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西厂

　　唐春给裴司籍掖了掖背角，温声道：“好了，天无绝人之路，我一定尽力帮你。你好好地歇着，别把自己气病了。”

　　然后与张尚仪，刘尚服道：“不早了，我得回昭德宫去。”

　　刘尚服道：“是，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回去吧，这里有我们呢。”

　　她陪着唐春往外走，准备送她。唐春拦住，“让壁花送我就行。”

　　说完，她给壁花使了个眼色，壁花便跟着她慢吞吞地出去了。

　　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已经亮起盏盏宫灯。宫道上四下无人，唐春才沉下脸来，转身看着壁花，声音冷硬，“裴司籍的事是什么回事？”

　　壁花摸不着头脑，“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呀，李真人算了他和裴司籍的八字，向皇上说他们相合……”

　　唐春抬手打断她，冷冷道：“我没问你这个，我问的是这事儿同你有什么关系！”

　　壁花一怔，然后平静地看着唐春，“小春，何故呼喝我？”

　　唐春道：“裴绣的八字李孜省是如何得知的？他既知道裴绣与他相合，想必也算过其他人与他不合，他哪来的本事拿到后宫女官的八字，嗯？他是你举荐进宫的，多多少少与你有些交情，想往女官身上打主意，找你帮忙最合适不过了。”

　　说到最后，竟有些疾言厉色了，“说，是不是你帮的他！”

　　壁花微微垂眼，“是我。”

　　见她如此爽快的承认了，唐春更加生气，“裴司籍也是你的老师，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壁花不解，她歪了歪头，眼神像初生小鹿一样懵懂清澈，“你才是我的老师，她算我什么人？”

　　唐春被气得一噎。

　　她说：“你身边的姑娘哪个不是二八年华，大好前程。她们进了道观，生死都是李孜省说了算，还有活路吗？宫外头万安他们不知私下里给他送了多少女人，他还不知足，主意竟打到女官身上了！我们没有通天本领，管不着其他人，但你身边的姐妹，想要富贵的，不用你说她自己也能找到青云梯，不想要的，你这就是催命符。”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壁花，“李孜省与我有仇。你与他往来我不拦你，但他要害我呢，你也要帮他吗？”

　　壁花脱口而出，“自然不会！”

　　她小心翼翼地蹭到唐春身旁，伸出两根手指牵她的衣袖，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小声地说：“我没想害裴司籍，只是把女官的名册给李孜省而已，那么多人，谁知道他就看上了裴司籍的八字呢。说到底也不能怨我，我若是不答应，以他现在的身份想弄死我和踩死蚂蚁一样简单，我只是害怕而已。”

　　她咬了咬唇，眼神怯弱，闪过畏惧之色。

　　唐春自然知道她的难处，不忍再说她什么，无可奈何道：“昨日是我，今日是裴绣，明日又是谁呢？”

　　她摸了摸壁花的脸，叮嘱道：“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让旁人知道李孜省找过你。若裴绣知道，定与你结仇。你到六局不久，根基不稳，不能行差踏错一步，亦不能留下话柄，知道么？”

　　壁花满是信任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但唐春不知的是，待她离开六局后，夕阳完全落下，天边一点光亮都没有了。

　　壁花还站在原地，遥遥看着唐春的背影渐行渐远，她站在一片阴影中，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她慢慢地捏紧拳头，心中大恨：李孜省，竟敢骗我！

　　李孜省向她讨要女官名册时，起初她也是不肯给的。谁料李孜省道：“万贵妃身边有个叫唐春的，你认不认得？比起这些女官，本道觉得她更是个合适人选。”

　　无奈之下，她才把女官名册找出来交给他。谁知李孜省竟是虚晃一枪，耍得她团团转，还是到皇上面前讨要唐春了。

　　遥望一眼道观的方向，壁花目光冰凉如水，一转身，理了理衣裳上不存在的褶皱，踏着青石板慢慢往回走。

　　*

　　裴绣依旧唐春所说，对外宣称闭关两个月为万贵妃抄经。因成化帝只是口头应了此事，真要落到实处还颇费功夫。

　　裴绣是女官，地位不同于普通宫女。她在后宫，名义上都是皇帝的女人，再有权有势的人都不曾开过口向皇上讨女官做老婆的，挖皇帝墙角，多有勇气啊！

　　但李孜省偏偏有这个胆子。一回生二回熟，向皇上要人这件事竟变得顺手起来。

　　别人不敢说，周太后敢，听说她不止一次在仁寿宫里痛斥李孜省“邪门歪道”！

　　有周太后无意间这么一阻拦，为唐春她们争取了不少时间。

　　期间唐春亲自去了一趟西厂，找到汪钰，她道：“你找个合适的人去一趟江西，那是李孜省老家，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我就不信他没什么把柄。”

　　唐春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喃喃道：“他可千万别落我手里……”

　　汪钰皱起眉头，“你费这么大功夫，是为了裴司籍？”

　　唐春答道：“是，也不是。李孜省其人，一进京就抱上了万安这棵大树，和他们狼狈为奸。他借着皇上的宠信，谁也不放在眼里，日后他若是想要与我们为难，必定棘手得很。与其看他做大，不如现在就连根拔起。之前有个妖道李子龙，现在来了个李孜省，哼，一个是砍，两个也一样砍！”

　　她把小春刀“啪”的一下拍在桌上。

　　汪钰点点头，“确实是个棘手人物。我知道了，这就派人去江西一趟。”

　　“好。”

　　及至五月，宣府告急，这次与以往不同，蒙古小王子巴图孟克竟与仇人亦思马因联手犯边！汪直他们也犯糊涂，不知道是什么能让两个仇家放下恩怨，握手言和，一起进犯大明，这也太奇怪了吧！

　　连汪直也不知道，他在威宁海一战中杀死的那人是蒙古皇后满都海。

　　于是成化帝派汪直与王越率领京营万人出击宣府，抵御敌虏。这次汪直监督军务，而王越佩平胡将军印并充任总兵官，但这完全打破了打仗时由太监、文臣、武将三方制衡的局面！一般来说，一旦起了战事，要由镇守太监监督军务，文臣陪跑，武将带兵作战。权力一分为三，皇上才能放心。

　　在大同之战中，王越从文臣一跃成为真正的武将，手握兵权。现在成化帝仅调遣汪直与王越二人，把指挥、调兵的权力全权交给他们，可以说信任至极，位极人臣不过如此了。

　　他们到达宣府时，宣府总兵周玉找到他们，神色难掩焦灼，他说：“上月二十九，宣府外有敌情，参将吴俨和少监雀荣带兵追击，但现在还没回来，都快十天了！”

　　汪直和王越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沉，到现在还没回来，估计凶多吉少了。

　　他们快速商议对策，周玉又带来一个坏消息，吴俨带兵走的中路，一路向北往独石堡方向去了，但现在宣府西路亦告警，他们该怎么安排，先救谁？

　　汪直斩钉截铁地说：“都救！”

　　周玉摩挲着指腹，“现在百姓困苦，若是再起战事，恐怕边患未除而民力先惫啊。”

　　汪直道：“我调京兵一万，先令副将江山带三千人去往中路设伏，支援吴俨，若是西路告警他可以及时调兵救援。周大人你带兵三千紧随其后，而我和王大人率轻骑和你们会合围剿贼虏。再命太监傅德掌管神机营，听候调遣，随时支援我们。”

　　他一甩袍角，“事不宜迟，速速安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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