羽想问，想要疯狂得问。但那个命主又一次消失了，无论他如何寻找、她都没有再次现身。
……当真是、如此遥不可及的么？
他不信。
疯狂的怒火从心底燃起，不可抑制得蔓延到残羽的周边。他不想要再坐以待毙，不想要再这样漫无目的的搜寻。
她们不是要他在这里“好好生活”么？那他如果不要这里了呢？
毁灭的念头一旦生成，残羽不可抑制被它的魅力与魔力吸引。当充盈的灵力漫过那些人的身体，血肉的感觉似是烫人的水，一下刺出了某种激动。耳边的悲鸣好像一下子成了钟心与明夷的声音，连他的父母也在那里声嘶力竭得叫喊着他的名字。
残羽，杀了他们！就是因为他们，我们才会毁灭！
“杀了他们！就是因为他们，我们才无法更上一步！”
愚蠢的追随者就像曾经愚蠢的无夜人，盲目得相信着所谓“仙神”，迎来的不过是自身的毁灭。
残羽觉得兴奋，他更觉得悲哀。
唯一令人庆幸的是那位不可一世的人终于出现，可她一出现、依旧是那样居高临下的语气。
“你在做什么？”
“命主。”残羽“恭敬”得向她拔剑，用锋利的尖锐指着她质问，“这里、比无夜好么？”
“……”命主站在与他一样高的地方，目光从闪着光的剑尖挪开，看向那片染着火的大地。她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又转回来、扫过了他身后的人群。她反问，“你做这些、是为了无夜？”
“呵。”残羽笑了一声，长剑后甩，只盯着她，“是为了你。”
你。高高在上的你！
无夜可以回不去，此世可以被焚毁。但你们这些不可一世的仙神，不能再踩在我的头上！
凭什么我们要被创造和放弃？凭什么我只能任由监.禁和转移？既然无夜和这里都不是你们的栖身地，那我为什么不能杀去那里！？
“我不要再受你们禁锢了！我要离开这里！”
残羽祭出一身的魂力，拿出他在气息散溢处寻到的兵器，这或许是唯一可以伤害神的方法。就算这一切的一切看上去只是以卵击石，他还是……
伤到了她。
剑尖的血珠低落，残羽的心似乎也与它一起从高空坠入凡尘。他看着命主渗出鲜红色彩的小臂，被心中的讽刺逼得狂笑起来，“你们、不过如此！”
可伤、可弑、可杀！
他信奉了一辈子的神此时就像一个虚弱的女人，嘴角溢出鲜血，手臂被深深划破。她的脸色好像也因为这一下变得苍白，还得用另一只手按住胸口。
这就是他敬仰了那么久的神啊！原来、也会有这么脆弱的时候！
残羽不禁嘲笑，“你们自诩神佛，又比我们好到哪里去！？”
命主依旧没有说话，脸色却似乎更白了。她向残羽看了一眼，那感情似悲似悯。
但那种东西，残羽不需要。
已经被称为“尊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盲目崇拜的少年，手中的剑和血都让他知道了自己与神的距离并不遥远。只要从这里冲上去，只要有这个勇气去挑战，眼前的神也就不过是一个会被击落和杀死的对象。
杀了她，残羽，杀了她！
散落的鲜血激发着心中的躁动，残羽一剑一痕，让红色遍布了眼前人的身体。
她还站着，脸上却已无血色。软弱的反抗不需要在被放在眼里，残羽一剑冲前，直直得刺.入了她的心脏。
原来，神的血肉也是这样的感觉。
残羽又想大笑，却又在最近的地方听得了一声轻咛。
“呵，”命主的语气似是柔的，又带着虚弱的气音，“就算杀了我……你也出不去的……”
什么！？
残羽一惊，连忙想要拔剑回撤，可周边的灵力风起，卷走了他的一切退路。他眼睁睁得看着自己被风暴吞入，在金色的流动里看到了那人化作烟尘。她最后好像是笑着的，又好像说了什么，可那对残羽来说都不重要了。
在他又被幽禁起来的时候，一切都不重要了。
残羽不知道这回的地方是哪里，他也不知道怎么样去判断这里的时间。他的一切嘶吼都不会被回应，所有的愤怒也不会被理会。他就只是一个人静静得坐在那里，修行着、恨着、期盼着。
魂力是一个他可以自己摸索的力量，在摸索之中他也似乎寻到了这个结界的一些漏洞。在他独自呆了很久的时间之后，他好像寻到了某处可以向外的缝隙。他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只是试探性得将气息放出。或许那边会有什么还追随他的人，又或许……
“……为什么不杀了我呢？”
嗯？谁在说话？
残羽甩了一下脑袋，耳边的话语却好像更加清晰。
“我只是好奇……真的有‘神’么？”
神……为什么要问“神”？
“你我、不同路。”
你……是谁？
猛然一阵剧痛，残羽的眼前一下子闪过了各种各样的身影。其中有一个耀眼的女人时常在他面前，或笑或冷，或讽或嘲。她身上有着“神”给予的某种特殊，还带着那种特殊对他胁迫，向他撒谎。残羽反骗了她，甚至惩罚了她，可她丝毫不在意各种伤害，宛若一个旁人、看着悲惨的自己。
这样的人，残羽并不讨厌。
然而也就是这样的人、深深得算计了他，还给他留了一封无法忍受的遗书。
残羽，你又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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