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神

　　对金善民来说，快乐的飙戏时光总是短暂的，深夜的茶园聚会后，他乘车回到了自己的宅院。
　　副驾驶的青年下去，打开车门后跪趴在地上，充当了台阶，金善民踩着他的背下了车。
　　“您其实……”
　　青年站起来，整整衣裤，完全没有刚才被人踩的羞赧不甘，坦荡得让人以为他和车旁的老人处在同一地位，脸上的笑容里却有种肉眼可见的奴性，透着股“被大人踩在脚下是荣幸”的享受。
　　是个高级别的变态了。
　　“您其实没必要那么做的。”
　　金善民吸了一口烟斗，笑着悠悠吐出，“总得要有人当坏人不是。”
　　身后的人轻轻笑了一下，金善民抬脚往门口走，青年跟上，保持着不远不近的适当距离。
　　“对了小泽，你今天，看见你那个同族了吗？”
　　袅袅烟气里，金善民眼眸微眯，深处是一抹探询。
　　“您说司熙泽？”青年俊柔的脸上浮起莫名的笑意，“看到了，要死不活的，吸收掉的怨气遮得脸都看不清了。”
　　他走在金善民侧后方，到门前时他跪下去抬手打开门，如同水里搅着金色颜料的眼睛落在金善民身上，满是混着不知名情绪的崇敬，“今晚……也请让我服侍您。”
　　这话怎么听也不像请求，金善民呼吸没来由地一窒，险些被烟呛到，抬手在门框上磕了一下烟斗，隐隐有幽蓝火光亮起后，他深深吸了一口。
　　“当然。”
　　古式装修的厅堂，金善民轻咳着从木制隔断后走出来，拿起卧榻小桌上的烟杆狠吸几口，才慢慢缓过来。
　　脸色变化间，金善民坐到榻上，手肘撑着小桌，慢慢恢复成了他惯有的笑容。
　　刚才给他垫过脚的青年也跟着他走出来，手指扣着颈部的盘扣，高开衩旗袍下，两条腿光洁细白。
　　走到旁边半人高的圆凳旁跪下，青年趴到上面，神情餍足。
　　“您的怨气还是那么可口呢，不过……稍微多了些。”
　　青年浅笑，眸底如水的金色搅着，蕴在那双眸子里像要吸人魂魄，空气里是金善民烟斗中烧着的东西的香气，他眼眸微眯，看得出对金善民的关心，“是因为最近的事太多，太劳累了吗？”
　　金善民磕磕烟斗，乳白的烟雾从烟斗里升起，没有向四周飘去，而是静静缭绕在他身体周围，过了一会儿才自然散开，消失在空气里。
　　“大概吧。”金善民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眸底敛着光，“最近的情况不是很好，从你那位同族的情况就可以看出来……小泽，你也不能净化那些怨气吗？”
　　“您能想到小泽，小泽很高兴，但是……”金篱泽弯着嘴角，斜倚在圆凳上，“太杂了，吃了会闹肚子的。”
　　他舔舔嘴唇，回味般道：“没有您身上的味道好。”
　　烟斗里的幽光亮了又灭，金善民陷入了沉思。
　　多年前，他在孤儿院遇到了金篱泽，汐皇血脉是受过汐皇恩泽，拥有可以净化世间万物力量的人，金篱泽就是现在仅存的几个之一。
　　那个白皙可爱的小孩被使唤着做任何事都非常乐意，总是一副灿烂的笑脸，金善民却从他那双金色的眼睛里看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之后，金色双眸的小孩黏上了他，改名金篱泽。
　　连带他也改了姓。
　　他原本姓孙的。
　　时光荏苒，一去不复返，金善民吸了一口烟，馥郁的香气柔和清爽，充斥了他的肺叶。
　　“要我给您捏腿吗？”
　　“不用。”
　　被斩钉截铁地拒绝了，金篱泽跪趴到地上，从双臂间抬起眼睛看着金善民，金篱泽眸底似有金色水光流转，黏腻极了。
　　“您没必要这么担心。”他伸出一只手，白皙的掌心黑气萦绕，翻过手朝下，黑气依旧附在掌上，飘动着要往肌肤里钻。
　　怨气可以附着到人身上，但也要分人。
　　“如果司家的人被怨气侵蚀，也正好代表他们配不上现在的地位。”
　　这个金善民当然知道，不管怎么样，只要是人，有求不得离不舍，有‘情’，都会产生怨气。
　　但产生是一回事，被侵蚀又是一回事。
　　不坚定的灵魂，往往更容易被怨气趁虚而入，一点点侵蚀本心，放大一切y望，最后完全堕落。
　　要说什么人最容易产生怨气，当那些劳累奔波，生活在社会底层暗无天日的人莫属，另外就是少数另外某种意义上的“上层人”。
　　往往不经意间，不知原因，就有了怨气。
　　“那是恩赐。”金篱泽收掉掌心的黑气伏到地上，虔诚庄重，嘴角笑意不明，“也不是谁都可以天生佛相。”
　　金善民目光落在地上，“对了，我听文前辈说，那本书好像丢了。”那本书是哪本书，不用详细说明，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只要一提，都会明白。
　　“没什么大碍，只是一本……日记而已。”
　　“你看得懂？”那书虽然不是无字天书，但满满一本的字，没几个人认识，而且……日记？
　　“看得懂，那是基于苗文创造的文字，虽然难看了点，但我拥有智慧之神汐皇血脉，还是看得懂的。”
　　“……哦。”
　　拥有汐皇血脉，不止能有几率借由血脉传承获得许多常人无法知道的知识，还能净化怨气，只是方法有点特殊。
　　对其他人来说宛如恶疾的怨气，金篱泽是可以转化为他自己的食粮的，虽然就算这样他还是吃很多就是了。
　　这是他金善民养过的最不是饭桶的饭桶。
　　“你懂苗文？”
　　“嗯。”金篱泽直起趴伏在圆凳上的身子，给金善民数起了手指头，“还有藏文，满文……如果您想听外语的话，我也会法语，西班牙语，日语的话也是会的哦，虽然不会写，说的话我们还是很在行的。”
　　金篱泽表情有些诡异的期待，金善民摆摆手，“不了。”
　　“唔呣。”金篱泽稍微有些蔫了下去。
　　“好了小泽。”金善民叩着桌面，“最近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出去办事，你带在家里，就不要随意走动了。”
　　金篱泽身份特殊，有时候金善民不方便把他带在身边，离开前会让他吸足怨气，以免自己在外半途他跑出来。
　　金篱泽没说话，笑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外面有人敲了敲门，时间到了，金善民站起来往外走。
　　“大人，你们如果真的要抓野神来修复结界的话，镇压的时候我可以在场吗？”
　　“哦？”金善民停下来看着他，金篱泽笑着按上榻边。
　　“神也会产生怨气呢，味道，一定很不错吧。”
　　金篱泽挪到榻上，还没爬到一半，突然感觉胸中一阵翻涌，捂着嘴猛咳出一口黑红。
　　走到门前的金善民磕烟斗的手一抖，星星点点的灰烬落到地上，“小泽？”
　　“……为什么……”金篱泽睁大眼睛，拿下他捂嘴的手，粘稠的黑红色挂在他嘴边，也从他的指间滴落到地板上，“为什么您的怨气里会有司九重的怨气？”
　　去往辛川富的轿车内，窗外树影不断晃过，金善民脸色不明，几天前金篱泽的话似乎还在耳边。
　　为什么会有司九重的怨气？
　　他也想知道。
　　司家二少爷司九重，死于南岩广礁废弃工厂休息室内，魂魄无踪，现场除了血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怨气的痕迹。
　　可是为什么，现在一个多月都过去了，属于他的怨气会出现在自己的怨气里？
　　查还是要查的，只是这必须得瞒着司家那边，那晚过后他就开始着手调查，却没一点有用的消息，直到现在。
　　“敛妖师啊……”金善民转着手里两颗晶莹剔透的球，死就算了，偏偏还在结界松动怨气溢出这个节骨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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