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亮了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冬阳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关着门，没开灯，没有一丝光亮。
　　她不敢查成绩。

　　高中的三年间，她无数次想过高考结束的那天，她会抱着怎样激动的心情。
　　苦尽甘来？还是脱离苦海？

　　其实都没有。
　　她淡淡地走出校门，平静地看着欢呼雀跃的众人，内心只有满满的疲惫。
　　太累了。

　　没有特别的庆祝，没有热烈的狂欢。
　　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已经没有力气了。

　　但是终于要查分了。
　　高考后的余温，原来滚烫在这里。

　　不想吃饭。
　　不想动。
　　只想躺着。

　　到点了。
　　已经有同学查好分了。
　　她紧张地有些胃疼。

　　夕阳落下。
　　晚霞斜射进她的房间，冬阳听见了妈妈的敲门声。
　　“查分了吗？”
　　她不想回答。
　　妈妈推门进来，看见蹲坐在地上发呆的冬阳，“没事的，别担心。”
　　可她还是怕。

　　又有谁会不怕呢？
　　她的成绩并不差，对考试的恐惧远小于张天和陈放，他们焦头烂额担心成绩时，冬阳甚至可以估算出自己的大致得分。可即使如此，她依然恐惧。
　　未查分前的恐惧是希望。
　　查完了，就是绝望了。

　　微信消息劈里啪啦地开始轰炸她。
　　她陆续知道了很多人地成绩。
　　有春风得意，有苦尽甘来。
　　也有功亏一篑。

　　唯有她。
　　懦弱得不敢查。

　　真正让她下定决心的是张天的一句话，“你考得再烂，也不会比我低。”
　　冬阳一下子振作起来，她想起曾熬夜做过的数学题，曾在公交车上背过的英语单词，曾翘掉体育课去自习室。
　　她努力过了，她真的尽力了。
　　还有什么不能接受呢？
　　无论是得天独厚还是差强人意。
　　皆成定局。

　　冬阳点了查询键。
　　还好。
　　是她的正常水平。

　　妈妈开始问她的志愿。冬阳没办法去自己喜欢的学校了。
　　所以去任何学校，于她而言，毫无区别。

　　她放弃了外地的重点学校，留在了本地。
　　因为妈妈说，不想离她太远。

　　尘埃落定了。
　　冬阳看着窗外暗下来的天空，仿佛绚烂璀璨的年华，也就这么结束了。
　　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留恋。
　　不是不可惜。
　　只是不愿意再重头再来。

　　陈放并没有超常发挥，去了本市的私立学校。冬阳想起他高考前的吊儿郎当，这是他应有的结果。
　　但可惜了他的天赋。
　　张天报考了警校。冬阳一想起他今后当警察的样子，觉得坏人可真好当。
　　邵念去了她最喜欢的学校，最喜欢的专业。冬阳第一次相信苦尽甘来这个词。
　　唐果发挥失误，去了外地的一所师范专业。

　　只有一个人不同。
　　冬阳领取录取通知书那天，正好撞上满头大汗的方严。
　　“好巧。”冬阳朝他打招呼。
　　方严朝她微笑。
　　礼貌地寒暄后，方严大步离开。

　　档案室的老师和冬阳的关系很好，像朋友一样相处。
　　“刚刚那是你同学啊？”
　　冬阳在一大堆的档案袋里翻找自己的，“对，同班同学。”
　　“这个小孩子很了不起哦。”
　　“他咋了？”
　　“他是我们学校今年唯一一个要复读的。”
　　冬阳惊讶，“复读？”

　　对方严的记忆，只停留在高一的第一个星期。
　　因为身高的原因，冬阳坐在了教室的后排，方严成为了她的同桌，可是方严并不是一个容易亲近的人，冬阳甚至觉得他很木讷。
　　一个学期下来，方严和他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学习。

　　冬阳从不觉得自己孤独，也不觉得自己需要特地去交朋友，她好像天生就很会交朋友。
　　直到方严问她，“你天天应付这么多人，不累吗？”
　　“应付？”冬阳对这个词皱起眉头。
　　“嗯。”方严头都没抬。
　　冬阳对他的态度很生气，“交朋友是一种应付？”
　　感觉到慢慢的怒意，方严才缓缓停下笔，“交朋友不是，但你是。”
　　冬阳一瞬间不知道如何反驳。
　　因为方严说的，是事实。

　　交朋友。
　　冬阳不是不认真，只是大家都把她当作之心大姐姐。
　　她也会烦。

　　她自己都没发觉的事，被一语击破。
　　她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的小狗。

　　从此，厌恶油然而生。

　　再和方严有交集，是因为高三的一场模拟考试。
　　方严由于上一次考试史无前例地发挥失常，和冬阳一个考场。
　　临数学考试前，冬阳发现自己的计算机没有带，本来就对数学有点心虚的她快要情绪崩溃，眼泪差点在眼眶里溢出来，和老师说明原因后，冬阳翻遍了书包也没有找到。
　　心灰意冷的时候，方严举起了手，“老师，我有两个计算器。”

　　那是冬阳再一次认真直视方严，自从高一被换座位以后，加上她自己本身的偏见，她和方严变成了陌生人，偶尔有机会说话，也会被冬阳避开。
　　他比一年前还要清瘦，五官的轮廓清晰，眼神依然清冷。

　　冬阳感恩戴德地说谢谢。

　　她以为一笑泯恩仇，却发现欠了巨大的人情。
　　林叶在考试前便借了方严的备用计算器。
　　方严，把他唯一的计算器给了她。

　　冬阳自愧于自己的小鸡肚肠。

　　她终于直视自己的问题所在。
　　一年前，方严所说的应付，是事实。
　　她恼羞成怒，才深埋于心。

　　“方严。”冬阳从档案室里出来，跑向他。
　　方严回过头，“怎么了？”
　　冬阳气喘吁吁，“你……你要复读？”

　　方严先是一愣，随后点了点头，“嗯。”
　　冬阳终于喘匀了气，“想好了？”
　　“没……但是……”方严第一次露出犹豫的神情。
　　“加油。”冬阳打断他的欲言又止。
　　方严直视她。
　　“你想做的，一定都可以做到。”
　　冬阳深呼一口气，“加油。”

　　方严好像松了一口气，“谢谢。”

　　冬阳觉得，她一辈子只会一个遇到一个方严。
　　冷静，睿智，有理想，有野心。

　　冬阳是一个畏难的人，对自己擅长的事情才会得心应手。
　　但是方严不同，他是知难而上，越战越勇的人。

　　前路漫漫。
　　祝君前程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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