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亮了

　　如果十年以后回忆起这一年的时光，冬阳会怎么描述？

　　2022.1月
　　冬阳开始备考，其实心情很乱，她只有坐在图书馆的桌子上时，心里才是平静的。冬天来了，她换上厚厚的棉袄，有时头被空调吹的昏昏沉沉，下巴恨不得下一秒就磕到桌子上。
　　她盘算着每天的计划，每周的计划，每个月的计划，和高中一样按部就班，却不知道之后的每一件事，全部与她的计划失之交臂。命运的齿轮不知为什么拼命地旋转着，甚至来不及告诉她一声，事与愿违才是常态。

　　2022.2月
　　大年初四。
　　她带着好朋友和一肚子的气来到渣男的楼下。灯是黑着的，屋里没人。
　　一共三个人，她，朋友，以及朋友的爸爸。
　　三个人，气鼓鼓，等着一个说法。
　　至今再给冬阳一次机会，冬阳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为什么呢？
　　因为在她的认知里，事情本不该如此。
　　她想起朋友在夜里一次次的心痛和无助，想起她一遍遍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起她至今不明白那个男生的离开其实只是因为不再那么爱。
　　冬阳告诉她，既然想不通，那就去问清楚。
　　所以冬天半夜十点，他们站在了别墅门口，只为一句，为什么。
　　其实冬阳也想知道为什么，至今也想知道为什么，可时间越久越能明白，没有为什么，猪油蒙了心，人永远只想得到更多，却从未想过拥有着的一切有多珍贵。
　　她告诉朋友，这也许是你们近几年最后一次见面，希望你不要留下遗憾。

　　后来的后来，冬阳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生。偶尔还会和朋友提起，但只剩下一句可惜。
　　他真的不知道吗？
　　真的不知道那么真诚的一颗心吗？
　　冬阳对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问问他，这么多年有没有，哪怕只有一次，真心地后悔过。

　　2022.3月
　　三月末。
　　她机缘巧合地撕开了不敢触碰的一块伤疤。发现原来这么多年，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曾经信以为真的美好和幸福，也许从未存在过。
　　那天下午她刚上完网课，看到的一瞬间身体条件反射般地缩在了墙角里。
　　“我来找你。”朋友约她见面。
　　冬阳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好像这样就可以安全一些，温暖一些。
　　朋友心疼地看着她，“他会知道他自己有多蠢的。”
　　“我不等了。”
　　就这么一句话，眼泪劈里啪啦。
　　夜晚霓虹灯闪耀，朋友紧紧地拽住她的手，她泣不成声，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这辈子再也不想遇到他。

　　2022.4月
　　S城疫情严重，全程封控。
　　冬阳一个人在家。
　　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每天担心最多的问题不是能不能解封，而是有没有吃的。
　　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直到在角落里看到了吉他。那是她最痛苦的时候，给自己找的解药，现在依然有效。
　　她开始疯狂练琴，练到手起水泡，又生出茧子，直到生成一首成调的歌。
　　她抱着吉他，看着窗外，问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快乐。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能告诉她，夕阳落得一天比一天晚。夏天要来了。

　　2022.6月
　　被打乱的两个月后，冬阳重新开始备考。却发现完全找不到之前的状态和斗志。
　　妈妈带她去江边散心，晚风很舒服，她和妈妈并肩坐在石阶上，妈妈说，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人要学会放松。
　　她知道，她也明白，她什么都懂，她再清醒不过，从小到大，她从不肯给自己糊涂的机会。无论是自己的人生还是感情，她都诚实地面对自己。
　　远方还能看到不停闪烁的灯塔，她却像一只偏航的帆，无论怎么努力，始终被困在一片汪洋里，动弹不得。
　　“妈妈希望你快乐。”
　　她没有说话。
　　她也想问自己，为什么一直不快乐。

　　2022.7月
　　冬阳去了一趟长兴岛。
　　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住了几天，感觉全身心的放松。
　　她已经失去了倒头就睡的能力，但是她的朋友们却一直开开心心，没有经历过过不去的痛苦和难过，她替她们开心。
　　有些狂风暴雨她一个人经历就好，她希望她的朋友们一直快乐。
　　离开的时候多少有些舍不得，这么轻松的生活，她还要努力很久才能得到。

　　2022.8月
　　图书馆终于开门了。
　　一月份的冬阳绝对不会想到，再一次来到这里，竟然过去了整整七个月。
　　这个夏天过得格外漫长。
　　她认识了一个姐姐。
　　一个已经结婚，却辞掉工作，专心备考的姐姐。姐姐人很温柔，脾气也很好，时不时带一些好吃的，冬阳从未看到姐姐不开心，唯一一次，是他们单独吃饭时，冬阳八卦地询问起姐姐的一另一半，姐姐描述他有多么大方，多么孝顺，多么能干，唯一的缺点就是脾气不好。冬阳愤愤地表达不满，姐姐却摆摆手，“他人很好。”冬阳反驳说，“可是他做的这些不是应该的吗？”
　　冬阳并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表达自己的态度。
　　笨蛋姐姐啊，人好不是上上签，对你好才是。
　　她不知道那句话是说给姐姐听，还是自己听。
　　从此，冬阳没有再提过。
　　还有另一个姐姐。
　　一个同济大学毕业，同样辞掉工作，再次为心仪工作方向努力的姐姐。
　　其实她们的认识是巧合。
　　周一的上午图书馆不营业，冬阳一个人来到咖啡馆，却在旁边的位置上看到昨天在图书馆的姐姐，红色的贝雷帽下是一双清澈的眼睛，冬阳对她有天生的好感。
　　后来加了微信后，冬阳问她，“同龄人已经在自己的工作上游刃有余，可姐姐你还在尝试和摸索，你会不会觉得自己被落下？”
　　在一个安静的午后，姐姐回复她，“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真的喜欢什么，但我现在知道了。是我领先于她们。”

　　和姐姐正式打招呼的那一天，冬阳在咖啡馆的落地窗前看到了一个男生和他的新女友。
　　一个比渣男更可恶的男生。

　　冬阳一直觉得人是很复杂的。
　　就好比她。
　　她很矛盾。
　　她有上进的一面，但却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野心。
　　她会在做决定时快速明辨是非，但却对最后的结果耿耿于怀，哪怕她知道，自己是对的。
　　她会在每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大笑，又因为万里无云的天气而感到落寞。
　　她大大咧咧，却又拿不起放不下。
　　她不想对所有的事都那么在意，却一次比一次认真。

　　这个男生也是。
　　他可以掉下几滴眼泪，大彻大悟般地说自己会努力，又在另一个清晨麻痹自己说，你何苦。
　　他心里分得清是非对错，却永远与正确的路背道而驰。
　　他自私，却会付出。
　　他自卑，又不可一世。
　　他无情，却又会心痛。
　　他伤害了冬阳的好朋友，却说她是最好的女孩子。

　　冬阳和他见面时的场景已经变得模糊，只记得问了一个问题。
　　冬阳问他，你有没有想过，和她重新在一起。
　　“从来没有。”

　　冬阳唯一遗憾的，是最后一次见面，没有抽他。

　　2022.9月
　　考研只剩三个月。
　　九月过得很累，却很快乐。
　　日复一日，冬阳和好朋友牵着手走过黑黑的路，哼着歌，坐最后一班公交车，做最早一批进图书馆的人。
　　图书馆的保安已经认识她们，对她们宽容很多。
　　全家的牛奶被她们尝了个遍。
　　她们一起走过满是人声的操场，也见过空无一人的跑道，在大风的日子里吹得头发乱飞，在下雨的日子里听着窗外的滴答。
　　回忆起来，是充实的，快乐的。
　　2022年的九月，冬阳不再问自己，你为什么不快乐。

　　2022.10月
　　冬阳和朋友一起过了生日，吃了小小的蛋糕，还唱了歌。
　　她叫了大学以来就没有怎么见过面的男生朋友。
　　时间真的有效吗？
　　如果无效，为什么有些记忆已经越来越模糊？如果有效，为什么有些人一见面还是和从前一样，就好像从未分开。

　　2022.11月
　　冬阳回到学校。
　　每一天都按部就班。
　　在某一天的晚饭后，她一个人在昏暗的校园里走着，突然心里涌入了一阵难过。
　　好难过，这明明是她的大学，这明明是她的四年青春，却好像一点都没有留下。
　　她绕着学校的大圆盘，她曾在这里哭到泣不成声，如今走着，却像在回忆别人的故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她和她的朋友都在一天天的好起来，过去的很多事被他们丢在了身后，包括人。
　　她的愤愤不平，耿耿于怀，胸口的那股气，以及那么多的疑问，都藏在了她的梦里，她不再失眠，甚至有时候觉得觉不够睡。
　　只是偶尔有一次，她翻开了去年写下的日记。
　　她看到自己一笔一划地写下，“终有一天，会有答案。”

　　曾经在等什么答案呢？
　　冬阳说不清。

　　冬阳小时候特别喜欢看电视剧，任何剧情都不肯放过。看得多了，甚至下一幕主角会说什么话，冬阳都能复述出来，再狗血的剧情，冬阳都要看完，直到屏幕上出现“全剧终”。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S城下了一场大雨。
　　一股阴冷窜进脖子里，冬阳想起一年前去车站接她的朋友，那时她刚刚分手，鼻子冻得通红，双眼无神，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般。
　　冬天，本来应该有一双温暖的大手，被拥在怀里，被裹在心里。
　　她却只记得她握着朋友的手，冷冰冰。
　　而现在，朋友告诉他，“那些都过去了。我已经不在乎了。”

　　她们不是演员。
　　她们的故事没有剧本。
　　所以大结局不该是一方不在乎，另一方不记得。

　　她们曾认真勾勒着故事的轮廓，认认真真地对待每一个段落，费劲心思地琢磨着上下连贯，充满期待地等着最后地结局
　　至于最后的无疾而终，不是一句过去了，就可以一笔勾销的。

　　但是她们不会再像十八岁的她们自己一样，以为人生只执着于那一个没有期限的答案。
　　她们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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