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时景年

　　十年以后。
　　“顾总，中央家园工程我们合作的这个新的建筑事务所说今天他们的二老板从德国回来，正好来S市负责咱们这个项目，您看是不是在时光大厦留位置尽一下地主之谊？”
　　他们这次合作的SY建筑事务所近几年在国内迅速崛起，总部在B市，顾氏的中央家园工程，力求打造S市地标建筑，这次便花了大价钱选择与这个声名鹊起的新事务所合作。
　　“订吧，给陆总打电话让他去。”顾景年坐在办公桌后面头也没抬的说。
　　刘君小心翼翼的说：“顾总，陆总和夫人去度假了。”
　　顾景年猛地抬头皱眉道：“什么!他去度假了，怎么没给我说!”
　　刘君腹诽：给你说了人家还走得了吗，你自己是工作狂不算，还拉着全公司的人当工作狂，其中尤以陆总最惨。
　　但是语气带上了哭腔，小声嗫嚅：“顾，顾总，陆，陆总不让说。”
　　“你们听他的还是我的!谁是你老板!”顾景年怒道，这个陆寻竟然一声不吭就跑了!
　　刘君耷拉着眼皮，一泡泪水在里面要掉不掉，两只纤纤素手勾在一起来回搓着，一副受气小媳妇样。
　　顾景年看她那样，叹口气语气软和下来：“算啦，你安排我去吧。”
　　“好的。”
　　走出办公室门，刘君心里乐开了花，这招对他们老总真是百试百灵。
　　陆总走的时候怎么说的来着，君君啊，你去你们家顾总跟前哭两遭，啥事都能解决的。
　　他们家顾总外表冷硬强悍，整天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脸，公司员工见了恨不得立马消失隐形，但是她知道其实他们顾总内心还是柔软的。
　　譬如说他从来不会为难女员工，很有绅士风度的，但是他很奇怪，对待所有的女人都一视同仁，既彬彬有礼又不过分接近，从来没听说过他与哪个女人有过暧昧传闻。
　　公司内外只要有点野心的女人，哪个不想往顾总床上扑，可惜，人家是碉堡，你得有十足的炸药才能攻下呀，可惜刘君到现在也没能见到那够份量的炸药。
　　闫理更耐心的说：“苏然这个项目只有你负责我才放心，这是我们打入S市的契机，他们可是花了大价钱说要我们事务所最好的建筑师，下午三点的飞机飞S市，正好参加六点的晚宴。”
　　苏然瞥了眼桌上的合同，顾景年三个字几欲灼伤眼。十年没见，连字都变了，变得苍劲有力，带上了岁月的痕迹。
　　闫理更继续絮絮叨叨的劝，他知道他这个师弟，才华横溢，惊才绝艳，却是个只闷头干活不理杂事的，更不会参加这些应酬，要不是他在B市有事走不开，说什么今天也会跟着一道去的。
　　“我让何则森王阳和你一块过去，这种应酬你只管坐那儿就行，其他的让他们来。”
　　“苏然。”闫理更看到他在走神根本就没再听自己说话，忍不住提高语气喊了他一声。
　　“你别说了，我去。”苏然说。
　　闫理更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这次他竟然答应的这么爽快。
　　飞机落地，他走出机场，十年前他从这里出发，孑然一身，走得匆忙狼狈，这么多年他国内国外的飞，独独避开这座城。
　　这里不是他的故土，也不是他的伤心地，相反，这里是他珍藏的糖果，层层糖衣下是他过往所有的甜。
　　十年来，他就像个瘾君子般，在夜深人静时一遍遍回味，他做梦都想回来，却是害怕的，害怕连这点甜都留不住。
　　“苏总，车来了。”何则森道，“咱们直接去酒店？”
　　“嗯。”苏然回过神应了声，上了车。
　　车子在机场高速上飞快行驶，苏然沉寂许久的心胡乱跳着，他不知道这次选择回来，面对的是什么。
　　是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互相寒暄，还是像陌路人一样，视而不见，干脆只是合伙人，能聊的只是工作上的那些事。
　　时光大厦包厢里，刘君在旁边小心翼翼道：“顾总，他们马上就到，这个点正是下班高峰期，估计堵车了。”
　　顾景年刷着手机道：“没事，我来都来了，还能差这一会。”
　　刘君简直要双手合十拜各路神仙，看来今天他们顾总心情不错，这个应酬也不会难捱。
　　她的手机响了，她接完对顾景年说：“顾总他们到了，我和肖鹏他们出去接一下。”
　　“我也去吧。”顾景年站起来。
　　刘君惊得目瞪口呆，他们老总啥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其实只是一个合作方，用不得这么殷勤，但是她也无法出言阻止。
　　她都怀疑以往这种应酬都是陆总来，他们老总不知道规矩了呢。
　　以顾景年为首，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行至电梯口迎接，显得尤为隆重。
　　电梯门打开，看到这阵势里面的三人都有点吃惊。
　　何泽森：完了完了，这么多人，今天要喝断片了。
　　王阳：妈呀怎么这么隆重呢，我这风尘仆仆是不是不够得体。
　　苏然是脑中一片空白的，看到那个人，虽有预感，但也僵在了那里。
　　顾景年是完全被震惊到了，只傻愣愣的看着电梯里的人。
　　十年没见，隔着三米远的距离，他们谁都不敢踏出那一步，唯恐是梦，一脚踩空。
　　何泽森是场面人，快速反应过来，走出电梯伸出手笑呵呵的道：“您就是顾总吧，久仰大名，我是SY的何泽森，是苏总的副手，您叫我小何就行，还劳烦您亲自来接，我们真是不胜荣幸。”
　　顾景年到底久经商场，反应迅速，脸上挂上得体的微笑和何泽森握了下手：“我代表顾氏欢迎你们这些精英的到来，应该是我们蓬荜生辉。”
　　苏然和王阳也走出电梯。
　　何则森介绍：“这位是我们苏总，德国X大学的建筑系博士生，刚从德国回来，由他负责贵公司的中央家园工程。”
　　顾景年向苏然伸出手，他一直挂着那样淡淡的笑：“苏总合作愉快。”
　　苏然视线低垂扫了眼他伸出的手，轻轻握了一下即松开，面无表情道：“合作愉快。”
　　何则森最会察言观色，隐隐感觉这两位有点不对劲，但也说不出来，因为他们苏总不管见到任何人都是这种神色寡淡的模样。
　　何则森又马上介绍了王阳：“这位是苏总的助理王阳，您叫他小王就行。”
　　“顾总您好!”王阳客气拘谨的和顾景年握了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又回了包厢。
　　当然是顾景年和苏然一个坐主陪一个坐主客两人就这样挨着坐在了一起。
　　何泽森跟着闫理更时间长了，这种应酬如鱼得水，再加上王阳，倒是应付的来对方七八个人，苏然真的只负责坐着和偶尔动动筷子吃口食。
　　只要这位坚持坐下去不甩脸子走人，何泽森就很知足了。
　　顾景年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偶尔和他们玩笑两句。
　　酒到中旬，对方那个叫肖鹏的看到苏然一直冷着张脸，有点不爽，想挑衅一下。
　　端起酒杯站起来道：“这杯酒我敬苏总，您千里迢迢来到我们这里我们得招待好您，您一定得给我们这个面子。”
　　苏然坐在那儿本来就心神不宁，一副心思全挂在了旁边的人身上，根本就没注意这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何泽森见状端起酒杯打圆场：“肖兄，我们苏总从来不喝酒，这杯酒我替他喝。”
　　肖鹏心有不甘的站在那里，你不会喝酒可以拒绝，这样直接无视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顾景年却拿过苏然的杯子说：“我替他喝。”
　　说完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家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意思？
　　哪里轮到他替他喝了？
　　胳膊肘往外拐？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
　　苏然转头看他，直到他饮尽杯中酒，把空酒杯放到了他面前，他才收回目光。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谢谢。”
　　顾景年但笑不语。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说这俩字。
　　肖鹏涨红了脸坐下。
　　一顿饭，接下来吃的其乐融融，有眼尖的，不，大家都注意到了，他们老总不断的给人家苏总夹菜。
　　而苏总则来而不拒，面无表情的都吃掉了。
　　因此他们得出结论，他们老总挺巴结人家苏总的，所以都见风使舵，把何泽森王阳也哄的开开心心的，可把这两位高兴坏了。
　　吃完饭，大家往外走，顾景年和苏然心照不宣的落在了众人后面。
　　他们都没喝醉，都很清醒，可是面对面又不知从何说起。

　　十年光阴，隔绝的不止是距离，也是彼此尘封的心。

　　要拿出来，抖一抖，太难了。

　　他们站在酒店门口，仲夏夜的晚风吹过，热浪似乎卷来了尘土，迷的眼睛睁不开。
　　司机把车子开过来，何泽森和他们告别，招呼苏然上车。

　　苏然像机器人一般，跟着指令机械的挥手告别，上车，走人。
　　顾景年眼睁睁看着他挥手告别，上车，走人。

　　他们两个就像两条不同池塘的鱼，不知道怎么游向对方了。

　　顾景年是有怨的，他怨他当年的不告而别，这么多年，音信全无，走得决绝。
　　后来陆寻告诉了他，他知道他为他好，可是他不要这个好，他只想要他们的十年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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