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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割昏晓
我……,我是谁不重要,我是做什么的也不重要,我只是听故事的人。
数年之前,我在一个酒吧里捡到一个烂醉如泥的男人,他很好看,太好看了,以至于我这个直男都感叹他的俊美,第二天他醒了之后,他很有风度的谢谢我,并告诉我,他叫林岳。之后我们又相处了几年,我们成了至交好友,至少我把他当作我的至交好友。
林岳脸上总是带着笑,可是看久了,却会发现这种笑像是机器,一成不变。
至少我和林岳认识的这几年,他没坐过高铁,没坐过飞机,没住过酒店,甚至没有工作。总而言之,他似乎不参与一切需要身份证的活动。我不知道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他似乎也不愿意说,那我也不便问,只能任由这好奇心抓心挠腮。
我总是拿他没办法的。
在这里,我要声明一下,我和他清清白白,仅限于朋友关系。如何证明的话……请看我的结婚证。
结婚后不久,我约他去咖啡厅,只是聊天,当作至交好友的交底?至少这是我的本意。
我开玩笑似的对他说:“你年纪应该也挺大了吧?你看我都结婚了,你是不是也应该结婚了?”
我看见林岳眼中的光一下就黯淡了。
我有点慌,也有点好奇,林岳头一次露出这样露骨的,可以泄露自己情感的表情。
好奇心战胜了慌,我问他怎么了。
他不说话。
我又继续问他。
他还是保持沉默。
我像个复读机——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真的很像——一样,不停的问道。
他一开口我就知道了,好奇心害死猫。
林岳对我说:“我不叫林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做错了什么?把我以前正直的三观还给我!不是现在这个稀碎的!!!
我瞪大了眼睛,林岳却完全没发现。
他继续说:“我叫施吟泱,谐音施阴阳。”
我不懂他加上后半句话的意义,想开口问,他却没有半分要停下的意思。
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某种蛊惑、引诱的意味,让我渐渐沉沦了下去。
我是施吟泱,在我眼中,世界不是白色的也不是黑色的,像是一种灰,一种昏暗的,逼着人们沉沦进泥潭的灰。
不过长了十七年,也习惯了。
事情在我十七岁生日的那一天有了转折,有人告诉我,我那穷困潦倒的爸妈,到死都没给过我生命以外的任何东西的爸妈,和本市某个暴发户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这件事并没有冲昏我的头脑,我知道,这种事大多都是假的。
我从小就知道,不要捕风捉影到一点希望,就妄想着得到它,到时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再怔怔地看着那打水一场空的竹篮,比在一直在淤泥里苟活难受的多。
我不理会学校里其他人的指指点点——那些人大多都和我一样,从不曾触碰到上流社会的一点星光,我理解他们,但不参与他们。
这是我有点像一个故作清高的怪胎,不过我觉得这并不重要。
活着已是奢侈,为何要再追求更高。
我清楚的明白这个道理。
我不想徒增烦恼,烦恼自会来找我。
那家人找上我家门来了。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我家破败的门口,站了两个衣冠楚楚,光鲜亮丽的人,他们说他们只是他们主人的下属。
我和他们说,职位一定很高吧,衣服这么好看,这么干净,这么笔挺。
那时,我觉得我一辈子都不可能穿上他们的衣服,赚到他们拥有的,那么多的钱。
他们却告诉我,他们是他们老板的保镖,根本算不上什么高职位。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笑了,却很模式化,不过那时的我只觉得和蔼。
他们说,他们老板要见我。
我被领去了一个我穷尽一辈子都不可能买的起的房子里,让我洗了个热水澡,我很高兴,这里的水好干净,看不到一点杂质,他们给我穿上了一套我从未奢望穿上的衣服——这些都是我从未想象过的。
他们把我带去了另一栋别墅,那里更豪华了,我眼花缭乱。
我见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像云彩上的人,我遥不可及。
女人开口了,她的声音也好好听,像是有没中蛊惑的味道,把我魔怔住了。
她说:“你想过,过上这样的生活吗?”
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我和那个传说中的暴发户真的沾亲带故。
女人告诉我,我的父母曾经救过她,她很感激,想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代替我的父母享一享福。
我一直不太喜欢命运这种东西,现在我觉得它对我也不坏。
她让我帮忙杀掉一个人。
我早已魔怔,不住的点头,根本想不到这句话背后的意义是什么。
她又笑了,告诉我不用做的多绝,亲手杀是不必要的,不过如果我想也没关系。
她还是在笑,她继续说,我可以想办法引诱他自杀。
我只会点头了。
临走前,女人给了我一笔钱,告诉我,我要杀的人叫林昏晓。
林昏晓,好名字,和我的名字可以组成一首诗呢。
阴阳割昏晓。
我们真是有缘。
她加了我的微信,告诉我,林昏晓是我们隔壁学校的学生,女人又把把林昏晓的信息,作息时间都发给了我。
我掉进了钱眼里,挣不出来了。
后来,几乎每天放学后,我都根据女人给我的林昏晓的时间表等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一次,我在等林昏晓出现的时候,看见一旁昏黄的路灯下,像是有人在被围殴。
我也说不清楚我是怎么了,就逞起英豪,把那些实施暴力的人打跑了。
他身上挨了挺多拳,貌似还被抓出了几道血痕,但是我没有什么感觉,或许是因为当英雄会让人丧失一部分痛觉。
又或许是因为,面前这个遭受围殴的男生太好看了。
他很俊,我不得不承认。
忽明忽暗的灯影照在他脸上,光影陆离,却让他更好看了些。
他脸上沾上了一点血迹,也沾上了些泥土的痕迹。
却不显得狼狈。
在他面前,我显得有些仓惶。
他面上平静若水,完全不像是刚遭过围殴的样子。
他与我对望了一会,突然展颜一笑,琥珀一样的眸子上沾染上点点星光。
我心中像是有什么偷偷发了芽,一瞬间,仿佛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笑着对我说:“我叫林昏晓。”
我心中的萌芽被扼杀了。
真好,找到我要杀了的人了呢。
可是为什么我好像憋着一口气,全身上下都奇怪的难受呢呢?
我搞不明白我自己了。
从那件事后,林昏晓和我来往愈加多了。
我天天都去他校门口接他,在一起沿着昏暗的街回家。他居然和我住的是同一条巷子,我们两个却从未见过。
我不禁有些好笑。
真奇妙。
他把他家的钥匙给了我,我却从来没进去过。
他没有安全意识吗?自己家的钥匙怎么可以随便给外人。
我搞不明白。
我每天都守在他楼下,一直守到他关灯,睡觉。
等待的期间,我会找个看得见他家灯火的地方,席地而坐,静静写完我的作业,在望向他家的灯光,开始思索该如何杀死他。
我好像有点疯。
我突然这么想到。
我搞不明白我自己。
奇奇怪怪。
我们就这样平静的过了半年,他对我越来越好,像是对我产生了像是依恋一样的情感。
作为回报,我也对他越来越好。
他越来越喜欢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笑,我也会很高兴也会很想笑。
我搞不明白我自己。
奇怪的,那个女人在第一次见过我之后,就再也没有来找过我,也不催我。不过我也不甚在意,我觉得,她那样的上等人,是不会为我这样的淤泥中的人而失信,放弃自己的承诺的。
我发现林昏晓最近有些奇怪,他面对我时,笑容已经每时每刻都挂在嘴角了,不过有时,好像有点勉强。
我看不出来原因,也不想细究。
我搞不明白我自己。
不过没关系。
林昏晓对我说,要带我去一个很漂亮的地方。
我不曾对他产生什么质疑,跟着他去了。
那个地方挺远,是郊区。
那个地方很美,碧草蓝天,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样子。
我们来到草地的尽头,看见了悬崖。
悬崖使这美景结束的有点突兀。
不过没关系,看久了有凌乱美。
我躺倒在草地上,肆无忌惮地呼吸着这里沁人心脾的空气。
林昏晓把我拉起来,对着我笑,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笑,没有之一。
不过有点奇怪,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丝悲伤。
我心中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了。
“林……”我话没说完。
林昏晓少有的打断了我的话,一举一动都有我鲜少看见的决绝。
林昏晓笑着,对我说:“谢谢。”
我不明所以,可是当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走到了这里突兀的悬崖边上,对我回眸一笑,挥了挥手。
回眸一笑百媚生。
我脑子里居然是只剩下这句话了。
他纵身一跃。
我脑子一片空白。
待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泪流满面了。
我想一个行尸走肉一样回了家。
当晚,我做了个梦,梦里居然在亵渎林昏晓。
我遗精了。
我真他妈不是东西。
我搞明白了。
我喜欢林昏晓。
我,
喜欢,
林昏晓。
我又哭了。
我真他妈是个畜牲。
我用林昏晓给我的那把钥匙打开了他家的门,这是我第一次用这把钥匙,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看见桌上有一封信。
该死的,我又哭了。
我拆开了这封信,手好像有点抖,像个帕金森。
我突然想笑,却又流出了泪。
我他妈真不是个男人。
我开始看信。
林昏晓的字很好看。
开篇第一行,就是“亲爱的施阴阳”
哈哈,施阴阳。
好一个施阴阳。
他到死都不知道我的真名。
我真他妈不是东西。
亲爱的施阴阳: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吧——哦,不对,可能你不会看到这封信,不过没关系,我还是会写。
说自己已经死了真的很不顺手呢。哈哈。
你是第一个对我伸出援手的人,我很开心。
你对我很好,太好了,让我无从回报。
我们的名字还可以构成一句诗呢。
阴阳割昏晓。
出自杜甫的望岳,我很喜欢这首诗。
我们真有缘。
我知道,你每天都会在我回家后,一直在看得见我的地方看着我,一直等到我关灯。
我第一次发现的时候,我就好开心。
开心好像有点单薄,但是我实在想不到其他的词语来形容,请见谅。
我不想你这么累,我就只能每天偷偷早点关灯,这样你就能早点回家睡觉了。
第一次把这些都写出来,有点尴尬。
但是我还是很开心。
我知道你想杀我。
但是没关系的。
那个女人,就是那个让你杀我的女人是我妈妈。
她有钱了,就不想要我了。
我不觉得她有错,更不觉得你有错。
毕竟她生了我,你还对我那么好。
阴阳割昏晓,山南山北分隔出清晨和黄昏。
遇到你之前,我在黄昏,遇到你之后,我在清晨。
多好啊。
至少我还见过光。
谢谢。
你让我见到了光。
那么,结束了。
哦,不行。
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你不许觉得我恶心,也不许忘记我,最好不要讨厌我吧。
算我求你了,我从来没有求过你的。
答应我,好吗?
虽然你答应或者不答应我都听不到了。
不过没关系。
那我说了。
我喜欢你。
对不起啊,我不敢当面和你说。
不要怪我太胆小了。
我怕你以后再也不理我了而已。
那么,真的结束了。
林昏晓绝笔(好不习惯啊
( ̄▽ ̄))
我从开始看这封信就开始哭,我看见了一个站在我面前笑的林昏晓。
“林昏晓,你在吗?我喜欢你的,我喜欢你的……”我念叨着这一句话。
这张布满林昏晓笔记的纸,我甚至不敢弄皱一点点。
那个女人来找我了,给了我很多钱,我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我却觉得有这么多钱没有意义了。
我开始酗酒,整天整天的泡吧,不过我从来没有再爱上任何一个人,也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人。
声明一下,我只是喝酒,什么其他的事都没做。
“然后,你就把我捡回你家里了。”林岳……不,是施吟泱说。
“我突然明白过来,我身上还有林昏晓的灵魂,我要带着他活下去。”施吟泱说,“就有了现在这样。”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谢谢你能听我说完,承蒙这几年的关照了。”施吟泱起身,整了整衣服,付了我们咖啡的账。
他转头,对我笑了笑,像是释然了,轻轻地说了一声“那么,再会。”
我再也没见过他,他像是消失在这人海茫茫之中了。
我也爱上了这首《望岳》。
我也爱上了这样一句诗:
阴阳割昏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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