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弟难为

　　张天福有些忐忑不安道：“王爷，小人，小人从未杀过生。”
　　“凡事都有第一次，”北平王道，“你既来投军自然是要上阵杀敌的，不杀生难道你要将敌人供起来？”
　　张天福无奈，只得上前接过刽子手手中的鬼头刀，他深吸一口气，将大刀高高举起，可半晌都下不去手。
　　北平王沉声道：“你若真的做不到就离开军营，回云清观继续修仙问道也好回家继承万贯家业也罢，总之别再让本王看到你。”语气冷硬。
　　张天福脸色十分难看，北平军营的人和太子乾那一行人还好，那些刚来的不清楚张天福来历，不明白北平王为何突然对其发难，很多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甚至还有人怀疑张天福莫非也是敌国细作，北平王是在试探他？
　　苏铭唯听到这些不好的议论又气又急，他虽知道北平王看重张天福，但也晓得北平王的脾气，若张天福真的不肯杀那些细作的话，北平王定会说得出做得到，将张天福给逐出北平军营的。
　　苏铭唯见张天福满脸不忍为难的样子忍不住喊道：“他们是敌国细作又不是自己人，你何须对他们心慈手软？想想咱们惨死在战场上的同袍，还有活着回来但断手断脚身负重伤的弟兄们，敌人可不会对咱们手下留情。快动手！”
　　见张天福仍不动手，北平王冷声道：“来人，将张天福带下去，让他收拾好东西即刻离开军营。”
　　苏铭唯急得跳了起来，“你来投军便迟早都要上阵杀敌的，连个人都不会杀，你空有一身好武功又有何用，上街卖艺么？北平王让你杀这些敌国的细作你杀便是，犹豫什么，等着被王爷赶出军营？我告诉你，王爷是真的会赶你的！”
　　一旁苏铭唯的父亲威远侯拼命给自己儿子使眼色甚至直接上手拽他，“你给我闭嘴！”才勉强将苏铭唯给摁下。
　　终于在来人要将张天福给带下去的时候他做了决定，牙一咬眼一闭，用力挥刀砍了下去。只是他终究心软，刀砍到半路就收回力道，却听得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那被砍之人被砍翻在地痛得直打滚：“……混蛋，要杀就杀……给老子来个痛快的，你们这些该死的中原人……”
　　张天福睁开眼睛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这一收回力道非但不是好事反而害了那被砍之人。原本一刀砍死倒也罢了，如今被砍得半死不活才是真痛苦，后颈处一道口子直冒血，那人脸都扭曲抽搐了。
　　旁边的刽子手悄声道：“要不你再砍一刀，使点劲，别跟没吃饭的娘们似的，你武功不是挺厉害的嘛，怎么连个人都不会杀，你学武功干啥的！”
　　张天福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大概是砍出了第一刀再砍第二刀就容易多了，然而这一刀下去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不过叫骂声已经没了只剩轻微的哼唧声。张天福睁开眼睛一看，得，后颈处又多了一道大口子，溅了他一身的血，脸上也溅到不少，很烫，烫得他灵魂都颤抖了，人也烫清醒了，刹那间觉得灵台一片清明。
　　血流了一地，可人却还没死透，但看着就生不如死比死还痛苦。
　　刽子手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吐槽道：“行了行了，就算是敌国细作砍三刀也差不多了，来来来，再砍最后一刀赶紧了结，旁边还有好几个呢，照你这个砍法要砍到啥时候！”
　　刽子手的这话一出跪在旁边候斩的几个犯人瞬间惊悚了，有个胆小的直接尿一地，太吓人了好不好。
　　“大大大哥，”有个胆大的壮着胆子求刽子手道：“看大哥像是老手，能否请大哥来砍我，小的做鬼都感谢大哥全家！”
　　“对对对，求大哥来砍罢，这小子太他娘的操？蛋了！”其他犯人忙不迭地附和道。
　　“那可不行，”刽子手一口回绝，“王爷亲下命令，必须张天福操刀。”
　　众犯人全都绝望了，皆面如死灰地看着张天福，看得张天福心里一阵发虚，又愧疚又抱歉，只能在心里头一遍遍地安慰自己他们是敌人。
　　“快点，”那刽子手催促道，“赶紧给这倒霉鬼补最后一刀！”
　　第三刀落下，那厮终于死了，刽子手松了口气，目光移向剩下的犯人。
　　最近的一个浑身一哆嗦，颤抖着声音求张天福道：“张张张大哥，求求你睁着眼睛砍我罢，准头好点，小的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对对对，睁着眼睛砍，我们下辈子都报答你！”其他犯人皆点头如捣蒜。
　　张天福羞愧不已，扭过头不敢去看那些期盼的眼神，轻声道：“我尽力而为。”
　　不知是因为已经砍杀了一个就没那么下不去手了还是因为有经验了，亦或是真的不愿再重蹈第一个的覆辙不想让剩下的痛苦失望，接下去张天福都是一刀一个，这回很快就砍完了。
　　此时张天福已满身是血，他想退下更衣，北平王却说不急，道了声“有赏”，便有人给张天福备好了一桌的菜。张天福仔细一看，竟然全是油腻腻的肥肉和红呼呼的猪血之类的，全是张天福不吃的。更加上刚刚砍了人，身上沾满血腥味，看到这些菜张天福就犯恶心，哪里还吃得下去。
　　北平王的声音又在耳边冷冷响起：“不许剩。”
　　“……”
　　张天福从小在云清观长大，基本上是清淡吃素为主，就是偶尔开荤腥也不爱吃重口油腻的东西。自投军以来，别人都是抢肉吃，他倒是无所谓，从容地夹菜吃。便心中暗暗揣测莫非是王爷觉得自己挑食故做此安排，可之前为何从来不提，今日却突然发作出来？
　　又想到刚刚强迫自己杀人，张天福突然明白了王爷的一片良苦用心，于是以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伸出了筷子。
　　在场众人却都看不懂了，原还觉得可能是张天福与那些敌国细作之间有点什么，北平王故意试探，可眼前这又是闹哪一出？
　　疑惑的目光在北平王和张天福之间转来转去，一时间，宴席上尽是诡异的眼风。
　　梁大人倒是凭借火辣辣的热情多次强拉张天福同桌而食，晓得张天福偏爱吃素，只是，“搞这么阵仗就为纠正他挑食，至于嘛！”梁大人也搞不懂了。
　　何大人眼睛微眯，轻轻捋了捋胡子，忽然道：“北平王好谋算！”
　　梁大人忙问道：“此乃何意？”
　　何大人置若罔闻，梁大人撇撇嘴，无奈向太子乾眼神求救。太子乾也表示听不懂，那何大人才开口解释道：“那张天福虽出身商贾，但师承云清观掌门元和真人，算是不俗。这些日子下官细细观察过，张天福武功高强性情温和良善，这些原本都是为人优点，却不适合军人。北平王定然也是看出来了，心慈手软如何上阵杀敌，所以就推他一把。至于挑食问题，虽是顺带，却也有大用处。”
　　“什么用处？”梁大人急忙问道。
　　何大人淡淡扫了梁大人一眼，搞得梁大人一阵心虚，随即又觉得哪里不对，自己为啥要心虚？
　　“忠臣与能臣，北平王选择了前者。”
　　梁大人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何大人您的意思是说，北平王故意在宴席上弄这一出就是想让众人对张天福产生好奇，之后定会打探出北平王对其看重，人才嘛谁都想要，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想方设法或讨好或笼络张天福，就看张天福能不能扛得住诱惑了。”
　　“不止，北平王估计也想看看究竟是哪些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他的地盘挖他的墙脚。”何大人凉凉地看了梁大人一眼，看得梁大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梁大人脱口而出否认三连，突然意识到自己平时是否真的对那张天福过于亲热了，“我就是觉得那张天福是个人才将来必成大器，与他多亲近也是想为太子殿……”但话还没说完梁大人就被何大人冷电般的目光给吓得住了嘴。
　　何大人冷声告诫道：“张天福重要还是北平王重要？你莫要舍本逐末，坏了太子殿下与北平王的情分！”
　　梁大人顿时哑了，确实张天福再好再优秀也无法与北平王相提并论，若是因此得罪了北平王那才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得不偿失，便低下头不再言语了。
　　太子乾温声打圆场道：“梁大人也是一心为本宫筹谋，奈何好心办错了事，何大人您就别怪他这一回，他会注意的，今后本宫还得仰仗您多提点。”
　　这时那张天福突然站起来转身就往外面跑去，众人皆面面相觑，看北平王依旧面无表情也不晓得什么情况，不过很快张天福就又回来了，面色发青，一脸菜色，估计是吐了。
　　其实北平王早就注意到他偏食了，刚开始还以为是被老兵欺负吃不到肉，后来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吃饭的时候发现他就是偏爱素食。虽说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想到若是哪一天行军打仗粮草耗尽之时他该怎么存活，于是就想帮其矫正，今日治他太心慈手软的时候便一并发作了。
　　张天福很老实，回来不吭一声继续吃，中途又跑出去吐了一次，不过最终全都吃完了。
　　北平王当众命人去请最好的军医给张天福检查身体，说是别吃撑吃坏了身子，还吩咐多开些强身健体的补药。
　　果然，很多人都对张天福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宴席之后纷纷打听其来历身世，不少人还前去打招呼套近乎，甚至还有备上礼物去探望慰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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